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沨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任由泪水浸湿了膝盖上一小片毯子,直到过了很久,很久。
突然,他猛然惊醒。
不行。
他怎么对着母亲哭了?
他猛地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酸涩的哽咽。
妈妈那么聪明,刚才他那副样子,她肯定担心坏了。
他不能让她胡思乱想,让她跟着一起揪心。
陈沨盯着桌上的手机,再次拿起,手指因为刚才情绪激动还有些微的颤抖,但他努力稳住了。
打开通话记录,回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起了。
“小宝?”陆母的声音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担忧和急切。
“嗯,是我,妈妈。”
陈沨抢着开口,声音刻意拔高,带上了一种他惯有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轻快语调,尽管尾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是陆母在判断他的状态。
陈沨不等她细想,立刻机关枪似的说道:“哎呀妈妈,刚才吓到您了吧?我没事!真没事!就是……就是刚才看电视剧呢,那个剧情太狗血了,男女主误会来误会去的,给我气哭了!您说这编剧是不是脑子有坑?”
他信口胡诌,语气夸张,试图用插科打诨掩盖刚才的失态。
陆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又似乎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笑道:“你这孩子,看个电视剧也能这么投入?哭得那么伤心。”
“我这不是情感丰富嘛!”
陈沨嘿嘿一笑,努力让笑声听起来自然爽朗,“随您!肯定是随了您,心地善良,共情能力强!”
“贫嘴!”
陆母被他逗笑了,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感觉到气氛缓和,陈沨眼珠一转,决定再接再厉,把话题引到别处。
他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八卦语气:
“妈,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别告诉陆途啊。”
“什么事?”陆母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
“就……我这不是在他这老屋这儿嘛,翻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他小时候的相册了!”
陈沨故意卖关子,“哎呀我的天,阿姨,您也太会生了!陆途小时候……哈哈哈,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的陆母也来了兴致,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小时候傻乎乎的?”
“何止是傻乎乎!”
陈沨来了精神,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我看到一张照片,估计也就四五岁吧,穿着个小背心小裤衩,剃了个小光头,坐在院子里的泥巴地上,手里攥着条蚯蚓,咧着嘴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了!我的妈呀,妈,您当时怎么下得去手给他拍下来的?这要是让他那些病人和实习生看到了,陆大医生高冷男神的形象还不瞬间崩塌?”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想象着陆途那张常年没表情的脸,配上照片里那傻乎乎的样子,反差感简直绝了。
陆母在电话那头也笑得不行:“哎哟,你说那张啊!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可皮了,就爱在泥地里打滚,抓虫子,怎么说都不听。那天他爸好不容易把他洗干净,一转眼又滚了一身泥,还举着条蚯蚓非要送我,可把我给气笑了!”
“真的啊?”
陈沨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他还敢送您蚯蚓?陆途小时候胆子这么肥?”
“可不是嘛!”
陆母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爆料。
“还有一次,更逗。”
“那会儿他大概六七岁,跟他爸赌气,嫌他爸不给他买什么玩具,自己偷偷收拾了个小包袱——就用他的小枕巾,包了两块饼干和一个他最喜欢的塑料小恐龙——说要离家出走,结果刚走到院子门口,看见邻居家的大黄狗蹲在那儿,吓得扭头就往回跑,包袱都扔了,一头扎进我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说‘妈妈,外面有狗,我不敢走了’……哈哈哈,你说他怂不怂?”
“噗——哈哈哈哈!”
陈沨彻底忍不住了,拍着藤椅的扶手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离家出走未遂是因为怕狗?!哎哟我的老天爷,陆途还有这黑历史呢!妈您怎么不早告诉我!这我能笑他一辈子!”
他笑得肚子都有些抽痛,但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悲伤,却好像真的被这畅快的大笑冲散了一些。
“你可别当着他面笑他,”陆母忍着笑提醒,“他长大了,要面子。”
“知道知道,我偷偷乐!”
陈沨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妈妈妈,您再说点,再说点他小时候的糗事!让我多攒点素材,以后好拿捏他!”
“你这孩子!”
陆母嗔怪了一句,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又细细地讲了好几件陆途小时候的趣事——
比如学走路摔跤从来不哭,就绷着小脸自己爬起来。
比如第一次学写字,把“陆”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画符。
比如偷偷把不喜欢的胡萝卜埋进饭底下,还以为别人发现不了……
陈沨听得眉飞色舞,时不时发出惊叹和爆笑,在电话这边跟陆母一唱一和,疯狂吐槽着那个小时候和现在反差巨大的陆医生。
“妈,我算是发现了,”
陈沨总结陈词,语气笃定。
“陆途现在这闷葫芦性子,肯定是因为小时候太皮,把话都说完了,现在没库存了!”
陆母在电话那头笑得直喘气:“就你歪理多!”
两人又笑闹着聊了一会儿,陈沨感觉陆母的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才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妈,您放心吧,我们在这儿挺好的。陆途他就是……工作压力有点大,我带他出来散散心,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您和爸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去,我陪您一起做桂花糕,陪爸下棋,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
陆母在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然后温柔地应道:“好,爸妈等着你们。”
“小沨啊……”
“嗯?”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也……看着点途途。”
她的声音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这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嘱托。
陈沨的鼻子又是一酸,他用力吸了吸,扬起声音。
“知道啦!妈妈最好了!那我先挂啦,您快去忙吧!”
“好,挂了吧。”
电话挂断。
老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最终只剩下淡淡的疲惫。
他靠在藤椅里,望着窗外。
阳光依旧明媚,院子里的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刚才那通电话,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温暖的梦境。
他用插科打诨,好像也……短暂地麻痹了自己。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因为大笑而有些发酸的腹部,那里,真实的、不容忽视的疼痛正在重新聚集。
梦,总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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