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征快步走在狭长的走廊里，皮鞋踩在磨损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空荡的空间里反复回荡。两侧的墙壁斑驳泛黄，贴着几张卷边的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剩下褪色的人影在昏暗里若隐若现。
不对劲。
他猛地顿住脚——那个从进密室就没停过嘴的女孩，怎么突然没了声音？
于征霍然回头，身后只有沉沉的黑暗，连一丝衣角的影子都没有。
空无一人。
“操。”他低骂一声，眉骨突突地跳。转身往回走时，脚步比来时快了一倍，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洗衣机之间的缝隙，声音里竟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张洛洛？”
话出口的瞬间，他才后知后觉地愣住。不过是个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人，他居然能如此自然地叫出她的名字。
走廊尽头的灯光忽明忽暗，像只濒死的眼睛，投下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密的尘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张洛洛。”他又喊了一声，声音被走廊吞掉大半，只余一点微弱的回响缠在墙皮剥落的角落。
还是没有回应。
于征抿紧了唇，指尖那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女孩，此刻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她被吓得红着眼圈的样子。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重物摔倒的闷响，紧接着是若有若无的呜咽，像被捂住了嘴的小猫。于征眼神一凛，几乎是立刻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冲了过去。
“救……命……啊——！！！”
凄厉的尖叫刺破耳膜的瞬间，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撞进他怀里。于征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触到一片滚烫的湿意，是冷汗浸透了衣衫。
“鱼……鱼征……”张洛洛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泪水，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看见他的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松开他的胳膊，反手死死抱住他的腰，“呜呜呜我好害怕……你刚刚去哪了啊……你别走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胸口，完全没了之前叽叽喳喳的模样，只剩下被吓坏的脆弱。于征皱了皱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烦躁莫名散了，只剩下无奈。他刚想转身先离开这处危险地段，却发现腰被抱得死紧，像是挂了只八爪鱼。
“松手。”他开口，语气依旧是冷冷的，带着惯有的疏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跟着结了层薄冰。
张洛洛却被这声冷硬吓得一抖，眼泪掉得更凶了，非但没松，反而抱得更紧，带着点耍赖的撒娇意味：“不嘛不嘛……我害怕……呜呜呜……”
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衬衫上，带着点哭腔的尾音像羽毛似的搔着心尖。于征的耐心几乎要被磨没了，可低头看见她埋在自己胸口发抖的样子，到了嘴边的斥责却忽然卡壳。
沉默了几秒，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带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退让：“你拉着我的手，别抱着我行吗？”
话一出口，于征自己都愣了。他什么时候对陌生人这么迁就过？
但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腰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下一秒，一只微凉的小手就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他的掌心。于征低头一看，女孩的手指纤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正紧紧地、牢牢地与他十指相扣。
他皱着眉看向旁边的女孩，张洛洛已经稍微缓过神，用另一只手背擦了擦眼泪，抽噎着催促：“我……我们快走吧……”
于征“嗯”了一声，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带着点潮湿的汗意。他动了动手指，终究没甩开。
算了。
他心里默默想。
就给她牵这一次，当回好人。
于是，在忽明忽暗的走廊里，那个一向清冷疏离的少年，任由身边的女孩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脚步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去。掌心相贴的地方，像有微弱的电流在淌，连带着那淡淡的栀子花香，似乎都变得清晰了些。
…
“那好像有个门。”张洛洛忽然停下脚步，指尖往前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藏着个不起眼的小门，木头颜色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走那边吧？”
于征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十指相扣的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汗湿，带着点微热的温度，在微凉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走廊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敲在地板上，显得有些单调。张洛洛觉得这气氛实在尴尬，眼珠一转，主动开了口：“哎，鱼征，我突然想到个事儿。”
于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说，”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地瞟向他，“你家祖先以前会不会是人鱼啊？不然怎么会姓‘鱼’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姓呢，怪特别的。”
于征听完，脚步顿了半秒，转头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被气笑的意味。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显得格外兴奋的脸，缓缓开口：“有没有可能，我的‘于’，是于是的‘于’？”
张洛洛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几秒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脸颊瞬间有点发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是哦，于是的于……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嘿嘿。”
于征看着她窘迫地低下头，耳朵尖悄悄泛红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轻轻挣了挣被她牵着的手，示意继续往前走。
张洛洛连忙跟上，心里却有点小嘀咕：不过话说回来，于征这个名字，配上他清冷的性子，倒真有点像从水里走出来的人呢……她偷偷抬眼瞄了瞄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即使面具挡着，但他的轮廓分明，睫毛很长，确实有种清冽的疏离感。
“想什么呢？”于征忽然转头，正好撞进她的视线。
张洛洛吓了一跳，连忙移开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快到门口了，我们赶紧看看怎么开门吧！”说着就加快了脚步，牵着他的手往前拽。
于征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掌心相贴的地方，似乎比刚才更热了些。
张洛洛像是突然被注入了鸡血，方才被吓得发抖的样子一扫而空。她挣开于征的手，几步冲到那扇小门前，回头冲他扬了扬下巴，带着点逞能的得意：“看我的！”
话音未落，她已经用力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眼前赫然出现一间教室——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光线在布满灰尘的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每个座位上都趴着一个“学生”，脊背微微拱起，看不清脸，只能看到深色的校服后背，像一个个僵硬的雕塑。
教室里静得可怕，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她和于征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咚咚”声。
张洛洛攥了攥手心，强装镇定地转头看向于征，声音却还是有点发飘：“你、你别害怕啊……要是害怕的话就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挡着。”
于征看着她明明自己指尖都在发颤，却还要硬撑着当保护者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张洛洛见状，像是得了鼓励，胆子又大了些。开始蹑手蹑脚地往讲台那边挪，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的陈设。讲台上方的黑板被一块深色幕布盖着，布料垂落下来，像剧场里等待拉开的戏幕，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里肯定有问题。”她小声嘀咕着，第六感疯狂预警。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抓住幕布的一角，猛地一拉——
幕布哗啦落地，扬起一阵灰尘。黑板是个暗门，门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切，搞什么嘛。”张洛洛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心里暗骂这密室净搞些虚张声势的把戏，“纯纯吓人……”
话音还没落地，一道阴影突然从头顶压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头——
一张惨白浮肿的大脸就在眼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角凝固的暗红污渍，浑浊的眼球死死瞪着她，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黑黄的牙齿。
“啊——这里有鬼啊！！！！！”
尖叫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在喉咙里，张洛洛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成冰。那张大脸就在眼前晃悠，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她惊恐的表情，腥甜的气味直冲鼻腔。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叫嚣。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向后转身，却“咚”地一声撞进一个硬实的怀抱里。
熟悉的栀子花香混着清冽的皂角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带着点微凉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张洛洛的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按住，那力道沉稳得让人安心，硬生生止住了她踉跄后退的势头。
“别动。”于征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却像一剂镇定剂，让她乱成一团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些。
张洛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于征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僵硬地转头，看见于征正微微侧着身，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盯着头顶那张悬浮的大脸。
“抓紧我。”他低声道，另一只手伸过来，精准地找到她的手腕，牢牢攥住。
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张洛洛下意识地回握，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能感觉到于征的指尖也有些发凉，却比她稳得多——他正微微仰头，观察着那张突然出现的脸，似乎在判断对方的意图。
头顶的灯光还在疯狂闪烁，那张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嘴角的诡异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张洛洛把脸埋在于征的后背，不敢再看，只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种奇异的镇定：“走了。”
张洛洛愣了愣，透过他胳膊的缝隙偷偷往上瞄了一眼——那诡异的大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周遭只剩下灯光闪烁的嗡鸣。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几乎要靠在于征身上。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实在太真实，现在腿肚子还在发软。
于征似乎察觉到她的松懈，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放开。他拖着她走暗门前，语气听不出情绪：“明明怕鬼怕得要死，刚才还逞强说要保护我。”
张洛洛被戳中心事，脸颊发烫，正想反驳，就见于征已经抬起长腿，跨过暗门前那道高高的门槛，钻进了门后的空间。
“哎你干嘛？”她吓了一跳，连忙扯了扯两人相牵的手，指尖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却挡不住心底冒出来的怯意，“里面有没有鬼啊？”
“怎么？怕了？”于征的声音从门后飘出来，不急不慢的，带着点刻意的挑衅。
张洛洛最受不得这种刺激，顿时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谁怕谁啊？我现在就过去！”
说罢深吸一口气，抬脚就往门槛上跨——可她光顾着逞强，没注意那门槛比想象中高得多，脚踝一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前扑去。
“靠！”张洛洛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做好了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准备，预想中的疼痛却没传来，反而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栀子花香混着皂角的清冽气息再次将她包围，她的额头撞在对方锁骨上，传来轻微的钝痛。
头顶传来于征低低的笑声，带着点戏谑：“第三次跌进我怀里了，张洛洛，你到底有多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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