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应天府金梨巷任家紧闭的大门被紧急敲响。
“大过年的,谁啊?”
余泉懒懒的拖长了音应声,慢腾腾抽开了门闩。
“好小子,快让开!”
听着熟悉的呼喝,余泉忙忙往边上一跳,探头来看,一见驾车的人,惊讶喊道:“熊七哥?这是?今年不是不走商吗?怎么临年还来了?哎哎哎~”
后头货车上,从舟跳了下来,又扶下一路上瘦了两大圈的郑嫂,忙道:“泉子,主屋收拾干净的没?赶紧烧水端去主屋里。这是家里的厨管事郑嫂,快带她去厨房。”
从舟推搡着把余泉推往厨房去,自个儿招呼货车上人赶紧把要紧用的东西拆解下来,便先忙忙往后院跑去开门开窗。
熊七把车赶到正堂前才停下,站在车辕上提了声醒。
车门从里面被打开来,里边只有小米,小琳与任渺,还有躺在软椅上,一脸苍白,闭目小憩的任母。
任渺放开娘亲的手道:“熊七哥,拜托了。”
熊七点点头,弯腰进去,轻声道了句:“夫人,得罪了。”
铁臂一伸,就将任母打横抱起来,小心下了车。
小米两人还想留一个照顾着任渺,却被她一推:“我好得很,姐姐去照顾我娘。”
“嗯。”小米伸手给任渺披上毛茸茸的大衣,仔细系好带子:“小娘子把氅衣披好,去屋里坐会。大郎他们很快就会来了,等美芝她们把屋子收拾好就能休息了。”
眼见大家匆忙往后院跑去,任渺能做的,也就是不在这一会去添乱。
她的手缩在宽大的白色带如意纹缘边的衣袖里,紧了紧衣领,半张脸埋在一圈暖暖的,蓬松的黄绒毛中,藏起了害怕。下了车,慢慢往门口去。
一进城,她大哥二哥,还有逸尘,带着美芝巧云她们都分头去生药铺买药了,王管事带着小惠一行压着大头的东西,在后面慢慢来。
至于她娘,不算生病,却比生病更弱更凶险。是才堕了胎。
发现的时候,已是怀孕三周,彼时她们才到徐州滕县,一向精神的任母在路上十分虚弱,开始还说是青州呆久了,水土不服,后来愈发没精神下去。
在滕县安置当晚,跟着母亲睡的任渺就发现母亲居然落了红,逸尘把不准,她们请遍了县里的高明大夫把脉,终于确定是喜脉。
说实在的,任母过了十一月就要满三十五了,这个年纪,在现代都算高龄孕妇,何况现在这个落后的医疗水平,要想生下来,妥妥的高危产妇啊。
这个消息,对她们家谁来说,都不算个喜事。
好在,她娘醒了之后,不过纠结一会,便下定决心不要这个意外。
只是堕胎在古代也是凶险事,这不,她们为此在滕县休整了了一个多月,本还想在那边过年,明年过了春天再启程。
任母却怎么也不想要在滕县过年,一个劲的说她没什么事了,催促要出发。大家只好早早启程,想着等来了应天府在好好为任母调养。
不想,在过了虞城县往南京城里来的时候,任母就再次发起高烧。
今年她们这一路本就被流感折腾的缺药,一路来,越接近年关,珍贵的药材什么的,越难补齐。
任渺靠在门边,焦急地望着巷口,握着手上那个据说刻着北斗经,大师开过光的镯子祈祷,各路道祖神仙,千万要让她娘度过这关。
“哎呀,娘亲你看,好漂亮的小妹妹,真像是冰雪娘娘家的闺女!”像是铃铛敲击在琉璃上发出的清脆声音,满满的都是活泼。
伴随着这话,一个可爱女孩儿的甜美笑脸蛋忽然挡住任渺的视线,笑眯眯的问她:“你是新来的邻居吗?”
任渺眨眨眼,不好再拧着眉头,努力露出一丝笑:“这里一直是我家。”
“那我常来怎么没见过你呀?是因为你过年才来这边吗?”女孩儿歪过脑袋,带得彩发绳上的小铃铛发出好听的叮铃铃声:
“我好喜欢任妹妹你呀,能在你家和你一起玩吗?我才买了新的陶泥,你想要什么样的陶人都可以哦~”
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妇人,放开与女孩儿一般大,看起来格外羞涩内敛的男孩,忙上来拉住女孩儿,嗔道:“霏霏,你没见着里面在忙吗?
妹妹肯定是才到家,快别耽误人家收拾东西。”
任渺也点头道:“等过两日安顿下来,我一定上门去找姐姐玩。”
霏霏小脸上满满的失落毫不掩饰,但还是大大方方地点头答应,并伸出小手指来:“任妹妹,那我们拉钩好不好?”
“霏霏!”年轻夫人弯眉蹙起,满脸抱歉:“我家这孩子太不懂事,小娘子莫怪。”拉着女儿便要走。
“这位伯娘,没事的。”任渺笑笑,答应道:“好,拉钩。”伸出手,与对方勾着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对着大拇指盖印
目送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走远,任渺忽听得马蹄响动,忙往西街巷口看去,喜道:“哥,逸尘姐姐,都买齐了吗?”
任浩文眉头紧皱着翻下马,快步走来,摇头道:“临过年,各处铺子都说缺货,买不到上好的人参,多叁叔带着阿委去熟识的人家问,我们就先回来了。”
“阿妹,娘怎么样了?”连月在外,风尘仆仆,任浩辰比之先时,已是清瘦了两大圈,看起来稳重不少。
逸尘是一下马,迈开步子就先往里去,声儿飘来时人都快看不见影了:“小娘子好,我先进去看看。”
美芝和巧云忙来拥着她:“这么冷的天,小娘子做什么在门口等?”
“我没事。”任渺按下担心,携几人往里去:“寒战已止住了,但最后一剂药吃完了,高热却始终退不下来。”
天色慢慢暗下来,鹅毛大的一片雪花落在屋前阶上。
任渺握着娘的手,用棉巾子蘸了温水,过一会就给娘润润唇。忽听外边她二哥道:“多叁叔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
她屏住呼吸凝神去听:“啊,怎么会这样,就这么一点参须,还是这样老成的,顶什么用啊?参片一片都没有吗?”
任渺抿了抿唇,给娘掖好被子,要小米两人认真照顾,自己出了房门,看了眼瞬间挂上鱼白之色的园子,下意识伸手收了收领口,打了个寒颤。
这雪,真冷。
但此时也不是多感慨的时候,她顺廊快步从后院往前边去,才转过耳房,便听李多叁叹道:
“二郎,能有这些不错了。今年各处闹疫病,人参这样吊命的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现在就是揣着千金也没处换去啊。”
她深吸一口气,撩起帘子就往外去,笑道:“辛苦多叁叔叔了,二哥快让阿叔坐下来喝杯茶暖一暖再说。”
“阿妹,我也是担心嘛,大哥刚又带着钟佑哥还有阿默他们出去了,就不让我跟着。这下子好了,就一点参须,煎一贴药都不知够不够,该怎么办呀!”
“小娘子好。”李多叁叹了口气,侧身来叉手道了个礼,关心道:“夫人怎么样,可有好些了?”
“嗯,没先前热的那样烫手了。”任渺还了个万福,抿了抿唇,又请李多叁坐,自己才往上边榻上坐下,又笑道:
“阿叔莫听二哥胡说,这些参须来的正好,等会子叫人煎一贴药,阿娘说不准就能再好上一点。
阿叔这会子可用过饭了么?巧云,点盏热茶来。美芝姐,快去厨房问问郑嫂子有什么吃的,若有酒也赶紧让烫些来,要阿叔暖暖身子再说。”
“嗳。”
李多叁忙摆手道:“不必这许多,现在天还早,我打算和熊七快马往开封赶,若路上没有,我们在东京里的生药铺子里定会有存底。”
任浩辰眼睛一亮,忙要开口催促,任渺立时赶在他之前道:“这个不忙。阿叔听我的,远水止不了近渴,何况这般大雪天,怎么赶路?”
李多叁不答应,站起身就说:“小娘子莫阻我了,夫人情况凶险,我等受郎君所托,若是没照顾好夫人,再没脸见郎君。
这雪下不长,况且我和熊七常年跟着郎君在外边跑,不是没遇到过大雪天赶路,我们经验足,不妨事的。”
“这时出发,入了夜不一定能赶到驿站,雪天如何外宿?阿叔快快坐下喝盏热茶,再急也待我大哥回来再议。便是要去,等明日一早也不迟。”
任渺说的不错,李多叁往外看看,叹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见他松口了,任渺才又问:“周管家他们可有回来?这样大的雪,也不知王姨入城来没有?”
这时,余泉带着一个系着桃红围腰,侍女打扮,胳膊夹着个木盒在腰侧的女子进来:“小娘子,李叔,这位是隔壁邻居家的姐姐,说是有要紧事找小娘子。”
李多叁见状,起身道:“小娘子自待客,我去库里看看东西可置放的齐整。”
待得哪哪儿都不自在的任浩辰赶忙跳起,跟着一道往外去了。
侍女笑着福了一礼:“小娘子万福,先才我家小娘子冒失,空口讨了小娘子声便宜,夫人便托卵青,来送小娘子一件礼物。”
任渺忙起身,略福了福,眉眼间很有她娘的两分风采,笑道:“没请姐姐进来喝盏茶,是我失礼。
却是我才要带着礼物先上门道歉才是,哪里敢要伯娘先送礼。卵青姐姐莫要折煞我了。”
卵青笑的更真诚了,托起盒子道:“小娘子且不忙着客气,看一看才知礼物合不合心意。”
任渺见卵青坚持,也不多说,只吩咐巧云去点一盏茶来,自下来接过盒子看。
待见了东西,她眼眶一热,盖上盒子深深一福:“此正是任渺紧需之物,夫人如此好意,不知怎生好报。只待我家过得这关,改日定当上门重谢。”
卵青忙跳开道:“小娘子切不可这般。”
任渺摇头:“夫人一家大善,怎样的礼也受得。”
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一只上好的百年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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