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顺着脸滑下来的痒意让我醒了一半,书脊砸在腿上的酸痛彻底让我清醒。
熬夜签名到凌晨三点多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现在一睁开眼看表居然十一点了,这种醒来直接可以吃午饭的日子维持了有段时间,我却对此乐此不疲。
年少时还在焦虑以后要做什么的人现在成了人尽皆知的作家,说来也是一则乐谈。大专刚毕业的我找到了一份薪资高的护工工作,结束工作得到一笔相当满意的薪水,离开雇主的我幡然醒悟报名了专升本考试,一路往上攀博,终于在二十五岁时小有成绩。
想来还要感谢那个影响我一生的人,如果没有他我未必能醒悟那么早。读书有用,起码我能写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那就足够了。
腿上有什么的东西在乱蹭,低头一看是我那只讨债的猫。
我瞪了这个坏猫一眼被它看个正着,索性也不和它装什么二十四孝好主人那一套,直接捉着它腋下提溜起来。
见我抱起薯饼,某只呆头呆脑的小狗也趁机闯入我的视线,两只爪子牢牢抓着我的棉麻睡裤。
不等我板着脸教训这俩坏蛋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我翻了个白眼放下哑铃一般沉的薯饼去开门。
倒数了三二一,打开门对上那张无比熟悉,看了那么久仍是觉得欠揍的脸。
“早啊颜斐太太。”来人半倚着门框朝我投来一个媚眼,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习惯了这个恶心的东西称呼之后我居然免疫了,无语地拉他进来把门关上,当他不存在一样去给那两个祖宗上粮。
至今都没理解这个少爷为什么会巧合的把房子买在我旁边,当邻居也就算了,还给我小说写了歌发到网上,加上露过脸,导致他现在的流量比我还大,嫉妒,泼天的流量给我分点。
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我扭过头对他说:“元理,你帮我按住薯饼。”
他挑眉尾音向上发出嗯的一声,同时过去按住要逃窜的坏猫。
“我要给它剪指甲,挠人很疼。”
奋力挣扎的薯饼显然没想到我会找人钳制它,这招叫做薯饼逃窜,颜斐在后。
从专用柜子里拿出猫咪指甲刀,给它扣上防止咬人的帽子才开始进行这项危险的工作。
专心给薯饼剪指甲,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像蚊子似的飞旋,耐心很快就从百分之五十降到百分之零点零零一。
“你的蝴蝶呢,打我进来都没看见。”元理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
我剪掉薯饼最后一个长指甲:“死了。”
他啊了一声,像是对这个结果很意外。我却清楚得很,蝴蝶就是这么短命。
本来就是心血来潮养了这么一只,但我反正我养不了这种生命短暂的生物,我会难过,会走不出来。
“没做成标本?那个大蓝闪蝶做成标本挺好看的。”
我摇了摇头:“做成标本不就被困住了。”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
“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了吧?”我放下剪刀给一猫一狗放完饭去卫生间洗手,听见薯饼原地逃窜在地砖上的抓磨声。
“对啊,你想去看看?”
元理的声音由远而近,没想到他也跟过来了。
报名专升本的那年我也来过,当时抱着花不知道来看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站了两个多小时,现在想想我应该是犯病了。
“嗯,来了不就是蹭饭,等着,吃完饭得你送我去。”我出了卫生间对后面的他交代。
“行,得令。”他拖着长音答应。
高考最后一天的气氛也不容小觑,校门口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我和元理站在林荫下眺望着却没有上前。
“你的签售会准备的怎么样?”元理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捋起额前的刘海。
“托你的福,还算顺利。”这话真不是恭维他,场地的事还是他去联络的。
读者大多是学生,上次签售会在高考前几天,微博好多人留言没赶上,临近高考爸妈不让来之类的话,所以今年我要改正,争取不让她们失望。
他哦了一声,开始没话找话:“你那条红绳呢,天天看你戴怎么今天没戴?”
我愣了一下,低头去看手腕,上面果然空空如也。坏了,不会是因为太旧断在哪里了吧?
冷静了几秒,忽然就提不起精神去想到底丢在哪里,因为什么掉的了,掉就掉了吧,反正也跟着我那么多年,掉在哪里都是它最后的归宿,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掉就掉了吧,戴了这么久它要离开也是自己选的。”
这么想心里就舒服多了,校门大开,考生蜂拥而至,有人欢呼,有人沉默。
“你高考结束的时候在想什么?”天气太热,我选择坐回车上。
元理把冷风打开我才觉得焕然新生,他把我面前的挡板拉下来,正好把刺眼的太阳挡的严严实实。
“我在想要不要买车,要不要全国旅行,毕竟我总算自由了。”
我无语地把脸扭过去,就不该指望这个人能说出什么正经的话,早知道不问他了,该死的有钱人。
“都6026了,炫富可耻知不知道,自动滚出群聊吧。”我咬牙切齿的说。
他只比我大四岁,所以跟他说话也不用顾忌措辞,况且这人向来脸皮厚,我认为没什么可以攻击到他。
我换了个话题:“你说,要是时砚参加了高考,他会想做什么……”
话说出口,我先愣住了。
时砚。
惊觉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从前叫他阿秒,现在再叫他的名字,发出这两个音节时竟有种陌生的晦涩。
车里的冷气在瞬间结冰,冰碴子喷我一脸,正当我要收回这句话的时候,听见元理说:“如果是时砚,我想他大概会选择跟你一样的职业,从小时候就爱看书,国内外都看,成绩班里前三,就是挺可惜的。”
是很可惜。
我怔了怔,如果按照平行世界的线路走,那个健康的时砚还会遇到我吗,我还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吗,我不知道,谁也没有这样细想过,使我无法按照一个小说作者的角度去幻想,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然后呢?”我听见自己问。
”然后你俩要是都成了作家我就押着你们一人给我签500本送给粉丝,巩固我的人气。”他语气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调子,说着还不忘给我抛个媚眼过来。
我自动屏蔽掉他的神经病行为,却在心里忍不住想象。
就像我要塑造一个世界观,宇宙里存在多个平行世界,而我现在的身份是作家,或许其他世界里我仍是普通的护工,或者工厂流水线的一员,过着稀松平常的安稳生活。
那时砚呢,他应该也会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优秀的让人移不开眼,实现他没能实现的愿望,参加高考,养一只猫,和一家人幸福的生活,而我和他不需要听闻相识,也不需要有对视听交谈,只有无数次擦肩而过也好。
我想到一个六年都没想起来问的问题:“你知道当时为什么找我当护工吗,有经验的不是一抓一大把?“
前面是红灯,他慢慢刹车。
“那你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
“是什么?”
“你求求我。”
我翻了个白眼,装作要睡觉,他按住我的手腕,在我巴掌拍上去之前闪开手:“我说我说。”
“是时砚选的你啊,我姐当时让他自己选一个合眼缘的,这不就把你招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吗,时砚早在我认识他之前就已经见过我了。
“元理,我们回去吧。”脑子转不动了,想要休息。
我调节座椅往后靠,阳光重新暴晒我的脸,我皱起眉扭过脸去,黑暗忽然笼罩下来把我的视线和刺眼的阳光一齐遮挡住。
耳边传来一声笑:“多大人了还那么笨,帽子是新的就没戴过,送你了。”
我懒懒的嗯了一声,扣好帽子睡觉,再做一场梦吧。
签售会在7月23号,天气热得要命,我站在空调前整理一些旧照片,照片摆在外面容易落灰,收起来看不到又觉得可惜,只好隔几天就拿除尘掸扫扫。
照片上的我和现在的我差距太大,连自己都不敢认是什么心态,只有时砚没变,笑容依旧干净温柔。
旁边就是镜子,我横跨一步站在镜子前,头发蓬松,刘海长短错落,头发养长到锁骨扎成一条麻花辫放在左肩前,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亮出八颗牙齿,还是如此帅,一百分的满意。
“再不走迟到了啊。”元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应声转过身去,他怀里还抱着薯饼。
“ 催什么,来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举办签售会我也不免紧张起来,上次只是几百人的规模,这次直接扩大一倍。
编辑姐姐在旁边替我接收读者的来信,我笔下生风一般在扉页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和祝福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和眼睛早已麻木,基本抬头两秒露出一个可人的微笑再按要求写字的流程摸得透透的。
又是一本书递过来,手上那只笔没水了,我迅速从旁拿了只新的,顺便问:”需要写什么吗?“
“颜斐老师,能帮我写一句颜斐天天开心可以吗?”
笔盖还没拔开,我的手先动弹不得了,我寻声抬起头,一瞬间,所有声音都从耳边被抽离,静的那句话不断在我大脑里荡着回声。
这个声音清冽带着柔软,像细雨,又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在不经意间从我眼眶里缓缓涌出。
面前的少年穿着简单的蓝色短袖白色短裤,大夏天的还非要带着黑色口罩,就算一层格挡也掩藏不住他眼睛里流露出的笑意。
拔开笔盖时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我笑话自己怎么还没上年纪就开始帕金森了,我按下心头的波动,紫色秀丽笔在珠光纸上留下闪着光的字迹
“颜斐天天开心”,在后面擅作主张加了一句,祝你也天天开心。
我把书递给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感谢支持。”
“谢谢你颜斐老师。”
他离开我眼前,下一个人将书递过来,我仓惶站起身,却再也看不到一丝他的踪迹。
人群涌动,他的身影很快被淹没,我的话卡在喉咙里,想起不能问读者名字,我又无话可说。
编辑姐姐捅了捅我的腰,拧着眉低声说:“读者还在等着你呢。”
桌子上还有他刚刚塞到我手边的卡片,我近视眼看不清,飞快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跟上次比看你瘦了,记得好好吃饭呀。
后面还有一个略显粗糙的爱心,我把卡片递给编辑姐姐保管。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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