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一月三日,冬,无风,小雪转晴。】
“陈老师让我们来这里的吗?”沈砚之站在门口。
赫大的好几个字——农贸市场。
这里的农贸市场比较偏,不算那么的干净整洁,门口标牌前是溢出来的摊位。
菜叶,鱼腥,破烂的竹篓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用来装那些农作物的容器。
拥挤地堆在一起。
沈砚之和苏鹤声对这样的情景都不陌生。
自从第一次被苏鹤声找上后,他的导师陈老师就像当了红娘一般,一个劲儿的有意无意向他透露苏鹤声的家庭背景。
尽管他并不在乎。
苏鹤声出生于一个双教师家庭,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老师,却不那么古板,对苏鹤声的教育只有基础三观的树立。
在孩子的兴趣爱好上,也算是倾尽全力。
苏鹤声手里常拿着的那个相机,是苏鹤声父母攒了几个月工资,买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
所以,对这样的农贸市场,苏鹤声接触还算多。
沈砚之,更不用说。
苏鹤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相机,然后说:“不是陈老师让我们来的。”
刚说完,沈砚之转身就走,苏鹤声眼疾手快地转身抓住他。
“诶诶诶!别别别,我们来有正事儿呢!”
苏鹤声哄着人回头,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手臂虚搂在他腰间。
“你看——”苏鹤声抬手一指。
沈砚之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两个老头正吵架。
“哎老张,我这特意给你留的,你今天咋不在我这儿买呢!”
“哎呀,我这不是才过来吗,你说你这……这这这……”
“胡说!我亲眼看见——!!”那人瞪大眼睛,食指朝向自己,“我亲眼看见你在别人那里买了!!”
被称呼为老张的人似乎被说的不好意思。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好好,我下次来一定先到你这里,行不?”
“不行!”
“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下次来,我不给了!”
老张迅速转过去到那摊位老板跟前,说:“你看看你,还生气了,这幸亏你没胡子,不然还真给我吹胡子瞪眼了!”
“哼!”
沈砚之远远地看了一会儿,才说:“看他们吵架?”
“嗯。”
苏鹤声应了一声,然后问:“学长,你感受到了什么?”
“……”
沈砚之不明所以,略微偏头看了眼苏鹤声,摸不准他想自己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这人说话像是只说一半。
弄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见他不说话,苏鹤声又问:“如果把他们框进镜头里,你感受到了什么?”
“拍摄角度。”沈砚之答,停了几秒后,继续说,“如果把他们框进镜头里,传达的是拍摄者的思想活动,就像电视剧或者电影,都有一个主题立意。”
苏鹤声点头:“没错,但单只我们肉眼看呢?”
“……眼睛,鼻子,手,耳朵……”沈砚之静静感受着农贸市场的气息,眼皮被冷到泛红。
“生动。”他说。
苏鹤声说对,然后补充:“还有活人气息。”
“这里也没有死人。”沈砚之反驳。
听了这话,苏鹤声愣了一下,发觉他的学长竟然会说笑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没想到啊学长。”苏鹤声调笑了一句。
沈砚之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没应,抿唇不再说话。
这样下意识的回答,实在是太过越界,他不应该对苏鹤声做出这样亲密的行为。
即便苏鹤声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特殊而亲密的言语。
“所以,这是你的微电影取材?”
“没错。”苏鹤声忽然正经起来,“我才十八岁,我想做导演,但我的起点不是艺术,是真实。”
“如果我能把真实幻化成艺术,我想,就算到时候我不被人认可,我自己也赢了我自己。”
沈砚之心中触动,有点明白了苏鹤声的用意。
“陈老师应该和你说过我家的事,我家不算大富大贵,但吃穿不愁。”
“可人生百般滋味,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导演,我应该拥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脏。”
沈砚之望着他,眼尾稍稍向上挑起,眼头形状完美,里面流出莹净的情绪。
“十八岁,没有受过苦,怎么会有这样悲天悯人的心思。”沈砚之问他。
或者说不是在问他,因为他似乎不想从苏鹤声那里获得答案。
“我不悲天悯人,这样的说辞太趾高气昂,俯视,至少在我成为大导演的路上,是最忌讳的事情。”
苏鹤声说的好似正义凛然,也坚信自己会成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大导演!
沈砚之好半晌没说话,随后扬了扬嘴角。
他有些恍然大悟,难怪陈老师会让他来找自己。
**
苏鹤声给人戴好口罩,朝后面争执的两位老人看去,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样一模一样的场景,像是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雾大,口罩戴好,免得咳嗽。”苏鹤声叮嘱道。
沈砚之理了理口罩,耳边仍然是那两个老头的声音。
他忽然有些心悸,竟然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物是人非,岁岁人不同的意境。
“鹤声。”沈砚之轻轻叫道。
“诶!”苏鹤声答得很快。
这段时间被沈砚之忽视久了,此时此刻,被他轻声叫名字,苏鹤声也忍不住放低声音,快速应答。
仿佛迟一秒,就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砚之呼吸清浅,口罩被他高挺的鼻梁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说:“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苏鹤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小心翼翼问一遍,“看什么?”
沈砚之抬了抬下巴:“他们。”
苏鹤声循着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答道:“两个老人吵架。”
“嗯。”
“怎么了吗?”
“没事。”沈砚之垂下眼睫,遮住那点落寞,搪塞过去。
“快来啊砚之哥,你们站那儿干啥呢?”渝欢从前方跑过来,一把拉住沈砚之,“现在还不到节目效果的时候呢,先填饱肚子要紧!”
沈砚之收好情绪,扭头看了眼苏鹤声,小声说:“谢谢口罩。”
这话说的苏鹤声心里很不舒服。
这就已经开始客气了。
下一步该是什么?
再也不见?死生不相往来?
越想越不是滋味。
自从知道他哥要跟他离婚开始,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苏鹤声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抬步跟上去。
陈意拿着钱,直往前面走,后面一排人跟着。
为了不打扰这里的正常秩序,每一个嘉宾都只安排了一个跟拍。
这会儿情绪收回来后,身体上的不适变得更加明显。
上腹和小腹都在隐隐作痛,沈砚之有点走不动,脑袋阵阵晕眩,压抑的喘气声都渐渐粗重起来。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扶了一下身边的摊贩桌板。
“哗啦”一声大响,将他从混沌中吓醒过来,他瞬间收回手。
沈砚之还处于懵圈的状态,低垂着眼环视了一圈被他弄洒的黄瓜和小番茄。
声响太大,前面的陈意回头,正好见沈砚之蹲着在捡地上的蔬菜。
陈意拧眉,十分不耐地往回走。
“诶诶诶!你小心点啊!”渝欢隔着洒落的密密麻麻的小番茄喊陈意。
“哎呀,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全踩坏啦!”
苏鹤声小心地将沈砚之拉起来,自己蹲下去,快速收拾好完整的黄瓜和小番茄。
摊贩的桌板不高,好在黄瓜和番茄耐摔,没摔出损失来。
苏鹤声的速度快,很快就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重新放到了桌板上。
只是地上仍然有一滩范围不小的尸体残留。
他皱眉看了眼陈意,话还没说出口,陈意的斥责率先起头。
“哎呀真是,你搞什么啊,坏了什么多,本来资金就不够!”
“没事没事!”那老板立刻回应劝阻。
或许是这些人身后都跟着摄影师,所以老板不打算追究,只是心疼地盯着地上的那些残留物。
嘴里一边叹气一边念叨:“没事没事,不要紧不要紧,娃娃也不是故意的,别伤了和气啊!”
沈砚之眼前还有些模糊,脸色苍白,朝老板看去:“抱歉,老板您算算损失,我赔给您。”
“赔——”陈意抬高声音,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沈砚之声音有些虚弱,听起来没力气,苏鹤声皱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身体不舒服?”
“没事。”沈砚之随口应,推开苏鹤声的手,掏出手机,“实在抱歉,您还是算一下,我赔给您。”
老爷爷推辞了两下,最终接受赔偿。
稍微估算一下损失,大概六十来块。
损失只会比这多,不会少。
“你给五十吧,没有这一遭,我也不一定能卖出去!”老板笑着说。
苏鹤声不满意刚才沈砚之对他的回答,这人的脸色与他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哥,你是不是哪儿难受?”他又问。
这回声音没有压低,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陈意不耐地呼出一口气,烦道:“犯了错当然觉得愧疚啦!”
论谁都看得出他有些不依不饶,沈砚之撩起眼皮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眼神淡淡的,竟叫陈意看出点不屑和狠意来。
他壮了壮胆,哼了一声:“犯错改就好了,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苏鹤声“啧”了一声,冷下脸:“闭嘴。”
沈砚之打开付款码,刚伸出去,身边的跟拍立刻出身提醒。
“沈老师,所有开销都只能用节目准备的资金。”
“?”
沈砚之扫了眼跟拍,抿了下唇,无奈收回手机。
这下陈意更炸了,再说话时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你看!本来资金就有限!”
苏鹤声抬高声音,气场瞬间散发压制,朝陈意摊手:“拿钱,算我头上。”
“不用。”沈砚之搭上苏鹤声的,压下他的掌心,声音清冷,“用我的那份。”
陈意推了推眼镜,朝苏鹤声嘲讽:“都要离婚了还整这出,你俩装给谁看呢?”
郑星越听越不对劲,大吼一声:“陈意!你有完没完!这是你撒脾气的地方吗?!”
沈砚之低眉,只当没听见。
只是,他另有所想。
陈意说的没错,都要离婚了,整这出没什么意思。
显得他们多有情似的,想要借着这节目死灰复燃。
他吐出一口气,接着说:“就用我的吧,用苏老师的不合适。”
苏鹤声嘴角绷直,眼神刀刃似的盯着陈意,恨不得一拳就要砸到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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