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时间,2019年12月26日16时28分。"
医生摘下听诊器时,窗外突然刮过一阵穿堂风。
病床边的窗帘高高扬起,像是谁展开的翅膀。
乔雅婷恍惚看见有细碎的光点在苏沐蝶周身浮动,像极了那年他们在训练基地看到的,盛夏的萤火。
与此同时,站在领奖台上的秦雒突然捂住心口。
他听见胸腔里传来清晰的碎裂声,仿佛有根弦毫无预兆地断了
仰头喝下香槟时,有冰凉的液体混着汗水滚进衣领。他以为是酒,抬手擦拭才发现,那是自己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庆功宴上,无数的人前来贺酒,那些人,秦雒看着,只觉的可笑。
当他被人谩骂唾弃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跳出,如今得了冠军,一个个倒贴上来,亲昵的像是认识了很久。
秦雒嫌弃的瞥下了酒杯,寻了个由头出来透风。
路口边,日本的晚上街道的行人不似中国那般热闹,他倚在电线杆处,从口袋里有些烦躁的抽了一根烟
最近几天也不知怎么的,秦雒总觉的自己的心很浮躁,飘着半空中,空落落的。
是因为得了冠军,了了心愿没了目标的原因吗,但这种感觉却又不强烈,他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参加了很多,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秦雒双指夹着烟,从口袋里摩梭着打火机,后背处,一个点燃的打火机伸了过来,陆津将烟点燃,合上。
“怎么又抽烟”
“烦”
“给我一根”
陆津悠悠的开口道。
秦雒看着他,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里,陆津抽烟的次数一根手指头也查的过来。
秦雒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了陆津,陆津熟练的噌的将烟点燃。
他看着陆津,内心却想着“我去,这小子看起来比我压力更大”
“你怎么了”
秦雒看着他,试探的问道。
陆津叹了口气,落寞的看着他,随后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没事”
陆津将烟抽了几口,随后熄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这人……失恋了?”
秦雒有些莫名其妙。
烟灰从指尖簌簌落下,秦雒盯着那一点猩红在夜色中明灭。
夺冠的喜悦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海报,色彩褪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日本连下了三日的大雨。
酒店内,训练队被迫在酒店内困了整三日的时间。
十一:“这破天气”
老七:“得了吧,大小姐,让你顶着大雨训三日,就满意了”
十一:“你这嘴,能不能说点好的,吃我一锤”
老七顺势一躲,一拳正好落在大壮那健硕的胸肌上。
老七捧腹大笑,几个人闹着团在了一处
窗边,陆津一个人呆坐着。
"你到底怎么了?"秦雒用肩膀撞了下陆津。
陆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
"没。"陆津把手机反扣在腿上,"就是有点累。"
电话恰时响起,陆津起身去了阳台。
他瞥见陆津的眉皱了几皱,“是出什么事了吗”
阳台的推拉门突然被猛地拉开,陆津一脸凝重的拿着手机冲出来,脸色比输了决赛还难看:"马上收拾行李!国内刚发通知,明天起所有入境航班停飞,我们得改签今晚的机票!"
秦雒的烟掉在了地上。窗外,东京凌晨三点的灯火依旧璀璨,但远处医院顶楼的红十字灯突然变得刺目起来。
"疫情?"老七猛地站起来,"严重到要封国?"
陆津点了点头。
"比想象中糟。"陆津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滑动,"刚收到消息,武汉已经......算了,路上说。现在所有人二十分钟内大堂集合!"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在走廊此起彼伏。秦雒把队服胡乱塞进包里时,看到夹层里那个天鹅绒盒子——里面是他打算送给苏沐蝶的礼物。
手机屏幕亮起,最后一条发给她的消息还停留在"回国给你带礼物",显示已读但没回复。
机场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戴口罩的工作人员用三种语言重复着"保持距离",
有个欧洲游客因为体温偏高被拦下,哭喊声刺穿嘈杂的大厅。
秦雒摸出手机想拍个小视频发给苏沐蝶,镜头却捕捉到陆津正在角落压低声音通话,另一只手死死攥着登机牌,指节发白。
"跟谁打电话呢?"秦雒凑过去时,陆津像被烫到似的按灭了屏幕。
没什么……
陆津像是被人按到了反应开关似的,“你……不对劲”
秦雒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通,“我还没见过,你能有什么事慌成这样”
陆津:“……”
飞机上的冷气吹得人头皮发麻。空姐分发健康申明表时,秦雒在紧急联系人那栏写下苏沐蝶的名字,笔尖不小心戳破了纸张。
因为国内,他没有亲人了,最亲的哥哥也远在异国他乡。
十二小时的航程像场昏沉的梦。每次颠簸醒来,秦雒都看见陆津睁着眼睛看舷窗外的云层,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降落时北京正在下雨,舱门打开的瞬间,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像雪白的浪潮涌来。
"是参加了东京奥运的短跑成员是吧?"护目镜后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跟我们来,有专用通道。"
大巴车窗上凝着水珠,外面闪烁的警灯把雨水染成红色。
“要隔离多久啊”
“一个月”
“啊”
十一有些颓废的感慨着。“怎么这么严重啊”
隔离酒店的前台堆着成箱的消毒液,房卡装在密封袋里递过来。"两人人一间,足不出户。食物和水会有专人来送。"
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N95口罩闷闷的,"每天两次体温上报。"
电梯镜面映出秦雒憔悴的脸。冠军奖杯在背包侧袋露出一个角,金属表面凝结着水雾。
秦雒和陆津毫无悬念的被分到了一间房。
进房后他第一时间连上WiFi,苏沐蝶的朋友圈停留在一个月前。
“奇怪,电话也打不通”
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新冠疫情的到来,将整个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新闻里,每天都会有新的死亡病例。
秦雒坐在床边,第一百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依然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还是打不通?"陆津从浴室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目光闪烁。
秦雒把手机扔在床上,金属奖牌恰好从背包侧袋滑出,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一个月了,一条消息都没有。沐蝶从不会这样。"
陆津弯腰捡起奖牌,手指在刻有秦雒名字的地方摩挲了一下。"也许她家人那边信号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服自己。
"我答应过她带她去后山看雪。"秦雒走到窗前,远处,警灯的红色光晕透过玻璃在房间墙壁上跳动着"
……或许吧
“叮咚,……”
陆津的手机在桌子上响了几下,陆津此刻在厕所洗漱着。
秦雒有些奇怪,他起身拿起,却看到了一行小字,是乔雅婷发来的消息。
他震惊的看着那行字,感觉着自己的心被人揪住,死死的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乔雅婷:阿桒已经火化了,葬在了青州市陵园。
陆津刚好从洗漱间出来,看见秦雒那一脸震惊的脸,已经猜到了他知道。
陆津的手还悬在半空,毛巾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房间里只剩下心跳到窒息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游移。
"什么时候的事?"秦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陆津低着头,顺势倚在门框处,仰头叹了口气,“你夺冠的那天,我收到了乔阿姨的消息,那时候大家都很开心,我不想……”
"你他妈早就知道!
陆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雒一拳掀翻在地,他瞪着腥红的眼,死死的攥着陆津的衣领“为什么,不告诉我”
“……”
陆津沉默着,不敢直视秦雒的脸。
"你听我解释!她最后的心愿就是看你站上领奖台!"
秦雒攥起的拳头也再未落下。
他冷哼了一声,从压在陆津的身上跨了过去。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看着她死?解释你他妈怎么瞒着我?"秦雒挣脱开来,抓起背包就往门口冲,"我要去见她——"
"来不及了!"陆津扑过去拽住他。“她已经火化了”
秦雒一拳打在陆津脸上,鲜血立刻从他鼻孔涌出。"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他转身拧开门锁,却被走廊上全副武装的防疫人员拦住。
"请立即回房!"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举起警棍,"再有违反隔离规定的行为将移送警方处理!"
陆津擦着鼻血把秦雒往回拉,"对不起,他情绪有点激动。"秦雒挣扎着,直到看见更多防疫人员向这边跑来,才颓然松开了抵在门框上的手。
房门重新锁上后,秦雒滑坐在地上,一旁的奖牌从敞开的背包里滚出来,撞到墙角停了下来。"她最后...痛苦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陆津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画面里苏沐蝶戴着氧气面罩,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秦雒,对不起啊,等不到看你拿金牌了...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赢,我等你回来,带我去后山看雪"
这是在苏沐蝶昏迷前拍摄的。
秦雒的拳头砸向地面,指关节渗出血丝,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她,是因为疫情吗”
“不是,渐冻症复发,很早了,在你还未出国之前就有了,她不想你担心”
“难怪,我早该发现的”
我应该回来的...选拔赛结束就该回来的..."
"她不会原谅你那么做。"陆津靠着墙慢慢坐下,"你知道她多骄傲你能代表国家参赛。疫情爆发时她第一个劝我别回国探望的。"
秦雒沉默着,眼神瞥向窗外,自嘲般的扯出一个笑。
"青州墓园在哪?"秦雒突然问。
"你想干什么。"陆津叹了口气,"全市封锁,我们连酒店大门都出不去。"
秦雒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总队,我要申请提前解除隔离...对,有紧急情况..."电话那头传来严厉的拒绝,防疫规定没有任何通融余地。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慢放键。秦雒每天机械地测体温、吃饭、盯着窗外同一片被隔离网围住的天空。
陆津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什么。
两人就那么颓废的看向天花板,相顾无言。
“对不起,阿桒,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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