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玩家摘下眼罩。”
张洛洛依言摘下眼罩，眼前却并非预想中的场景——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自然也无法知晓身后是否站着人，连身旁的“同伴”都只是模糊的轮廓。
寂静像墨汁般在空气里晕开，张洛洛攥了攥手心，刻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喂，你叫什么啊？我都告诉你我叫张洛洛了，到你了吧。”
身旁的人没立刻回应，沉默在黑暗中拉得有些长。
“于征。”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种独特的清冷，像深秋晨露凝结在松针上，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又裹着层拒人于千里的疏离；又像山涧里未被暖阳照透的冰泉，叮咚声里泛着玉石相击的清冽，每个字都像从冰面滑过，落进耳畔时带着点沁人的凉。
“鱼征？”张洛洛重复了一遍，语气轻快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姓鱼的诶。你今年几岁啦？”
“18。”
“好巧啊！我也是！”张洛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女特有的雀跃，“你也刚高考完吗？在哪个高中啊？我是市一中的…”
黑暗里女孩的声音像只扑腾的小雀，叽叽喳喳得让于征太阳穴隐隐发涨。
“附中。”他言简意赅地打断，生怕她再问出一连串问题。
张洛洛终于顿了顿。于征刚松了口气，就听她又开口，只是声音里多了点不确定：“那个……鱼征，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他挑了挑眉，正想开口，就听女孩带着点颤音的补充：“好像……就我们俩？”
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弄：“现在才发现？”
张洛洛没接话，只有细微的吸气声。于征能想象出她此刻大概是抿着唇，睫毛在黑暗里轻轻颤抖的样子。过了几秒，才听见她强撑着镇定说：“没、没事，你要是害怕……可以躲我后面。”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打了个轻颤，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
于征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很轻，短促又清冽。明明是她的声音抖得要死，却还要硬撑着说保护他。他没戳破，只是淡淡道：“往前走吧，总不能站在这等死。”
张洛洛“哦”了一声，试探着伸出脚，脚尖却不小心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于征的声音近了些，“前面有台阶。”温热的气息擦过耳畔，张洛洛猛地缩回手，脸颊在黑暗里悄悄发烫。
——中控室。
“许言之，你这中控室是搁大气层边上呢？”张延青像摊被晒化的糖稀，整个人软趴趴陷进沙发里，有气无力地捶着腿，“走得我腿肚子都转筋了，累死个人。”
许言之头也没抬，他对张延青夸张的话术习以为常。手指在控制台键盘上敲得飞快，语气里裹着冰碴子：“我顶着被员工蛐蛐的风险放你进来，你就这态度？信不信下一秒我就让NPC把你捆成粽子扔回密室里，让你亲身体验下什么叫‘累’？”
“错了错了！”张延青一秒坐直，双手合十作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我的错我的错，许大老板最仁慈了，怎么会跟我计较这个。”说着揉了揉酸胀的胳膊，麻溜地挪到许言之旁边的椅子上，伸长脖子往监控屏幕上瞅。
屏幕里正映着密室里的画面，张洛洛和于征正站在黑暗里，画面带着点监控特有的颗粒感。
“哎，”张延青忽然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怼了怼许言之，“你这能调剧情吧？快，给我妹安排个单线任务！越刺激越好！”他愤愤地磨牙，“这小丫头片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知道我昨晚打游戏打到后半夜——非得让她尝尝我的厉害！”
许言之斜睨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屏幕上，指尖在控制杆上轻轻点着：“你给她的是我让你带的那个身份牌？”
“是啊是啊，”张延青忙不迭点头，眼里闪着看好戏的光，“绝对是你给的那个，错不了！”
“那本来就有单线。”许言之淡淡道。
张延青瞬间乐开了花，一把勾住许言之的肩膀晃了晃：“哥们，我真爱死你了！回头必须请你撸串，望京街尽头那家老字号，腰子管够！”
许言之嫌恶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往旁边挪了挪，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少来这套。我看你是见谁都喊‘请撸串’，上回给门口保安大哥递烟，不也说这话？”
“那能一样吗？”张延青不服气地嘟囔，“跟你是真爱……哦不，是真情谊！”他凑到屏幕前，看着画面里张洛洛明显发颤的背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快快快，什么时候触发？我可得亲眼看着……”
话音未落，许言之忽然按下一个红色按钮，伴随着骤然闪烁的红灯，画面里的人明显一震。张延青吓得一哆嗦，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来了来了！刺激！”
许言之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这对兄妹，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记仇。
……
“请玩家走到桌子旁，戴上面具，随后走向前面的房间。”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黑暗中炸开，张洛洛下意识顿住脚步，摸索着转头问身后的于征：“我们……是不是得回去戴面具啊？”
“废话。”于征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下一秒，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被塞进她手里——触感冰凉，边缘光滑，正是面具。
“你什么时候拿的？”张洛洛惊得睁大眼睛，尽管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还是忍不住朝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鱼征，你好厉害啊！”
回应她的是一阵轻响——于征似乎已经戴上了面具，脚步声随即传来，竟是径直往前面走了。
“哎，你等等我啊！”张洛洛赶紧笨手笨脚地往脸上套面具，塑料边缘蹭过脸颊，有点发痒。她跌跌撞撞地跟上，总觉得隔着面具呼吸都变重了些。
穿过一道厚重的门，眼前终于不再是纯粹的黑。天花板角落嵌着一盏昏黄的灯，光线勉强够照亮整个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像个废弃的洗衣房，一排排老式洗衣机靠墙立着，锈迹斑斑的滚筒上积着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张洛洛摘下面具，揉了揉被勒得有点发红的脸颊，满是困惑：“这明明就是洗衣房啊……搞这么大阵仗，有什么意图吗？”
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头顶的灯“啪”地变成刺眼的红色，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尖叫音效，一下下往人耳膜上撞。张洛洛浑身一僵，像被钉在原地，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脚踝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
她猛地低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一个穿着灰扑扑学院制服的女孩正半跪在地上，头发凌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死死盯着她的脸，嘴唇哆嗦着，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救救我……救救我……”
尖叫音效还在循环，女孩的求救声就在脚边，张洛洛吓得浑身发麻，竟真的像被施了定身法，喊不出声，也动不了步。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息漫了过来。
是于征。
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像一层柔软的壳，把她裹在中间，驱散了大半寒意。她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几乎能感觉到他站在身侧的轮廓。
“你先松开她的脚踝。”于征开口了，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明明是问句，尾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有话，咱们站着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红灯突然不闪了。几秒钟的死寂后，暖黄的灯光重新亮起，尖叫音效也戛然而止。
洗衣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老式洗衣机运转的微弱嗡鸣，不知从哪台机器里传出来，带着点诡异的节奏感。
那个叫甄九的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制服上沾着污渍，眼神里的恐惧却丝毫未减。她看看张洛洛，又看看于征，嘴唇翕动着，还是那几句：“你们能救救我吗？救救我……求求你们……”
“先回答问题。”于征打断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烦，“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需要救？发生了什么？”
张洛洛这才注意到，于征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旁边，大半身子微微侧着，像是有意无意地护着她。他还戴着面具，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看不清表情。
“我叫甄九……”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我是天使学院三班的学生……我发现了学校的秘密……但他知道了……他要来抓我……救我……”
“什么秘密？”于征追问，声音冷得像冰。
甄九突然浑身一颤，眼神惊恐地望向门口，声音陡然拔高：“他来了！他来了！他们……他们来找我了！”她猛地抓住张洛洛和于征的胳膊，用力往第二排洗衣机后面推，“你们快走！快躲起来！”
“你先别推啊！”张洛洛被推得一个趔趄，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他们是谁？你说清楚，我们会救你的！”
可她的话淹没在甄九越来越急促的喘息里，女孩像是彻底慌了神，只顾着把他们往洗衣机后面的角落塞。混乱中，张洛洛的手不小心撞到了于征的胳膊，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很烫。
张洛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轻轻按回角落。紧接着，那熟悉的栀子花香便裹着他的气息涌过来，她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胸膛，隔着衣料，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
“别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有人来了。”
张洛洛立刻屏住呼吸，透过洗衣机之间的缝隙往外看。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影闯了进来，动作迅速地架起还在尖叫的甄九，拖着她往外走。女孩的挣扎声越来越远，最后被关门声彻底切断。
洗衣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那台老式洗衣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嗡鸣。
“好了。”于征的声音松开了些，紧绷感散去不少。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眼底还是留着一丝冷意。
张洛洛“哦”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碰到他衣襟的地方，目光却望向那台老式洗衣机。
里面好像有东西。
……
张洛洛开始研究这台洗衣机。
她蹲在一台洗衣机前，完全没注意到于征已经走远。这台机器的按钮布局和家里那台老式洗衣机格外像，她来了兴致，学着妈妈平时的样子，指尖在布满灰尘的按钮上按了几下。
“咔哒。”
轻微的解锁声响起，张洛洛眼睛一亮，伸手一拉，洗衣机门竟然真的被拉开了。里面没有脏衣服，只有一张折叠的纸，还有两个校牌，塑料外壳上印着 “天使学院” 的字样。
“找到线索了！” 她心里一喜，美滋滋地把东西揣进兜里，直起身就想喊于征。
“于征，快过来看我发现 ——”
声音在空旷的洗衣房里荡开，撞在冰冷的金属机身上，碎成一片片回音。
“于征？”
她又喊了一声，这次带上了点试探。洗衣房里依旧静得可怕，那股熟悉的、带着栀子花香的清冽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洛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慌意像潮水般漫上来。她下意识地往洗衣机后面缩了缩，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刚才那台洗衣机的按钮还亮着一点微弱的绿光，映得周围的影子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是于征的手。
于征的手带着点温度，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份沉稳的力道。而这双手，冷得像冰，指尖甚至带着点潮湿的黏腻感。
张洛洛的汗毛瞬间全竖了起来，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回头 ——
黑暗里，一张惨白浮肿的脸离她只有寸许，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救…… 命…… 啊 ——！！！”
厉的尖叫刚冲破喉咙，张洛洛就凭着本能往侧面猛一缩身。那双手抓空的瞬间，她借着惯性往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洗衣机边缘，疼得她眼冒金星，却不敢有半分停顿。她反手抓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校牌，不管不顾地朝身后挥去。金属边缘似乎刮到了什么，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抓着她胳膊的力道骤然松了。
张洛洛甚至不敢回头，连滚带爬地冲向洗衣房门口。脚踝撞到散落的零件，她踉跄了两步，却死死攥紧兜里的纸张和校牌，拼尽全力往外冲，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那股浓重的腥甜气味像跗骨之蛆，追得她心脏狂跳。
她撞进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这集的密室参考的是密室大逃脱第四季的天使学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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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栀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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