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楚棉终于醒了过来。
外头漆黑一片,偶有星星点点的月光撒落,他吃力地撑起胳膊,咳嗽了几声,挣扎着靠墙坐了起来。
然后肩膀被人拍了拍。
楚棉转过头,他的视线还朦胧着,看不清晰,在月光下竟显得有些狼狈和仓皇。
慕云照本来丢下楚棉一个人就心虚,此刻更是心虚。他替楚棉解开绳子,扶着他站起来:“那个无妄海应该是睡了,我们赶紧走。”
这人真是胆大包天,白天好不容易逃跑了,晚上又折返了回来。
楚棉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慕云照逃命心态,居然也没有发现楚棉的异常。
他将人夹在腰腹,飞身踩瓦,如蜻蜓点水一般飞出了棺材铺,一直溜了三里路才敢歇气。
楚棉哪经得住这样折腾,在路上憋住咳嗽已是极限,刚落地就撑着慕云照的小臂,咳得昏天黑地。
“你没事吧。”慕云照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我就是顺手救你,你可别赖上我。”
楚棉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好不容易止了咳,几乎有些站不住。
“对了,你爹。”慕云照斟酌了一下,“我去城北棺材铺打了个棺材,已经好生安葬了。”
他的手放进自己的行囊里,从中摸出十两银子。
“你也见识到了,我刚进城就遇上了无妄海这种人,身边凶险万分。”他将银子塞进楚棉手里:“若是我一人对战无妄海,就算打不过,我总能跑得掉。
他冷哼:“但是带上你这个废物,我就没把握了。”
“拿了银子就走吧,没钱花了就去冼云钱庄报我的名号,他们会给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楚棉将银子揣进袖子,细细地整理好,抬头望着他,“您为什么明明逃走了还要回来。”
不知为何,慕云照明知他是个瞎子,却还是觉得那双眼太亮了。
仿佛透过世间阴霾,直直看进了他的心里。
“我说过,您帮我葬了父亲,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楚棉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您怕保护不了我,可是我不需要您保护,大不了死了。”
慕云照:“……”
他根本没这么想!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唧唧歪歪的场面,选择了不看楚棉:“你要不怕死,就跟着吧。”
他从无妄海手里把楚棉救下,保不齐无妄海会记恨楚棉,还是放在身边安全一点。
不然他不是白救了。
夜色泼墨,晨光还早,照夜城早已宵禁。
慕云照本打算在路边凑合一晚,明天再找客栈休息。
谁知这瞎子的身体太弱,不一会就倚靠在他身侧,重重地咳嗽起来。
照夜城的冬日极冷,慕云照睡意正浓,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碰到了他的手。
他一个激灵抬起头,一具宛如冰雕的身体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慕云照生来就是被人照顾的,从未照顾过别人。
他知道普通人脆弱,却不知竟如此脆弱。
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了楚棉身上,接着握着楚棉的手,为他输送热气。
这人此时已像一具尸体,唯有鼻底能探到一分微弱的呼吸。
照夜城宵禁,客栈定然是不开门的,医馆药店估计也**不离十。
再这么下去,楚棉一定会冻死在这里,慕云照脑子转的飞快,轻功点地,不出一刻钟,就抱着人停在了一家——花楼面前。
这么晚了,只有花楼还在营业。
可惜人家招待的是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并不是一身病气的可怜虫。
“去去去,”老鸨挥手赶人,没好气,“我们这不欢迎病秧子,赶紧走。”
慕云照从包袱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老鸨手里,“劳烦妈妈给我安排个空闲房间和空闲姑娘。”
老鸨见了钱,立马喜笑颜开,让出了位置:“好的公子,楼上天字三号房,请吧。”
一到冬日,这花楼便是炭火最足的地方,慕云照一进屋,就放了心。
他将楚棉放在榻上,胡乱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则端一壶酒,倒了几杯。
酒气熏人。
不一会,有一姑娘推门而入,慕云照朝着姑娘勾了勾手指。
那姑娘长得极漂亮,可落在慕云照眼里,还没小瞎子好看。
他想什么呢,慕云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把脑子里的酒倒掉:“你去弄一桶热水,多拿几块毛巾。”
姑娘点点头,刚推开门,慕云照又叫住了她:“等等,顺便叫个杂役过来。”
小瞎子身上都是潮的,要是不及时清洗估计要染风寒。
不过楚棉细皮嫩肉的,被这些杂役洗坏了怎么办?
慕云照:“罢了,就要一桶水吧,顺便拿一套男装。”
让小瞎子自己洗算了。
姑娘动作很快,冬天花楼里热水也很充裕,半柱香不到就差人送来了一个大浴桶。
慕云照毫不客气地把楚棉提起来,晃了两下把人晃醒。
楚棉茫然地坐在床榻,茫然地看着慕云照忙活。
只见那人将浴桶放进里间,很快放下里间的帘子,走了出来。
慕云照双手抱臂,从上到下把楚棉打量了个遍,“你自己能沐浴吗?”
废话。
楚棉站起身,想起来自己是个瞎子。
他咚得一声又坐下了。
慕云照也想起他是个瞎子了。
楚棉晕晕乎乎的时候怎么抱都行,现在对方清醒了,慕云照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抓着楚棉的袖子,把人往内间领,水汽把整个里间氤氲得热气腾腾,然后楚棉就被慕云照塞进了暖烘烘的水里。
连着衣服都没脱。
慕云照没有看别人洗澡的癖好,转过头掀开帘子出去了:“衣服自己脱。”
顺手还拿走了放在里头的毛巾:“洗好了唤我,我给你送毛巾和衣裳。”
楚棉:“……”
他还是个病人。
不求有两个漂亮姑娘伺候,慕云照真觉得一个瞎子能自己把自己洗干净?
罢了,慕云照什么脾性,这两天他也认清了。
楚棉认命地洗完澡,感觉周身的寒气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唤了一声慕云照:“公子?”
没人理。
楚棉试探性又唤了一声:“公子?”
依旧没人理。
楚棉一只手撑在浴桶上,另一只手拨开纱帘,抬眸便望向外室的木桌。
果不其然,慕云照趴在桌上,已经睡死了过去。
楚棉并不手软,余光瞥见木桶的小桌上有几块铜板,食指和中指捏着铜板,腕间微沉,铜板像是淬了劲的短箭,“嗖”一声打到了慕云照身上。
慕云照习武之人,并不很疼,但足以叫醒他了。
他从凳子上弹起来,下意识看向楚棉的方向:“你没事……”
那个吧还没说完,慕云照一把捞起床边的毛巾,兜头往楚棉身上一扔。
他的脸爆红,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你你你……不知羞耻!”
楚棉慢吞吞地放下帘子:“公子,我们都是男子,何来不知羞耻一说。”
他一边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存心想要逗慕云照:“您一直不理我,我本来想自己出来的。”
慕云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从小与宗门众人一起习武,天热裸露上身也是常事,怎么一看到瞎子的,就紧张成这样。
他摇了摇头,隔着门帘,将姑娘送来的衣服递给楚棉:“自己穿好。”
楚棉接过衣服,两人的指尖一不小心蹭在了一起。
瞎子的手指很凉,肌肤细腻,他身子弱,手指也软,就这么轻轻蹭一下,都让人觉得冒犯了他。
慕云照慌忙收回手,快速回到木桌前坐下,将桌上残酒一饮而尽。
楚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还是没能歇下逗慕云照的心思。
他赤着脚一步一步从内间走出来,虚扶着墙,摸索着坐在慕云照身侧。
皂角香气扑面而来,慕云照只听到这瞎子清透的嗓音,带着一点诱哄味道:
“公子,要不我给你暖床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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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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