温锐已经毕业三年了。所以,他站在A大门口,对自己的车为什么会停在十字路口对过有些疑惑。
只是这种疑惑持续的时间不久,因为主驾驶位里的人推门出来了,不出意料是他的男朋友秦斯炎。
这一瞬间他下意识想回避——他不是很想让秦斯炎知道他来A大找祁朗——但又好像没必要,因为秦斯炎压根没看到他。
秦斯炎推开门时的表情很平淡,但在起身站直之后却笑得非常阳光。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学生通道。
温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生正在从学生通道跑出来,及腰的长发在身后欢快地跳跃着。
温锐皱了皱眉。
他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秦斯炎是否有类似年纪的亲戚。
只是检索程序还没有开始,就被女生挽起秦斯炎胳膊的手打断了。
八月末,天气不算凉快,是情侣也要把十指紧扣变成勾勾小指的季节。
户外不适合谈恋爱。女孩也觉得很热,挽了一下就松了手,秦斯炎很快帮她开了副驾的门,手挡在门顶上,女孩像只小雀鸟一样跳进副驾。秦斯炎绅士地帮她关上了车门。
然后他们的目光才撞在了被日光晒得有些扭曲的空气中。
温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能让秦斯炎在一秒内从怔愣到惊慌再到闪躲,把精心凹出来的直男造型都凹劈了。但他运行不良的搜索程序进行完毕——秦斯炎是孤儿,他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他也没有玩得好的女生。秦斯炎因为家庭原因性格敏感孤傲,认识这么多年,温锐好像不记得秦斯炎有除他以外的朋友。
所以温锐不太明白秦斯炎为什么会出现在A大。
不过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深究,即使他轻松愉快的心情已经因为这个意外而荡然无存。他轻轻呼了口气,想对秦斯炎尽量不尴尬地笑一下,就见秦斯炎不知为何瞪大了眼睛。
耳边忽而一道劲风。温锐匆忙回头,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颗直直飞向他面门的篮球。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躲,温锐下意识地抬手挡脸,却见视线忽然被遮挡——篮球在他眼前十公分处和祁朗手心相撞,然后落地,又弹向了始作俑者的方向。
祁朗收回手,眼尾扫过几个穿着球衣的男生,原本嬉笑打闹的男生立刻悻悻地耸了下肩,说了声抱歉学长,你推我搡地抱起篮球走了。
“等很久了?”祁朗垂下眼看温锐,大概他刚运动完,额头被太阳晒出一圈毛茸茸的汗水。
“哦,”温锐回过神,“没,刚到。”
说完他又抬头扫了眼祁朗,两人很久不见,祁朗似乎又长高了。低头,祁朗微微曲起的手指垂在身侧,他才想起说一句“谢谢”。
祁朗没说话,眼睛看着路对面。
温锐发现自己的车开走了。
夏末依旧炎热,不过祁朗的声音倒不太暖和。
“他送你来的?”祁朗目光扫向车尾的方向,一触即收。
温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假装没听到:“没耽误你事儿吧?”
“没事。”祁朗垂眼看着他,“怎么突然来找我。”
“干妈让我带东西给你。”温锐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手提包。
祁朗没有接话。
温锐反应还有点慢,过了一会才低头去拎包:“有点沉,我给你拿进去吧。”
“进去吧。”祁朗已经把包拎了起来。
意思是让温锐跟着他进学校,但温锐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几秒才有点迟缓地把目光从包上抬起来:“既然不用帮忙的话……那我先走了。”
*
这么做其实不太好。
温锐站在自家楼下的便利店里,手里戳着热气腾腾让人没食欲的关东煮。
他和祁朗大半年没有见,作为从小到大门对门的大哥,理应带弟弟吃顿好的改善了生活再送回学校去。他本来也是这么计划的,临了却一个都没做。
他心不在焉地反思了一下,思绪就又跑到了秦斯炎的手臂上。
秦斯炎今天早上突然说要用车,因为最近加班太多有点累。这让温锐很意外,因为秦斯炎拿驾照的这半年时间,开车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原本秦斯炎连驾照都不想考,一催就往他胳膊上歪:“反正我需要你就会来接我的啊,我就不用学了。”
但温锐觉得这好歹是个生活技能,还是催了几次,终于让秦斯炎三个月前把驾照考了下来。
所以他有驾照,他可以开车,这并不违法。
温锐想。
除此之外,秦斯炎刚博士毕业更换工作单位,所以经常加班也很正常。之前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不也是忙得没日没夜吗?加班虽然违法但也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挽胳膊……
秦斯炎又不喜欢女生,这没什么可计较的。
温锐在心里把所有的疑惑都打了横杠,然后几口吃完关东煮回到家,发现晚上十点,家里又没人。
而他心不在焉搞丢了钥匙。
寻找一圈无果后,温锐的手机电量已经红格。他打开微信,除去工作群的无数红点外,秦斯炎的消息还停留在昨晚,祁朗的头像旁边倒是有一个红红的1。
【L.:到家了吗?】
下午六点发的,而他忙东忙西,都忘了回。
温锐飞快打字:【到家了。】
退出祁朗的聊天界面,温锐的手指在秦斯炎的头像上悬空,却点不下去。
为什么晚上加班,下午却出现在A大呢?
这时,祁朗的头像又跳出了红1,对话栏刚好弹到了他的指尖下,不用点开就可以看到祁朗发来的内容。
【又加班了?】
温锐点了进去,祁朗的消息还在弹出。
【我妈说没买荔枝。谢谢,很甜。】
【好吃就好。】
温锐抿了抿嘴,犹豫了几秒还是继续输入了下去。
【小朗,你在学校吗?方不方便我过去拿一下备用钥匙,我的好像搞丢了。】
*
白天的柏油马路能煎鸡蛋,晚上倒是下了濛濛细雨。的士的车灯从远处闯入昏暗的林荫小道,温锐急忙从岗亭下跑过去,祁朗已经推开了车门,长腿踏进湿漉漉的人行道,伞撑起在温锐的头上。
下午没通知就临时找到学校去,晚上又大半夜把人叫来,温锐挺不好意思的,抬手去接伞:“我来吧。”
“不用。”祁朗让了一下手,但温锐还是坚持把伞拿走了。
“这么晚把你叫来不耽误你明天的课吧?”温锐忐忑地问。
“没课。”
“大三这么闲吗?”温锐想起自己以前,“你们计算机不是应该有很多实践课吗。”
“还好。”
很生硬的回答,温锐悻悻地抿抿嘴,觉查出对方不想聊天的信号。
他们以前不这样,祁朗从小可以说是在他们家长大的,确切的说,是和温锐相依为命长大的。
两家大人工作忙,谁都没时间看孩子,大四岁的温锐就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任务——谁让他们两家住对门呢!所以从祁朗四岁幼儿园的寒假开始,到祁朗十八岁生日前一天,他们读同一所学校,上下学骑同一辆自行车,甚至只要在一起,就会睡同一张床。
然后他们两个忽然就掰了。
以前温锐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也会冷场,现在却自如地没话找话:“我最近有点忙,钥匙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哎,看路,你怎么光往水坑走。”
手忽然一热,温锐诧异抬头,祁朗握着他的手把伞抬高了一点:“太低了,看不到。”
……
瞧不起谁呢!
温锐抽出手,感觉这把伞像高中时候被祁朗翻出的不及格的数学试卷,很有辱尊严:“那你自己打。”
他走快了些,风雨却没跟上,大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到了电梯厅祁朗收了伞,电梯门打开,他摸出钥匙递给温锐。
“怎么了?”温锐没有接钥匙。
“回去了。”祁朗保持着送钥匙的动作,依然没有进电梯。
“十一点了你回去?”温锐心里开始冒火,“学校开门?”
祁朗偏头看着外面的雨:“找个网吧。”
温锐把方才所有的客气陌生都扔进了垃圾桶:“你最好现在给我进来!”
祁朗不爱来他家,祁朗不喜欢秦斯炎,也因为秦斯炎顺带讨厌他。但秦斯炎加班,今晚不一定会回来,他们公司有宿舍,最近秦斯炎经常住在宿舍。
“你房间没人动。”温锐把他拽进电梯,“你上大学的时候干妈叫我照顾你。怎么回事儿?半年都不见你人。”
“忙。”祁朗站在电梯角落,离他很远。
“干嘛?忙着给你哥买法拉利?”
祁朗的眼里似有诧异。
“怎么,忘了?你八岁自己说的。”温锐用手比了个长方形,“你还给我写了个兑换券呢。”
祁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而瞥过眼,眉心很轻地蹙起又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温锐感觉他的神情有点委屈。
只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祁朗又看向他问:“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钥匙丢了啊。”温锐说。
“为什么是给我?”祁朗问。
这回温锐没声了。
电梯叮一声到了,温锐往外走,祁朗一反常态地追问:“你们吵架了?”
“没。”温锐含糊地蹭了蹭鼻尖,“就是想叫你过来住一晚。这么久不见,想你了不行吗?”
祁朗一愣:“想我了?”
“想死你了,每天等着盼着您老班师回朝。”温锐掩耳盗铃般地用力把祁朗推出电梯,继而松开,从他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把祁朗押进了他家门。
*
三室二厅的房子,一间主卧一间书房,还有一间确实一直留给祁朗。
但当时温锐刚毕业,首付用大学自己存的钱,本想装修钱去敲诈父母一笔,但被父母目睹出柜现场,因此关系很糟只能作罢。这时祁朗的妈妈——也就是温锐干妈,借给了温锐挺大一笔钱,温锐花了两年才还清。
因为房子买的离A大很近,他以为祁朗考上A大就会常来,但除了刚开学那天祁朗来认了门,就再没踏入一步。
祁朗推开房门,自己的房间还保留着记忆里的样子,甚至连衣柜里都还整齐地挂着温锐从老家拿来的他高中时候的衣服。
厨房里传来接热水的声音。祁朗靠在次卧门框上面向厨房,目光像破掉的沙漏,终于泄漏出了一点人情味。这点情绪丢出来便覆水难收,从温锐的头顶缓慢地向下倾泻,素描勾勒般耐心而细致,最后收尾在自己微微勾起的唇侧。
忽而扰人的大门吱呀一声。
“祁朗?”秦斯炎握着大门把手,声音因为惊讶和抵触而尖锐刺耳,“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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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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