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行人坐在一团，反倒把本就不大的客厅塞的满满当当。
“那个……”
苏建国有些拘谨的搓着双手，时不时的瞥向乔雅婷和苏沐蝶的脸，犹犹豫豫的开口“要是去国外治疗，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
秦雒轻轻拍了拍苏建国的肩膀，温声道："苏叔叔，您别担心费用的问题。我们联系上的医疗团队和瑞士的医疗中心有合作，可以争取到最优的治疗方案。且现在药物还在研发阶段，可以报销大部分的费用"
陆津推了推眼镜，接过话头："是的，最新的基因疗法对沐蝶这种情况效果显著。成功率在80%以上，而且后续康复计划也很完善。"
乔雅婷攥紧了女儿的手，声音有些发抖："可是...这一去至少要半年吧？小蝶从来没离开过我们..."
苏沐蝶突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妈，我想试试。"她转头看向父亲，"爸，我知道家里不容易，但秦医生不是说可以申请医疗援助吗？我试了很多办法，这次是最后一次。"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落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
秦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神色微变："是瑞士那边的回复，他们愿意为沐蝶预留一个优先名额。"
陆津迅速翻开平板电脑："我刚算过了，除去医保报销和援助金，自费部分在可承受范围内。"他顿了顿，"当然，还需要你们最终决定。"
苏建国和妻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乔雅婷突然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苏沐蝶紧紧抱住母亲，轻声说："妈，不用担心"
乔雅婷抱住她，“小桒，是妈妈对不起你，害你受了这么多罪。”
“妈，别这样说”
苏沐蝶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安慰道“是我拖累了你们 ，如果不是我，你和爸爸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陆津合上电脑“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就先提前联系对接的医院，等签证下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秦雒看向一旁发呆的苏沐蝶，硕大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空洞和麻木，却依旧执拗和坚韧。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两种对立的表达词联系起来，可他不忍心看到苏沐蝶那带着破碎感的注视。
他走进苏沐蝶，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回来神，客厅里只剩下了苏沐蝶和秦雒两个人。
“他们人呢？”
“哦，陆津带叔叔阿姨去办理资料了”
“嗯”
她小声地应了声，便没了下文。
客厅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秦雒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在茶几上投下一道晃动的阴影。
"要喝点什么吗？"他起身时碰倒了遥控器，塑料外壳在地板上弹了两下。
苏沐蝶弯腰去捡，发丝垂落遮住了眼睛。"不用了。"她的指甲在遥控器按键上刮出一道白痕。
冰箱门开合的声响格外刺耳。秦雒握着冰凉的易拉罐回来，发现她正盯着窗外那棵梧桐树。阳光透过叶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某种正在融化的面具。
"其实你可以哭的。"铝罐凝结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
她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精确到角度的微笑："为什么要哭？"玻璃茶几映出她攥得发白的指节。
秦雒突然伸手按住她发抖的手腕。易拉罐"砰"地滚到地毯上，碳酸气泡在寂静中滋滋作响。
"就像这样。"他的拇指擦过她眼下并不存在的泪水，"假装久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梧桐叶的影子在两人之间摇晃。苏沐蝶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倾身向前。秦雒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即将凋谢的花香。
"秦雒。"她的呼吸扫过他喉结，"你也是这样骗自己的吗？"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两人同时后撤，带起的风掀动了茶几上的医疗资料。秦雒捡起一张飘落的CT片，上面显示着纤细的骨骼图。
"我去帮忙拿行李。"他站起来时碰倒了苏沐蝶的药盒，五彩的药丸滚落一地，像撒了一地的小小糖果。
她抬起眼眸看向秦雒，极力的拉扯出一个笑，就像是木偶被人扯出的假笑，带着几分苦涩。
“谢谢……。”
房间内，苏沐蝶愣愣地看向窗外，“如果这次，她真的可以重新站起来，是不是还能继续跳舞。”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半个月后，她就可以去往国外，接受治疗。”
房间门口处，秦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站在那，不敢踏进逾越。
她笑了笑，示意他进来。
秦雒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苏沐蝶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会好起来的。”
苏沐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攥紧了手指，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侧脸上，却照不进她眼底的阴影。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我从小就不怕疼。练舞时摔得再狠，也从不哭。”
秦雒走近了一步，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细碎水光。他想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半个月后……”苏沐蝶忽然转头看向他，嘴角又扬起那种机械的弧度，“你说，那边的医生真的能治好我的腿吗？”
秦雒对上她的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能”，可这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没有人知道未来，他眼神飘忽着，最后浅浅发了了一个“嗯”。
他最终叹了口气，“至少……这是希望。”
苏沐蝶怔了怔，忽然笑了。这次的笑终于有了温度，却比哭还让人心碎。
“是啊，希望。”她望向窗外飞过的鸟群，声音飘忽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可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希望。”
房间陷入寂静，只有挂钟的秒针在“嗒、嗒”地走着，像在倒数着什么。
半个月的时间，过的很快也很慢。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乔雅婷怎么都停不下来，“那个行李箱锁好了吗”
“国外的天气和国内不一样，厚点的衣服要带着……”
苏建国有些手忙脚乱的在乔女士喋喋不休的指导下收拾着行李。
苏沐蝶待在自己的房间内，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她写满了心事。
“或许，这一次，我真的可以”
清晨五点半的机场已经灯火通明，玻璃幕墙外天色还暗着，只有远处地平线泛起一丝鱼肚白。苏沐蝶将额头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航站楼明亮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小蝶，把围巾围好。"乔雅婷从副驾驶转过头，将那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又绕了一圈在女儿脖子上。苏沐蝶能闻到围巾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那是妈妈惯用的柔顺剂气息。
"我不冷。"她小声抗议，却没有解开围巾。渐冻症让她的手指不再灵活，系围巾这样简单的动作也变得困难起来。
苏建国停好车，从后备箱取出那个印着星星图案的行李箱。那是苏沐蝶十六岁生日时买的，现在轮子已经有些松动，拖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真的要和那些运动员一起走吗？"乔雅婷压低声音问丈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挎包带子，"我怕小蝶会..."
"陆教练说了会照顾好的。"苏建国拍拍妻子的肩膀，"再说，有专业医疗团队随行，比我们自己折腾强。"
苏沐蝶假装没听见父母的对话，她的目光已经被航站楼入口处那群穿着统一运动服的身影吸引。十一正踮着脚东张西望，看见她立刻挥舞着手臂跑过来。
"沐蝶！这边！"十一的声音清脆地穿透清晨稀薄的空气。她穿着国家队红白相间的队服，马尾辫随着跑跳一甩一甩的，像只活泼的小鹿。
苏沐蝶感觉心脏轻轻跳了一下。在十一身后，秦雒正低头检查队员的登机牌，黑色外套衬得他肩线格外挺拔。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目光越过十一的肩膀直直看向她。
"早。"秦雒走过来，声音很是温和。但苏沐蝶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姜茶，给你的。"
杯盖拧开时冒出的热气模糊了苏沐蝶的视线。她小心地抿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甜味，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谢谢。"她低头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不敢看秦雒的眼睛。
陆津大步走来，和善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笑容："苏先生苏太太，都安排好了。沐蝶和我们坐经济舱前排，方便照顾。"
"太麻烦你们了。"乔雅婷连连道谢，手指不自觉地整理着女儿被风吹乱的刘海。
"应该的。"陆领队看了眼手表，"我们先去办理托运吧，秦雒，你带大家过去。"
运动员们自觉地排成两列，像训练时那样整齐。苏沐蝶拖着脚步跟在后面，听见十一正兴致勃勃地向队友们介绍她："沐蝶画画也可厉害了，上次送给我的素描我还贴在宿舍墙上呢！"
秦雒走在队伍最末尾，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但每当苏沐蝶速度放缓，她都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轮椅在机场的地板上咯吱吱的响着。
值机柜台前，秦雒突然快步上前，从苏建国手里接过行李箱："我来。"他的手指擦过苏沐蝶的手背，一触即离的温度让她下意识缩了缩。
"36A。"秦雒把登机牌递给她时低声说，"我坐36B。"
苏沐蝶捏着薄薄的卡片，感觉心跳快得不正常。这不是巧合，经济舱有整整四十排座位。她偷瞄秦雒的侧脸，发现他耳尖微微发红。
"沐蝶，要不要去洗手间？"乔雅婷轻声问。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味着该吃药了。
洗手间隔间里，苏沐蝶从妈妈包里取出那个分装药盒。白色的小格子像日历一样排列着，每个格子里躺着不同颜色的药片。她一粒一粒吞下去，苦味在舌根蔓延。
"会好的。"乔雅婷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轻得像在说服自己，"听陆津说伦敦那个专家治好了很多例。"
苏沐蝶点点头，把药盒塞回包里。镜子里她的脸色比白色瓷砖还要苍白，只有围巾上妈妈残留的香水味是真实的。
回到候机区时，广播正在通知登机。运动员们已经排好队，秦雒站在队伍边缘，目光一直盯着洗手间方向。看见她们出来，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穿过廊桥时，苏沐蝶故意放慢脚步。秦雒配合着她的节奏，两人的影子在玻璃上时隐时现。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高大，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气息，一心想要拉住她从车子环流的路中心离开。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渐冻症，还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苏沐蝶悄悄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伦敦，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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