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
这儿地属南方，夏末没了夏中的躁，出门鞋底也沾不上地面。它是矛盾的，既潮湿又闷热，一出门阴云压着头顶，坎坷的水泥路刺磨脚心。
z城地方不大，数据假设统计十万人，实际生活的只有一半的一半，大人全都出去务工，留下来的都是年迈老人、懵懂幼童。
城中私人小卖部不出200米必有一个，却有个大型商场开的热闹。商场占据全城唯一一座室内游乐场、游戏厅。熊孩子顽皮不听话，是个人就烦，何况无限宠溺、年岁渐长的老人。
现在正值假期，又是黄金档下午三、四点，卖票员坐在游戏场里的位置，往周边看了眼，平时爆满的游戏厅清清荡荡。
商场一年四季空调开的足，卖票员带着有线耳机见没人，没忍住搓起裸露的臂站起，快步走出带上矮门。
门合上又缓缓打开抵到腰间，卖票员鼻子耸动，偏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意揉了下鼻子，摘掉耳机再次带门。
他来这边上班久了，平时除了下班也不会出来，门就和他较劲般，合了开、开了合。卖票员骂了句什么，现在到处没人，抬脚就要往上头发泄火。
“哎，别踹，我帮你看一会。”
游乐场在层中心，剩出的位置就是个回，安放的都是无脑游戏机。刚刚卖票员只看周围没看后头，做坏事被抓包，他心虚的猛烈一抖，寻声看去。
少年长腿往两旁敞，坐在靠背矮凳上。这的东西都是给儿童做的，少年没显憋屈，倒是和他说话语气般，混不吝吊儿郎当。
“这不好吧……”
卖票员本没想踹，身上只穿件短袖被冻得傻，少年帮他可太高兴了，但还是客套一下。
见他眼熟，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拐弯口。里头还有两个同样玩着的少年，皆偏头看向他，矮圆墩似小孩整个人投降装，爬在弹珠机屏幕上。看了他们许久，单凭背影才想起小孩叫箫近，他经常和哥哥来。
只是他哥哥和朋友坐在尾，箫近和刚刚那个少年坐在头。边上少年长得俊，离近才发现，小麦色肌肤上细白的疤，在眼尾莫名吸睛。
“没事。”
少年对他说完，原本的困惑被他轻轻一笑化解，他挨在人腰侧的膝盖怼了怼小孩腰间。
“让让。”
小孩这个年纪都贪玩、捣蛋，没人会听话。这个小圆墩身子一僵，听话的起身，往后退了退。脸被自己压的通红，微微嘟嘴，眼巴巴的看着黄色机子。
卖票员回过神，被冻的唇色发紫，用力抿了下，心里头惦记商场门口发的热水、和免费外套，随意再客套了一番，转身就走。箫近听到点声音，卖票员还没出视野，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往外跑。
“咚”，珠子投进机器。
弹珠机规则简单，十一个暗球一排，投珠按停；那个亮了，控制好力度，握住投珠下的拉杆，将黑球打进去就是了。
少年也应该是被冻到，按下去就最左侧亮了一个。这位置太不好，谁也知道，亮多了、选择多了，怎么也没坏处。
箫近踮起点脚，垂眸张望，确定只有一个红，鳖嘴揪手。
“唔，中奖了。”，少年语气轻松的调笑自己。
“哥……”，少年嗯了声，偏头挑眉，无声问道，‘有屁快放。’，箫近那句‘这是最后一颗。’硬生生改了口。
“哥哥加油，爱你呦。”
箫近跟随潮流，抬手在脑袋上比大大的爱心。少年轻挑眉，嫣红的唇不明显动了下，回头盯着弹珠机界面。
“好好看着。”
黑珠轻轻跳起，显出这手拉的随性。
“哥……”
少年这回没理他，加了点力打出，黑珠超常发挥蹦上到顶，出乎意料的坠回水晶。
嘎嘎嘎……，好像有一群乌鸦快速在头顶飞过。
箫近还不到五岁，看的这样的场景，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忍着眼里的泪，死死盯看地面。
“咚咚咚咚咚。”，圆滚滚的弹珠个个滚出，心跟着一块，五个！
少年微松的那口气被掩住，往后靠进椅背，余角里孩子震惊、喜悦，像动画片似的。
咕噜冒泡的汽水在心尖。
“不谢谢我？”
话的音还没落，箫近转身连蹦带跳，猛扑进少年怀里。他虽然小但体重可不小，四五十斤猛然砸下，低下椅子发出一声抱怨往后倒，少年长手一撑，挺腰带回。
“谢谢哥哥！”
箫近仰头笑的和个小糯米团子，伸手要拿那边上弹珠，少年不可察圈稳他，不一会就把五颗捞在手里把玩。
“哥哥最好了！”，箫近窝在少年怀里，一颗颗数过。
“喂！你太过分了吧！”
寸头少年终于看不下去，起身气冲冲的，那话明显是对箫近。箫近不屑瞥他一眼，在少年怀里动了动身子，找到舒服的位置。
“我哪里过分了，箫晟，你在嫉妒我吧。”
小孩表情活像个备受宠爱的妖妃，软甜的嗓音让箫晟喉间翻涌，压不住不爽骂道:“我嫉妒你！今天要不是你知道秦哥在，死皮赖脸缠着我，还撒娇求着跟我出门，你有机会和秦哥见面吗？！”
“谁死皮赖脸了！”
“你呀！不是你是谁！”
俩兄弟见面就掐，没有一天不吵。两个人又开始每日任务，秦哥静静听着，没觉得吵，只觉得热闹。
是箫近要求在先，现在落了下风，只能抬手勾住秦哥脖颈，一瞬的动作太快差点摔，秦哥还留在他腰的手扶稳了。
“干什么？”，秦哥不用低头，软嫩肉嘟嘟的面颊戳进他下巴。
“我可不能吃。”
箫近下意识想尝尝，但想到什么动作顿住，唇擦过秦哥面颊。脸暖又软，箫近挨上他耳朵，忍不住委屈道:“哥哥，我就是想见你。”
“嗯。”
“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和撒娇。”
“你现在就在撒娇。”
秦哥酷爱穿一件黑衣加同色外套，耳朵离开了痒，黑衣在轻轻的跳。箫近起身被蛊惑般，抬头亲上他的梨涡。
“我去！你在干什么！”
箫晟跑上前，拽扯他的后领，箫近整个人飞起，安稳坠到他的身后。二人皆不敢看毫无表情的秦哥，无形的汗水蒙上全身。
“秦哥……”
箫晟没说完，秦哥忽然站起，只到大腿中段的箫近，面色发白，全身止不住的颤。秦哥单膝跪地，那腿微微一动，抬眸看了眼，伸手偏过顿在原地的腿，捏上箫近肉肉的面颊。
“你喜欢我？”
箫近往侧挪了点，抬不起头，手攥得箫晟裤脚褶皱。
“说出来。”
“喜……喜欢。”
带颤的嗓音道完的下一刻，秦哥嗯了声探身，下巴微抬吻回他的右颊，嘴下皮肤发烫，回身站起，唇泛着星许水润。
原本尽剩的弹珠声殆尽，无尽的寂静压着人们的呼吸。
“还玩吗？”
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的少年，微偏头对他们道:“箫近，你还玩吗？”
“玩！”
孩子感情还来的快，逝去也是同样，被喜欢的人同样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二人重新玩在一块，喧闹的笑声代替安静，箫晟没有勇气去插足他们，唯一的稻草就是一直坐在里侧的少年。
箫晟跑回少年身边，没坐椅，蹲在少年脚边，胡乱抓了把头发，寸头头发短，他的头皮都像要被抓破。
“什么事？”，少年玩着游戏机，头也不扭问道。
“羌……”，箫晟欲言又止，脸皱的比柑橘，“我……”
花羌藏在兜里的手，没察觉的攥紧，“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
箫晟话卡着话，花羌恍若未闻，只有清脆的弹珠声回应。
卖票员在商场里玩了一圈，骂着‘东西又多又杂，他娘的，卖我比外面贵那么多！’，接近下班才回游戏厅，刚要抬脚进去，就撞见出来的四人。
既然遇见了，随便说俩句客套话，秦哥点头抱着睡了的箫近往外走，花羌被箫晟拉到后头一块走，路过他时，卖票员才听清。
箫晟:“箫近怎么就睡了！”
花羌:“玩了一天了。”
箫晟:“那他怎么敢睡秦哥怀里！那时候要把他带下，TMD手攥那么紧，要不是不好，我都要用牙咬！”
二人已经走远，但震惊的语气还是传到耳里，那个秦哥已经不见身影，卖票员想到刚刚，把身上刚得的外套掩紧自己，随意嘟囔了句。
“可不吗？”
……
四人出了商场，这离箫家不远，干脆没打车走回。三个少年都长得打眼，其中最突出的抱着个孩子，路上还剩的行人忍不住偏眼瞧。
一路走到大门口，箫晟突然被打量急，猛的上前侧站秦哥边。
“哥，你放他下来吧，都抱一路了，他这么胖……”
秦哥托了下臂上箫近，孩子睡的熟。
“带路。”
箫晟无奈，打量眼前小区的三条路，还没决策，花羌径直越过他，往最边上一条走去。
花羌和箫晟是竹马竹马，家门对门，秦哥和他们玩了两三年，这点还是知道。
箫晟回神快跑跟上，已经走远的二人。一路到末尾才到单元楼，箫晟上了楼，往前钻去开门。
开门便是客厅，装修没什么好看的，秦哥进门脱鞋示意，箫晟赶忙踹鞋，赤脚跑到边上房间口开门。
花羌没回家也跟着进来，秦哥只穿袜子走进房间，安稳放好箫近，顺手带上被子，掩在他的下巴下，转身出门带门。
秦哥一套动作轻，直到坐进沙发，才恢复本色。是个被人认定见着一眼，啐一口唾骂绕道走的街溜子。
他坐的是个单人沙发，箫晟和花羌自动坐在对面，三人干瞪眼，互相没话讲。
“不是有话和我讲。”，秦哥现在提起，箫晟也想起今天要和他说的目的。
“哥，要来转学生了。”
转学生而已，不是导弹。
秦哥嗯了声兴致缺缺，箫晟不断偏头看花羌，人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没对上视线。只能换个法，自以为不明显的，手肘连捅花羌身子。
“听说人是从a市芸中来的。”，花羌被捅烦加了句，屁股一挪离他远了。
箫晟没察觉笑着应对，想了下忍不住加句，“全市那个学生巴不得上芸中，他还要出来，真是年子。”
“你才是年子。”，花羌往旁微缩身子，不明显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全市那么疯狂，是闹着玩的。”
芸中每年不管试卷简易，定分档650才能上。能上的学生少了，教书质量自然而然就好。学校最看重的不是招生率，而是一个重本率百分之九十的噱头。
花羌讲话毫不留情，箫晟被他嫌弃的不爽，小声嘟囔句“那又怎样？”
“年子。说了你又不高兴。”，花羌扯正身上刚刚被捅歪的T恤，起点身又远了些，“他们高一就会完成三年学业，剩余两年，成绩好的参加竞赛保送，成绩差的出国留学。”
“他们那儿还有成绩差的？”
“当年的事，不就是。”
花羌说完，和秦哥对上视线，低头没等他说话。坎坷不平的指甲，让话同样难言。
“当年市第一，分七百二十多，他家有个双胞胎弟弟，他弟弟和630擦肩而过，他爸妈不想他们分开，家里有钱，想捐款投钱加这个名称，让两个一起上学。”
“后面的……”，花羌话语奇怪，说到尾语速加快。“我不知道。”
箫晟初中和花羌不是个中学，但这事闹得大，不知道的才是奇怪。
“我知道！”，箫晟蹦起身，不可置信大声道:“芸中给拒了！按理清华北大都可以，就它不可以！”
“是了……”，花羌细不可查念了句，同样站起身，“招笑！市第一，只要不是年子，谁不要！”
花羌黑发乌亮，平时不爱笑和说话，这样的人突然疾言厉色，鲜活把他衬得格外清俊。
秦哥起身问道:“转学生，来我们学校？”
“对！”，箫晟打了个颤，往别处空的地方看，“哥，我们有俩所高中，和一所职高，人好好的不去一中，但是个人都知道去二中也比三中好。”
三中才是高中，二中常年比不过他们的升学率，沦为职中。
棕色大门缓缓打开，对立三人没一个察觉。箫晟尴尬散了，害怕也跟着这个人的傻转换为笑，话脱口而出。
“我们三中人浑、学校也中等，那人不介意就算了，我们还有秦……”
“哥哥！”，箫近揉眼，手扶门框，圆滚滚眼睛往别处瞟，“你……你们在干嘛。”
三人没人回话，秦哥单个转身动作，箫近抖了颤、颤了抖。
小孩掩盖不了情绪，人是年纪小，但人不傻，眼里的担忧快要溢出，睡得红通的面泛着白。
“我们在想怎么瞒着你。”
“瞒着……我，为，为什么。”
秦哥出了沙发到门口穿鞋，“哥哥要走了，怕你伤心。”
箫近浅浅笑起，甜团泛着苦，甜甜的嗓音却误导人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会走的，我不伤心。”
秦哥嗯了声开门往外走，“哥哥，以后要来看我哦。”，箫晟愣在原地，那人连背影都没留下。
夏末的傍晚，轻风卷着热，闷在四周。
秦哥长得好，条顺盘靓，走出楼栋的路上，个个都会回头看他几眼，捂唇和同伴说些什么。说的是他那张脸，还是他所无形带着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
秦哥对这也熟，快出小区见边上小卖部，想了下转脚进去。小卖部老板见他一眼就愣住，等他买完东西，找了个袋装起，轻丟上桌面。
秦哥扫码付钱，拿起东西要走，老板找了块布，死抓擦着刚放过袋子的地方。秦哥还没走，单看哪里被擦的泛白，没说什么转身回小区，往最边上那条路回了箫家。
站在门口抬起的手，只是把东西挂在把手上。他不担心，开门东西会掉下，他刚刚留意了，外面这个不会动。
秦哥往楼下走还没几步，一顿回身从那盛满的袋子中，随意偷出根。指尖把玩几圈，剥了壳塞进嘴里，齿有点痒，狠狠在上头磨。
踏出单元楼时，天边晓金色余晖刺眼。轻啧带着腻甜，鼻尖轻耸嗅见丝丝的的甜。
秦哥一扬手拽起后衣领，黑色布料上升蒙住他整个脑袋，长腿一迈，向外走去。
糖有点腻，腻得梨涡若隐若现。
看看反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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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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