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泊在开拍前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如愿。
他毕业了,他拍的不再是在校时那种可以任意发挥的微电影,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多的是人在牵制他。
每一幕剧本的变动都是各方势力的博弈,每一位演员的确定都是资方暗藏硝烟的交锋。
每一个镜头后面都是黎泊的言不由衷。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在大学积累的名气成为他最大的掣肘。
因为小有名气,所以他一毕业就拿到了很不错的IP;但又因为IP的热度,大家都想来分一杯羹。
没有人是为了那个故事而来。
他有名气,却没话语权。
所以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被扭曲的故事。
他很愧疚,也很遗憾。
黎泊突然想去拉脱维亚看看,去沿着这个故事的痕迹走一遍波罗的海。
临登机前,黎泊还在纠结,手头有一个谈到差不多只剩临门一脚的项目,他想拍,又不敢再拍。
心中纠结的天平在平衡点拉扯,随着机场催登机的广播不停起落。
直到黎泊感受到身边有人冲了过去。
他的情绪被微妙地牵动了,刻着“出发”的天平那端借了小小的力,最终大获全胜。
黎泊站在了故事的起点。
今天本来只是想上观景台看看里加,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单单只是看了一眼,就想将他记录下来的男生。
黎泊点开相册里的最近删除,那个男生还在照片里沉思。在阳光的照射和深绿衬衫的衬托下,他显得苍白而又疏离,就像悲伤圣母教堂的顶端一样,遥远又孤立。
黎泊喉结微动,最后做出了一个违反自己教养的决定——让这张偷拍来的照片再在相册里待三十天,让三十天后的自动删除来掩盖今天的恶劣行径。
*
新的一周开始,志愿者的工作在周三正式展开。
夏长安坐在工位上,电脑屏幕里是第一节课要用的PPT,窗外是呼啸的大风和树叶被卷动的簌簌声。
去年的今天,夏长安正为了申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按家里的原定规划,他应当硬着头皮去读完博士,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在高校的工作。
但现在,他在里加一所中学旁的孔院,给外国孩子当中文老师。
夏长安分到了一个中级班,听何文心说,这个班的学生已经有了一定的拼音识读能力,教学工作的展开会相对轻松。
名册只有短短一页,这是一个只有七个人的小班。
陈谦和两位女老师正在就上午上课的情况进行热烈讨论。
夏长安的课在下午,现在他隐隐有些紧张,这里只有他既不是师范类的,也不是教育学的,他用余光观察着他们,对聊天的内容听了一耳朵。
陈谦说:“高级班人好少啊,以前在国内实习的时候起码有三十几个学生,我今天一进屋,就仨人,其中一个年纪比我都大,我都有点不敢说话了。徐老师,你们咋样啊?”
一个女生回:“那我这个初级班人还不少,有十三个小朋友呢,大部分都还在读小学。对了,给你们看我带的熊猫贴纸,小朋友们可喜欢了。”
夏长安打开微信群聊,试着把人对上号,这个女生应该是徐松。
另一个女生也被分到了初级班,她兴奋地说:“我给他们带了筷子,一节课下来有几个小朋友已经可以把豆子夹起来啦!”
“哇,莫老师上来就挑战这么高的难度?”
那这个女生应该就是莫憬。
“我本来也带了些贴纸手环,但感觉给大朋友们送好怪啊,没想到一共就俩高级班,被我给抽上了。”陈谦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腮靠在办公桌上。
“没事啦,能来的学生都是喜欢中国文化的,送什么他们都很高兴。再说,礼轻情意重嘛……”
“是呀是呀,之后办活动也能用上。”
夏长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是空着手来的。
这不知道还好,一听到大家都给初次见面的学生准备了礼物,夏长安就感觉坐不住了。
只有自己不准备是不是不太好?见到学生之后面面相觑的多尴尬呀。
临时去买来得及嘛?会不会不够有诚意?但现在不是诚意的问题了,上哪去买呀?
正在夏长安脑子里一团乱麻之际,徐松和莫憬突然压低了声音。
可能是因为今天另外几个老师没有课没来,办公室格外空旷安静,夏长安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过会吃饭要喊他一起吗?”
“不知道啊,他看起来好严肃,昨天到现在就没看他笑过,我有点社恐啊啊啊。”
“我也有点……”
“但是不喊是不是不太好,把人家一个人落在这。”
“说得也是。”
俩人最后把求助的眼光投向陈谦,陈谦一时语塞,但是架不住女生们强烈要求办公室相亲相爱的决心,只好强压下尴尬来跟夏长安打招呼。
“夏老师,午饭一起吃不?”
夏长安抬头和陈谦对视,又往他身后看去,徐松和莫憬一时不知如何表情,非常默契地做了同一个动作:举起右手,掌心朝着夏长安,摆了摆。
夏长安忽然觉得这个氛围怪轻松的。
“好呀。”
“没,没事……嗯?好啊好啊,那咱出发吧,今早就啃了个面包,我早就饿了。”陈谦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夏长安会答应,愣神过后自来熟的态度一下子出来了。
对有些人来说,破冰就一句话的事。
食堂不远,穿过一条走廊就到。但是几步路就能感受到大风的威力。
徐松和莫憬在前面,挽着胳膊,戴上了帽子,低头往前挪步。
陈谦的鸭舌帽直接被风刮下来,他不得不直面里加大风的爱抚。
原来何文心说的带件外套并不是客套话。夏长安用手拍掉直冲他面门而来的落叶,感受着往衬衫里猛钻的风,心中升起无限感慨。
“妈呀,这天气,明明昨天还风和日丽的,可算是见识了。”
夏长安借窗户上的倒影整理发型,陈谦随手抓了几下头发就当是理好了。
食堂的菜很丰盛,夏长安要了一份牛肉汤饭,味道很不错。
吃饭的时候,夏长安还在思考给学生礼物的事,看着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三个人,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寻找最快解决问题的途径。
“陈老师,你说如果给学生礼物的话,有什么能现准备的吗?”
陈谦一愣,“啊?”
“我把东西落国内了。”夏长安很自然地说。
“哦哦对这样啊,你是中级班?我带了还挺多东西没送出去的,要不你先拿去?”
夏长安面露难色,虽然是他自己没上心准备,但直接拿别人的送还是感觉心虚。
徐松看到夏长安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提议:“或者夏老师自己手工做点?隔壁王老师好像就是编的中国结。”
莫憬也说:“夏老师当时报名的特长是什么呀?我听说前一届有个学姐会茶艺,就给学生们带了泡了茶。”
“我报名时候填的是……书法。”夏长安当时脑袋一热就报名了,填得也很草率,回忆了好一阵才想起来。
自己的字还算拿得出手。
“诶,那你可以给学生们写字,做个那种中国风的书签什么的。”莫憬说道。
徐松接道:“我那有流苏和卡纸,毛笔也带了。莫莫你是不是还带金粉了?”
“对对,那咱吃完回去拿吧。”
“好呀。”
徐松和莫憬你一言我一语,没给夏长安留插话的空,就这么把事定下来了。
夏长安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我自己去买一下吧,商场里应该会有。今天风那么大……”
“害,没事,一下子不一定找得到,再说我们下午没事,本来就是要回去的。”
陈谦自告奋勇:“那我送你俩回去,东西我带回来吧!”
三人直接把安排敲定,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次讨论。
没一会,陈谦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背了一大包东西。
毛笔、卡片、各色的流苏、色粉、砚台……
竟然把砚台都跨国给背来了。
“这么多?”夏长安诧异地取出砚台,开始磨墨,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感受。
“多出来的先放办公室呗,之后开放日什么的也不用再回去取了。”
陈谦完成了他的使命,泡了壶茶蹲守在旁边看夏长安写字。
“我去,你字怎么这么好?”陈谦回忆起那些由于自己的粉笔字过于潦草而被带教老师嫌弃的日子,看向夏长安的眼神带了几分艳羡。
夏长安从小到大被家人逼着练字,虽然痛苦了蛮多年,但这下竟然还派上用场了。
挑了红色的卡纸裁成合适的大小,夏长安在每张上写诸如“诸事顺遂”“心想事成”“万事胜意”的祝福语。
写完后左瞧瞧右瞧瞧,在办公室的工具包里翻出一把小刷子,沾了金粉弹到书签上,最后挂上流苏。成品竟然还挺精致的。
陈谦看撒金粉好玩,提出想试一试。只见他撸起袖子,抄起刷子,气势很足。
只是吧……力度没控制好,书签没染上几点金色,抬头一看,全奔夏长安身上去了。
很会挑地方,大部分都弹到了脸上。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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