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即过两日,这天早上太阳高高挂起,任渺屋里静悄悄的,纱帐都还层层落着,正随窗边潜入的清风微微摇曳出香波。
忽有喁喁细语传入内,因太过轻柔而有些听不真切。
不过没一会儿,略带急切的脚步声就拂开纱帐往里来了。
“小娘子?小娘子醒醒~”
任渺缩着脑袋直往薄被底下钻,并发出含糊梦语:“哎呀~美芝姐,再让我睡一会儿嘛~就一会会儿,人家真的好困好困哦。”
薛五娘子请不来,昨儿她爹去问阿晓的事,那薛家也根本不给开门,小琳在外头堵住画柳,也只得了句:“小郎君早归家去了,一切都好,莫问。”
她就和二哥打算再入薛家,头一晚只走到角院,就被锁着的门堵了回来,昨儿她们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半夜里私下往那薛家摸去。
历经艰难险阻,却发现薛家似乎根本不存在这么个人,干干净净的,半点影子也找不见,就像薛家人说的回家去是真的一样。
于是乎,她兄妹两个几近一夜无眠,辛辛苦苦做了半夜贼,换来的不过是阿晓确实不在薛家的结论。
这会子哪里起得来?任渺又翻了个身,几乎要缩到床脚去了。
“这,小琳姐,事儿不急就再让小娘子睡会儿吧?”美芝见叫不起人,便想问问能不能打个商量,晚点再说。
小琳有些严肃地摇头:“起不来便再睡,我抱她出去就是。”
说着自撩起帐子,伸手来抱任渺,一面吩咐:“美芝,你去取件长衫来给小娘子裹上。”
“嗳~”美芝不明所以,只觉事情有些大条,忙不迭的转去衣柜里取大外衣来。
小琳的步子虽稳当,怀抱也软软香香的,到底是比不得不会动弹的床,任渺只是昨儿睡得晚,走不了困,又不是昏过去了,哪里还睡得着?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扒拉开脸上挡着的衣服,见一眼天色,也才出太阳没多久嘛。
又看到这儿已是快出了内院了,还有人在搬各种箱笼往外去,一个个着急忙慌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于是任渺迷迷糊糊地问:“小琳姐,我们这是去作什么呀?”
小琳温声道:“咱们出门玩,小娘子继续睡,醒了就在路上了啊。”
任渺探头往后看看,见跟在后边的美芝也是一头雾水,后头田林还抱着她那一样熬了大夜,还睡的跟猪一样的二哥,陈默也晃晃悠悠的跟在后头。
这是怎么了?她这会是满脑子问号,什么样的强力瞌睡虫都飞到天外去了,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不是,昨晚上她和二哥摸黑在薛家摸了一通的事发了?今儿就要跑路...嗯?跑路?
任渺忽地想起前儿晚上躲在爹娘房间里听到的话,这是要出去旅游,还是回她娘娘家探亲去了?
这俩不管是哪个,好像都还不错。
琢磨透了怎么回事,她就放松下来,瞌睡虫重新回来,她窝回小琳怀里,又有些昏昏欲睡。
天外却忽来一句晴天霹雳,唬的她一个激灵:“任宏泉,你即这般行事,莫怪我无情,咱们这就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娘子,有话咱好好说,家还在就一切好说。”
任父细细的劝阻跟着钻进任渺的耳朵,要她回不过神。一时想着是不是还在梦里,伸手悄悄往自己脸上一掐。
“嘶!”任渺龇牙咧嘴的吸着凉气,真疼。
“小琳姐,这,这是怎么了?”上回只说是出门玩,有说还要吵架吗?
被她拨开的长衫又被小琳遮了回来:“没事,闹着玩儿呢。我先带小娘子上车。”
在她家门口的巷子里,已有十来只驴,驴脸都有些陌生,牵着驴子的人装扮,瞅着像是租赁所的,倒是有些看着眼熟。
格外老实温顺的驴子拖着车,热情的租赁小哥在帮着装车。
任渺挣扎着想下地,却被小琳紧紧抱着不让动弹。
巷子口这时进来俩人。
秋篱走进唱了声好,不解地问:“任郎君,这是怎么了?”
“唉~没甚么事”任父摇摇,勉强挤出一点笑道:“女使怎么来了?”
任母住了嘴,不理人,转身只管往马车上去。
“我们夫人两日不见小娘子,要我来看看,顺便送个人与小娘子调养身子。“秋篱道出来意,又问:“大早上这样行李齐备的,两位这是要带着小郎娘子们出门玩儿么?”
“差不多,差不多。”任父尴尴尬尬的,声音又虚又小。
跟在后边,背了个小包袱的逸尘拍手笑道:“那我可算来着了。”
任渺扒在马车窗子上,挤着自家大哥,霸占住小小窗口的主要地位,一脸严肃地问:“哥,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任浩文往搬着行李的人中看了眼,淡定地缩回车内:“一点意见不和,一会子就好了。”
见他这般,任渺七上八下乱跳的一颗心就放回原位了。
任母站在车边,与来拉着她的秋篱哭诉:“女使且听那没心肝的说什么没事。你即来了,我也不怕丢脸,说与你,且给评评理。”
“夫人如此看重,我岂能推脱?”秋篱款款笑应,执着任母的手就要往任家门里去,一边温言劝道:“屋外日头毒,没得要过了秋还染上暑热,我们不如屋内说?”
任母不肯,看着频频点头的丈夫,冷笑道:“不过两句话罢了,白去那黄金屋里做什么!”
秋篱看了看任父:“不管是生的什么事,郎君躲什么?还不先来跟着劝劝?”
“哼,他那是没脸对我罢了!”任母冷冷道:“任大,城东头的绣铺子,自我嫁来时就照管着,一路从半死不活的盘成城东数一数二的龙头,你会不知废了我多少心血?
如今你一张口,说卖就卖,可有想过我半点?”
任父苦哈哈的叹了口气:“夫人,你,唉~咱莫叫人笑话,回屋里慢慢理论可好?”他回头看着家里,半响没说出什么话来。
“慢慢理论?”任母一下炸了,指着丈夫骂道:“家中这里缺钱,那里要交税交罚款,典这屋院出去来救急能要了你的命?这见了鬼的破宅子比咱们的生路重要么?”
秋篱吓了一跳,忙劝:“夫人消消气,有什么难处与我说说,我回去告与我家夫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
任母抹了抹泪,勉强笑道:“我家已蒙夫人厚爱这许多,今日是夫妻不和,怎还能叫夫人费心?”
说完她又冷冷看了眼丈夫:“况且我就要回南京,这边什么破事,自叫他去烦恼,与我再无干系。”
最后一个箱笼已上了车,任母将手上一直紧紧捏着的信封递与小米:“任大,收了这和离书,我们夫妻此前情分,便了了。”
秋篱纵是百般伶俐,也不知该怎么劝这一遭。
任母在她手上拍了拍,微微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渺渺与我这一去,再要与她姐姐见面想是难了,还望女使回去说一声,只道渺渺辜负夫人小娘子错爱。”
转身便往车上去了。
“我们夫人真心拿小娘子当女儿看待,怎会计较这个?”秋篱忙拉过逸尘推上车:“这丫头会的好一手调理之道,且让她跟着小娘子。
夫人别忙着拒绝,小娘子身体虚弱,这一路去应天府路途遥远,咱这小的小,弱的弱,缺不了大夫。”
任父不愿接和离书,跑来扒着车窗叫道:“夫人,女使说的不错,孩子们还这么小,哪里经得住长途跋涉?便是看在这份儿上,也莫这般绝情!”
“哼,老娘这些年可受够你了!”任母往旁里瞟了眼,见车都装好,低下头冷喝道:“松开!”
“不放,我儿我妻都在这上面,你叫我如何舍得?”任父一脸绝望,喊得凄厉。
任母吊着眼,嘴角勾起一个颇为冷峭的弧度,声音不算大,却绝对够冷酷:“妻已不是你妻,儿也不一定是你儿,周力,走!”
车里边稳稳坐着的任浩文从书里抬起头,失声叫道:“不是我爹的儿?娘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他旁边坐着的任渺被吓了一下,迷迷糊糊醒过来的任浩辰更是被吓了一跳。
要说父子连心呢?车外,任父当即就是一呆,满眼的不可置信,手上哪还捉得住车窗?
驴队缓缓启动,才醒过神的任浩辰,看着大哥苍白的脸,流泪的眼,好奇的钻出车窗一看,见自家爹爹被远远抛下,当即叫停车子,没得响应,忙探出半身哭喊道:
“爹,爹你快跑,快点,我捉着你!娘,你快叫车停一停,爹爹还没上来呢~停一停,我们要把爹爹弄丢了!”
背着手赏那满墙花儿的肖内监不屑的笑道:“我说怎么只封了那铺子一天,好好的就贴出典卖的条子,不愧是奸商,反应倒是不慢。
不过也就是狗急跳墙,净出损招,就这样,还想出本监事的五指山?吴涛,城门搜检怎么说,可摸清了他们家的底?”
老实侍立在后的吴涛回:“监事,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的箱笼,银子只一封。看着,还真像是闹掰了分家。”
“只有五百两?怎么可能!”肖内监再淡定不起来:“他们是不是收受了贿赂,草草把人放过去了?”
吴涛忙摆手道:“搜检处的弟兄我都提前打过招呼了,就算有纰漏,那跟着驴子去装货的,是小人亲信,都是掂量银钱的好手。
那任夫人行李里要有大量银钱,断不能瞒过他们。”
“怎么会?这才热了个身,我还多的是手段没出,他们真穷到这份儿上了?”肖内监有点怀疑人生,想了一回,忽寻到破绽,怒道:
“哪家人和离,孩子是由妇人带走!绝对是假的!”
吴涛纠结一会,小声道:“许是因那任夫人不守妇道。”
“怎么说?”
“..据说,那从来镇定的任大郎当时直接就喊破了声,任郎君更是失魂落魄,当场就晕过去了,定是没错的。”
听完吴涛低语,肖内监一张清秀的脸上浮起狰狞:“没有瓜葛了才好,就那任大孤家寡人,卖宅卖地想来没那么多顾忌。
他家那祖宅子说不准能卖上两万贯,看本监事不抽干他身上每一滴血!”
“我看难。”吴涛摇头道:“今儿这遭,还是那任大宁愿卖铺子,也不肯卖祖宅惹的。他夫人和离书都丢出来也没见他松口答应卖房子。”
“那不是知道了孩子不是自己的?突受这样的打击,谁还...”
肖内监才阴森森开了个头音,便被打断了。
外头有女使匆匆往内来,远远唱了一礼,得了允许才急忙上前来问:“监事,夫人何在?何家娘子来找夫人,竟是哭着来的,不知生了什么事。”
这话,没由来的叫肖内监右眼一跳,心肝儿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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