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补习终于结束了，所有人兴奋的收拾了行李丢掉了垃圾，拖着各自的行李箱上了大巴车，而虞宁安淡定的发现妈妈给她准备的破旧行李箱拉链坏了，轮子碎了，整个成了不能用的垃圾，嗯。毫不意外。早在她看到它的时候就预料有这么一天，所以她自己又放了两个大布袋，果然派上了用场。
不过行李箱碎掉，杂物洒落一地的窘样还是被同学看到了，她脸上没有摆出任何表情，淡定的蹲下，把东西放到缝了无数次的同样破旧，但不会漏的大布袋里。
她已经习惯了做二手准备。
她已经习惯了贫穷带来的窘迫。
夏金玉和龚缘都帮她捡了一些东西，郑昭阳把最后一罐八宝粥放到她手里，“路上吃吧，我看到你今天没吃饭。”
几个人把她的窘样全部遮挡住了，最后她拎着两个大包放到大巴上，老师带着她去坐另一个小轿车，因为她晕车太严重，所以特别照顾她坐舒服一点的小车，这也是科学老师特地交代过的。
虞宁安望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模糊的风景，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惭愧，其实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她知道。
父母也好，只是希望她认真读书，以后有出息，老师也一样，同学也都是好人，从来没有因为她的困窘而排挤孤立她。
她都知道。
可是人啊，复杂，而她固执又愚蠢，还叛逆。
初三来了。
因为暑假提前上完了大部分新课，从现在开始主要是刷题刷卷子。每天就是刷题刷题，卷子卷子卷子，写得快了，就拿写好的跟老师换下一张新的。
老师每张卷子也不会再仔细讲，而是挑拣着讲几道，然后自习又是刷题。
写不完的卷子，某一天龚缘写完最新一张，唰的一下把卷子飞了出去，“写写写，一天到晚就是写题，啊啊啊啊啊，疯了疯了！”
郑昭阳看了一眼，那张卷子他还没换到，早料到这个人写得快，但他还是不爽比他快那么多，于是继续低头猛写。
虞宁安看了眼那最后飘落在地上的没见过的卷子，心有感慨，她写得真快啊，而且最后的大题她也都写出来了呢。
真好。
她看着自己比郑昭阳还要落后一张的进度，微微发呆，最近卷子写的多了，她都忘了要锻炼超能力。准确来说，在这种环境下，她已经把超能力忘得一干二净了。
今年冬天会下雪吗？
什么时候江南才会下一场大雪啊？
偶尔从题海里抬头喘息的她望着阴暗的天，有乌鸦滑翔飞过，落在对面那栋楼的屋檐上，低头琢翅膀，好自在，好自由，真羡慕。
周末在家里待的时间也变短了，本来就不长，因为学校的补课变得更短了，她现在放学回家连作业都不带，反正他们要提前回来，在那个时间里偷偷写，还能和同学讨论，比自己在家里写效率高多了。
但家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爸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架子活，没想到他从那上面摔下来了。
他摔断了腿，进出都要人扶。妈妈要忙店铺的事情，最近租金涨价了，她准备关了店重新去找工作，可是爸爸不答应，非说要换个地方再开，结果换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流量的地方，糊弄着，浪费了许多钱。
因为他的腿，妈妈干脆把店面关门了，彻底回到了家庭里。两个人一个在家里躺着动不动就生气，一个忙到很晚才能回来，回来了还要她烧饭伺候他。
夜深人静，妈妈走到她的房间里，语重心长的和她说了这些事，“宁安，爸爸妈妈都是没有本事的人，没读过多少书，也挣不了多少钱，我们没有办法，你要靠自己努力。如果你考不上一中，考二中也行。但如果二中也读不了，那就没办法了，去读技校吧，我们家供不起第二个大学生，听说那些不好的大学学费要好几万，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
虞宁安没有应声。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们学校现在这个优生补习，要交钱吗？”
虞宁安愣了一下，班主任一直没跟她说交钱这种事情，她有点犹豫摇头。
妈妈松了口气，“你们暑假那个补课，老师说要两千块，妈妈拿不出来，你去跟老师说一下吧，去跟他说妈妈以后有钱了再交。”
“妈妈不是故意不交的，只是真的拿不出来了，你也看到了，爸爸腿摔断了，老板又拖欠，家里店面也关掉了，靠我那一点点工资，没办法啊。”
她说完，叹了口气，出去了。
虞宁安看着掉漆书桌上垫着的报纸，太久了，已经变得黑糊糊，不好看了，不过她习惯了，她习惯了贫穷带来的窘迫。
她看着那团黑糊糊的引子，麻木的脑子里缓缓浮现一句话，如果，如果她没有出生就好了。
之前说过，其实她周围都是一些好人。等她找到班主任艰难的说了家里情况后，陶涛毫不在意，“没事，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你不交也没事，大不了我让其他人多交一点。我们班上善良的有钱人可多了。”
虞宁安吃惊的抬头，“可，可以这样吗？”
让别人多出？那么多钱？还是说，那些钱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钱？可是却难倒了她们家？
她讪笑又感激，“谢谢老师，也谢谢那个多交的同学。”
陶涛笑笑，摸摸她的脑袋，“没关系的，虞宁安，你这个年纪，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交个大人解决。”
虞宁安重重的嗯了一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痛苦的想到，所有人都这么努力，为什么她不能努力一点再考好一点，起码，起码不要辜负他们的期待。
可是这样的想法她同样承担不起，脆弱无用的她，终于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不值得这些善意。
期末再一次知道自己依旧在百名徘徊的虞宁安选择了离家出走，她不敢面对念出她成绩的好老师，不敢面对过年给她红包关心她叮嘱她好好读书的亲戚，不敢面对失望的爸妈，也不敢去看茫然无措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灰暗无比，她害怕。
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她知道她不想去学校领成绩，她想看一场大雪，于是她转头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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