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鞭炮噼里啪啦地炸成一串，雪绒毛似地落。
慕云照一摸背囊，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老头给他的那块石头还在。
他两指一捏把石头摸出来，拿到眼前仔细端详，老头临走前耳提面命，说这是传国的玉玺，一定要送到楚家的那位大人手里。
玉玺黑不溜秋的……吗，不过形状方方正正，可以刻枚章。
慕云照没见识，把石头用袖子擦了擦，正准备重新放回包袱里，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白影。
他偏头一看，是个身形羸弱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上穿着白衣，上面横平竖直写了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紧接着，慕云照就看到了他那双极柔软也极亮的眼睛，正直直朝他望来。
江湖上多的是灰头土脸的宝贝和平平无奇的功法，也多的是心机深沉，招摇撞骗的老江湖。
慕云照下意识将石头放回行囊里，警惕地看了过去。
如此卖身葬父，背井离乡的流民，从冼云宗到万岁城，一路上能整整齐齐跪个三万人。
莫不是来抢玉玺的。
倒不是慕云照多想，他闭关五年未出，外头早就不似当年，已然乱得不成样子。
临行之前，慕宗主怕他出事，还千叮咛万嘱咐，除了楚大人，不要信任何人。
于是慕云照哪怕存了疑心，也只是转回了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要命的咳嗽。
痨病鬼多了去了，每个都管，他管的过来吗。
可那咳嗽声就跟缠上了他一样，慕云照走一步，更凄厉一分，好似那可怜人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样。
慕云照忍无可忍地回头，方才身着素衣的青年早已跪伏在雪地里，鲜血在雪中泅了一片，星星点点的。
他咳得太厉害，周围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撤道，倒给了他一方独属于自己的天地。
慕云照快步走过去，从包袱里翻出一把铜钱，撒在皑皑的雪地上。
他遥遥立着，周围的流民竟也不敢上前来捡。
青年一双葱白指尖冻的通红，耳朵动了动，茫然地抬起头，眼里蒙了一层灰。
他似乎是听到了铜钱撒落的声音，匆匆低下头，胡乱地捡着雪地里的铜钱，摸索半天才拾到一枚。
竟是个瞎子。
慕云照没了打探的兴趣，一个人连看世界的眼睛都没了，还能做什么呢。
他蹲下身，瞎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仰头看了过来：“少侠，您能买我吗。”
瞎子将通红的手指缓缓朝慕云照伸过来，慢慢地摸索着贴到了慕云照的小臂上。
“我只要一两钱，给我爹打个棺材，一两就好。”
少爷的酒壶口镶的那块碎金子都值三百两，这人的命才值一两。
慕云照看着满地梅花似的血，沉默一阵，忽然将瞎子的手指从自己身上扒开：“我带你进城。”
他微不可察地将手指扣到瞎子的手腕上，探了把他的脉。
“自己站起来，自己拉着你爹。”
慕云照揉了揉眉心，反正他本来就要去照夜城，带个瞎子也没什么大碍。
瞎子听罢，忙不迭从雪地里爬起来，拉着平板车就往前走。
这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要咳死的痨病鬼。
慕云照疑心自己被骗了，可是方才探这小瞎子的脉，确实经脉虚浮，命不久矣。
他向来不是心思缜密的性格，人收下了也必不会反悔，于是偏头看一眼瞎子：“能跟上吗？”
瞎子伸出一只手，老实：“跟不上。”
慕云照本想拉他一把，盯着瞎子的手看了看，从包袱里拿出一把未出鞘的长柄小刀，将刀柄的那头递给瞎子：“拉好了，跟丢了我可不管你。”
“你叫什么。”
他忽然又问。
瞎子不回答。好半晌，才慢吞吞道：“楚棉。”
……
“棉花的棉。”
一个两个怎么都信楚。
楚微眠真是阴魂不散。
五年前，
慕云照年方十五，初入江湖，老头子丝毫不藏拙，传了他一整套的冼云剑法。
从此以后，整个江湖无同辈能出其右，无人不知冼云少宗主慕云照之名。
唯有一人，微月公子楚微眠。
那人实力高深莫测，且从不在人前露面，一柄桃花扇使得行云流水，能于十万大军直取敌将首级，全身而退。
有人询问他，对慕云照的评价如何。
楚微眠只给了八个字：“年轻气盛，天真无邪。”
这事传到慕云照耳中，他当即提了剑杀到了微月阁。
微月公子晾了他七天七夜，终于在第七天夕阳纡尊降贵，戴着一方面具，出现在微月阁门口。
然后一扇挑断了慕云照用了十年的剑。
也挑断了慕云照年少轻狂，想要一统江湖的梦。
慕云照只记得那个人平湖一般的眼睛，里头水波不惊，眼尾却是微微上挑的。
他语气柔和：“剑微月阁会赔给你一把更好的，届时会差人送到冼云宗，望少宗主不嫌弃。”
给他装死了！
要不是他爹贿赂他让他送块破石头，他现在就取了楚微眠的狗头！
……
“公子，到照夜城了吗？”
一道清丽的声音入耳，恍惚间有点像楚微眠那个伪君子。
慕云照激灵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自己随手捡的小瞎子。
姓楚的果然都是一丘之貉，声音都这么像。
他掀起眼皮，照夜城城门大开，守军一一盘查着过路文书。
他没有。
小瞎子应该也没有。
慕云照虽在江湖久负盛名，但是江湖与百姓并不相干。该有的文书还是得有，该守的规矩更是得守。
楚棉见他迟疑，默默从他爹身体下面翻出了一张纸，摸索着递给他：“我有通关文书的。”
冼云宗和万岁城中间只隔一条夜望江，且万岁城凭门派令牌皆可通行，老头根本没给他准备通关文书！
但照夜城正要举行一个小规模的比武大会，邀请了慕云照镇馆，他必须去。
就算不去，这小瞎子的父亲还得找地方埋了，还是要进城打个棺材。
但如今的场面是——
楚棉有通关文书，而他，大名鼎鼎的冼云宗少宗主，没办法进这个照夜城。
但是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跟楚棉说的。
慕云照脑子转了一下，拍了拍楚棉的肩膀，欺负人家看不见：“还没到，我走错路了，我们走另外一条路。”
楚棉身形一顿，小声嗯了一声。
慕云照从兜里拿出一张纸似的小人，写写画画几笔，往天上一吹，纸人晃晃悠悠地就朝冼云宗飘了过去。
万幸他还没出冼云宗的地界，还能让老头差人把通关文书送来。
他松了口气，拉着小瞎子要往别处走，那门口的守军或许是太闲了，朝着他喊了一声：“喂，你进城吗？”
楚棉往守军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下板车，默默地扯了扯慕云照的袖子。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不是。”慕云照下意识反驳，“那只是一个过路人，不是守军。”
他也没说是什么声音啊，楚棉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在慕云照看不见的角度摇了摇头。
看来江湖传言不假，这冼云宗的少宗主哪里都好，就是这脑子，实在有几分笨拙。
[竖耳兔头]沉淀了许久还是决定开文啦
大概是甜心笨蛋帅攻x真病弱美受
我真的很吃天之骄子跌落神坛被小天使攻治愈那口
抱歉先前的预收替换掉惹，在此酒酒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不喜这口的客官随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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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卖身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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