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想躲了方若幻一整天，竭尽全力的避开任何可能会跟对方产生交集的地方，生怕一抬眼就撞上方若幻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再被迫听他那没有丝毫温度的“表白”。
嗤——表白有什么用？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他的。方若想心道。
此时此刻，方若想正单边背着干瘪褪色的书包，走在去上学的路上。书包带只剩下了左边的一根，右边的刚上初二那年就被人生生扯断了。
他妈本来说是要给他换个新书包的，可话锋一转就成了“还能将就着背一背，等初中毕业了再说”，就打算把断掉的那边给他缝上，再后来她懒得去拿针线包，索性一挥手说“干脆当个挎包背算了，反正他也不好好学习”。嗯，这是亲妈。
书包的边角磨得发白，布料也失去了原有的颜色，软塌塌的挂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他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脑袋里不停的回想昨晚的那一句句诅咒。
“嘿，方若想！”
一道清亮的女声打破了方若想的思绪。他的肩膀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于是方若想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晨光熹微，叶淼淼正歪着头冲他笑。即便身上穿着千篇一律、毫无美感可言的蓝白校服，也丝毫无法掩盖她那股朝气蓬勃又干净清爽的美丽。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纯色发圈裹住，束成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摇摆。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双眸，此刻正亮晶晶的看着他，细碎的星辰点缀其中。
叶淼淼是他们学校的“校宝级保护对象”，是建校以来人气最高的一任校花，长相、人品、家世都没得说。唯一能在“人气”上与她一争高下的，大概只有……方若想心头一梗，晦气的晃晃脑袋——只有15级那个叫方若幻的傻逼校草。
余光瞥见叶淼淼身后不远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发现对方正脸色铁青的盯着他们，眼神阴鸷。
方若想挑挑眉，扬起嘴角，露出了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早。”他的声音有点哑，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叶淼淼显然愣住了，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清晰的倒映出方若想略有几分痞气的笑容。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总是对她爱答不理，眼神也总蒙着一层灰的少年，今天不仅回应了她，居然还……笑了？
回过神后，叶淼淼的笑容就更加灿烂明媚了，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暖。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来的这么早呢！”叶淼淼自然而然地走到方若想身边，与他并肩同行，语气轻快，“平时明明都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
方若想没说话，只是垂着头，听她讲话。
两个人并排走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上，吸引了各种各样的目光。羡慕、嫉妒、探究、不解……这场景也并不稀奇，毕竟叶淼淼也不是头一次主动找他搭话，他之前总是无视她，顶多嗯啊的糊弄几声，因而得到的那种类似于埋怨他冷落校花的愤怒眼神会更多一些。
“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叶淼淼笑问。
“啊，”方若想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目光随意扫过路边绿意盎然的树冠，语气中带着点自嘲，“可能是我想避瘟神吧，或者今天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也说不定呢。”
瘟神自然没有，只有一个“告白魔怔人”。
哎，有个狂热的追求者还真叫人伤脑筋。方若想觉得叶淼淼应该很能跟他感同身受。
路过学校那面贴满了优秀学生照片和荣誉证书的展示墙，方若想一眼就看到了牢牢占据中心位置的方若幻。照片上的他，眼神空洞，嘴角绷直，透着一股俯瞰众生的冷漠。
方若想晦气的撇开头，想不明白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哈哈，你真有意思。”叶淼淼清脆的笑声令方若想瞬间回神，“别人都用‘太阳打西边出来’形容不同寻常，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北边’啦？”
叶淼淼以为他的重点是后半句，就自发忽略了前半句，却正好避开了正确答案。
方若想扯了扯嘴角，没解释。谁让叶淼淼对他的了解，远不如对方若幻的万分之一呢。
“那边不是北边吗？”方若想抬手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虚心求教。
叶淼淼噗嗤一声笑说：“当然不是啦，那是东边。太阳升起为东，正对着的方向是西。”她边说边转动身体做示范，“你看，让我们的右手对着东方，我们现在面对着的方向，就是你刚才说的‘北边’啦。”
方若想跟着她的动作，也侧过身，抬手指向东边，顿时豁然开朗：“哦，那身后就是南边了。”
“对！”叶淼淼发自内心的喜悦，笑着打趣道，“难怪你的地理成绩不太好，原来是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方若想难得感到一丝窘迫，脸颊微微发热。他含糊的“啊”了一声，眼神躲闪，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局促。
“他哪里只是地理不好？”一直阴魂不散尾随他们的眼镜男终于逮到机会，刻薄道，“他就没哪一科是好的！在年级倒一的位置上岿然不动，我们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这货分在同一个班里。”
空气瞬间凝滞。叶淼淼脸上的笑也僵住了。她蹙着眉，想要反驳，张张嘴，却发现对方说的是事实。她于是看向方若想，目光中多了几分尴尬和担忧。
方若想也挺尴尬的，不过这种话他听过太多遍了，早就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了。但终归还是有所不同。他心中那点因搞懂方向而升起的小小雀跃，猝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淼淼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狠狠瞪了眼镜男一眼，转过头，鼓励道：“若想，其实我觉得你挺聪明的，一点就通，为什么不试着学一学呢，那些东西也没有多难。”
方若想看着她，没说话。却也没有拒绝。
叶淼淼真诚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平时上课有哪里听不懂的，你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尽我所能给你解答……”
方若想看得出叶淼淼眼中的关切与期待，却想不通缘由：“为什么？”
明明他的父母都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为什么叶淼淼还试图拉他一把？方若想也并不是有多讨厌学习。他也曾拼命努力过，想要用成绩惊艳所有人。他想要证明，他是方若幻的弟弟，方若幻能做到的，他方若想也能！
但他终究是低估了方若幻的“基因突变”程度——他连他的笔记都看不懂。方若幻跳跃的思维、精简的解题思路，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在嘲笑方若想的自不量力，嘲笑他妄图蚍蜉撼树，却终归摔惨了自己。
“因为……”叶淼淼被他看的有些慌乱，白皙的脸颊上红云四起。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睫毛都在微微发颤，“……我想和你去同一所高中。这个理由……可以吗？”
方若想有些出乎意料。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眼镜男更是如遇雷击，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脸色也难看极了。
方若想没有多想叶淼淼这么说的理由，张扬的勾起嘴角，一把握住叶淼淼本是安静垂在身侧的右手，举到二人中间，道：“我的荣幸。”
女孩的手纤细柔软，十分好握。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得叶淼淼呼吸一窒。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方若想掌心的温度，这陌生的触感让她本能的想要抽回手，但与方若想对上目光的时候，她犹豫了，终究还是没有众目睽睽之下，甩开他的手。
“以后就拜托叶同学多多关照了。”方若想话音未落，就拉着叶淼淼大步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将身后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的喧嚣世界，远远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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