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颐恪醒得晚了些。
他头发乱糟糟的,跟他的人一样,乱也乱得不服帖,东翘西撅,像个炸了锅的鸟窝。一睁眼,他先看见陆行霈盘腿坐在床尾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干得专心致志。
想试着喊一声陆行霈,但一张嘴先觉得了嗓子疼,alpha的易感期没有omega信息素的安抚,单凭他舍出这一身刮,到底还是太逞强了些。
咽下声音,他又想了起陆行霈家里还有个不知道是叫小赛还是小什么的智能机器人管家,按理,它该老早就在房间门口蹲着,等监测到人醒了,立即就进屋给端茶倒水喝。可惜它被陆行霈当成了闺女来养,仆人的本职显然也已经被抛之了脑后。
更可恨的是,天杀的陆行霈连小机器人的控制权限都不舍得给他,他甚至没办法远程遥控它,让它强制听指挥。
幸好陆行霈的精神力时时刻刻都像背后长了眼睛,没等他真正渴着,声音就响了起来:“赛世,去给客人倒杯水。”
颐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非但没觉得宽慰,反而有些恨恨的欲哭无泪。
之所以欲哭,是因为他不想陆行霈称呼他为客人,可之所以无泪,也是因为他自己心知肚明,要想陆行霈真正拿他当一家子,这辈子怕是难了。
但他又确实下贱,别人千好万好,陆行霈千坏万坏,可就是挡不住他铁了心只想吊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这叫什么?颐恪有些疲惫的闭了眼睛,心想他这就叫做自找苦吃。
赛世来得很快,一进门,它先目不斜视的径直朝着陆行霈扑了过去,然后用不怎么清晰的电子音喊了一声“爸爸”。
接着就见陆行霈放下了手头上正忙活的事情,没有丝毫敷衍的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它冰凉的金属头顶。
颐恪不得不对赛世刮目相看了。它是款有些过了时的方块机器人,其实根本没什么人形,甚至连显示屏上的虚拟造型也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小姑娘。除了屏幕右上方的粉色蝴蝶结,只是寥寥几笔线条充当了它的眼睛嘴巴,凭弯曲的弧度来回应着人类需要的感情。
对着赛世左看看右看看,颐恪因为不好意思去细究自己对它的嫉妒,所以一腔子恼火恼起了赛世这个名字,无论如何没看出它有什么“赛世界”的地方。
赛世把水端给颐恪,颐恪接过来却没放它走。陆行霈不是个浮夸的性格,他要是真觉得赛世有什么赛世界的地方,那就绝不会是夸大其事。然而把小机器人大头朝下的翻了个个儿,颐恪找着生产批号仔细一看,发现是AD2807JCX,07年的基础款。
赛世的小轱辘翘在空中嘎啦嘎啦的空转,电子警报音也滴滴直响,一切造型都旧出了一种笨头笨脑的感觉,听起来竟然还怪委屈。
陆行霈听不下去了,警告颐恪要是再欺负赛世,他就把他也大头朝下倒吊起来。颐恪闻言翻了个白眼,把赛世放下,意意思思的问陆行霈:“现在仿生人迭代的这么快,怎么不给它换个载体?”
“他不喜欢。”陆行霈回道。
颐恪想当然的把陆行霈口中的“他”理解成了“它”,眉毛一拧,心想这小玩意儿竟然还挺有性格。
喝完水略一清醒,颐恪自己睡了一夜好觉,连个梦都没有,又没了赛世折腾着玩儿,闷得实在是五脊六兽,于是打了个哈欠伸腿一步踏上了陆行霈的后背,不轻不重的蹬了一脚:“大教授,打坐还没结束呢?”
陆行霈手里拿着一帖膏药,另还有一个棕色的玻璃瓶药罐,正半仙儿似的把药罐里的液体仔仔细细的倒在膏药的无纺布上,力争让每一滴药汁都浸透得均匀妥帖。
冷不丁挨了一脚,他向前微微一晃,单手撑住了床,回头斥了颐恪一句:“大清早的尥蹶子,你是不是找打?”
颐恪向来是不怵陆行霈的打,有时候厚颜无耻起来了,一听说要挨打反而还皮紧得厉害,非要陆行霈给他松一松才过瘾。
只是刚要意动去偷袭陆行霈的要害再胡闹一场,便又想起来对方等会儿还要去学校报道,他要是害得大教授开学第一天就迟了到,那么别说挨打了,怕是以后连见面都难了——陆行霈狠起心来,能躲着他十年都不见,他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暗自叹息一声,颐恪再次觉得了自己简直无可救药。他原是比陆行霈年长些,青春时期还能仗着发育的早,摆摆兄长的谱儿,可如今俩人都练达老成了,他反倒时常觉得自己年纪小些,要处处受陆行霈的管束。
幸而心情好时,他倒也有几分甘之如饴,觉得陆行霈仿若他的贤妻,乐意管他就管他吧,反正贤妻是操劳持家,刀子嘴豆腐心。
想到这里,颐恪心里立即舒服了不少。他是惯会自己哄自己的——不会不成,不会他活不到今天。
起身攀着陆行霈的肩膀赖了上去,他把下巴颏搭在了前者削瘦的肩骨上,明明自己也被硌得不大舒坦,可就是赖着不肯挪窝:“我喝了多少修复剂都不管用,你竟然还指望这种土方子。”
陆行霈很轻巧的一耸肩膀就把颐恪给撂了下去,回身推着他的胸膛再一使劲,手里的膏药便“啪”的一声拍上了他的右肋:“老祖宗传了这么多年传下来的,不一定就没用,贴着吧。”
颐恪被凉得一个激灵,吊起了两道眉毛躺床上“嘶嘶”直叫唤。
陆行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虚张声势,不以为意的站起身把药罐往桌上放了去:“瞎咋唬。”
颐恪本来不疼,但扛不住陆行霈这么不拿他当回事。怒气冲冲的梗长了脖子,他觉得自己不光□□疼痛,心灵也被气得隐隐作疼了:“疼还不让人喊了?你也太霸道了些!”
陆行霈压根不招架颐恪的无理取闹,他去洗了手回来,站在衣橱前挑选着今日要穿的衣裳:“跨年夜受的伤,到现在了还疼?”
听了这话,颐恪表情先是颇为不忿的皱了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只是碍于陆行霈在场,所以语气又哼哼哧哧的几近了撒娇:“你说呢?觉得我不疼了,还给我贴膏药干什么?”
陆行霈轻“呵”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回他道:“你是皮糙肉厚,所以才不知道疼。我可怕你连骨头长没长好都不知道,万一再留下病根儿,又要整天唉声叹气讨人烦了。”
颐恪倚靠在床头,直勾勾的眼瞅着陆行霈,仿佛怎么瞅也瞅不够似的:“就一点小伤,哪至于。”
陆行霈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换了一件白衬衣在身上:“小伤,你那晚怎么没能抓住枫叶?”
无论陆行霈说什么,颐恪心里一向都是没脾气。但并不妨碍他一竖眉毛,冲着陆行霈瞪了瞪眼:“别提了!要不是他那个姘头,老子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陆行霈动作一顿:“……姘头?什么姘头?”
颐恪气咻咻的把手往床上一砸,耷拉下去正好够着了陆行霈的胳膊,他跟有瘾似的,捏着那条胳膊上的衬衫袖扣搓起来没了完,同时满不在乎的揉着眼睛说:“就枫叶和他那姘头呗。”
“……枫叶的姘头?”
“孤烟啊!”
见陆行霈一脸茫然之色,颐恪“啧”了一声,难得好脾气的给他解释说:“跨年那天晚上把枫叶救走的人,就是联盟那个所谓的3S级alpha——孤烟。”
陆行霈感到了十分的好奇。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对孤烟这个人物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说他俩是姘头?”
“我看出来的呗——”
颐恪一边说着,一边懒洋洋的把玩着陆行霈的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托着那只手向上抛了又接,接了又抛。
因着陆行霈总是懒得搭理他,所以手指是很随性的垂放着,于是落到他掌心时指尖就会时不时的戳他一戳,然后指腹再轻飘飘的拨拉过他的指腹,别具一格的触感莫名就让他觉得了舒服,一遍遍的抛得起劲。
陆行霈望着颐恪很玩味的一笑:“你亲眼所见?”
许是觉得陆行霈一连追问得奇怪,颐恪似笑非笑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是啊,我亲眼所见,那个枫叶其实是个omega。你想,一个alpha单刀赴会只为救一个omega,那俩人不是姘头又是什么?”
陆行霈看出了他这一眼的意味深长,心里却没什么所谓的冷嗤了一声:“你真是……”
颐恪做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怎么了?”
陆行霈挑了挑眉:“真是个下流胚子,眼里也就这么一档子事了!”
颐恪眨巴眨巴眼,忽然挂上笑脸赤身**的往陆行霈身上一扑,扑不成小鸟依人,便扑了个老鹰拿兔:“提上裤子你就不认人,好清高啊,陆教授!”
陆行霈皱眉挣了挣,奈何颐恪一点脸皮都不要,恨不得像个猴儿似的挂在了他身上。
陆行霈费劲巴力的转过身来推他,但越推越打蛇上棍,到最后俩人你来我往的成了缠斗,各个方面的火气都是一点就着。上一秒还恨得咬牙切齿得骂王八蛋,下一秒就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彼此紧贴着,唯有视线忍不住在对方的眼睛和嘴唇之间来回游移。
颈后火燎似的升了温,陆行霈盯着颐恪的眼神变得了恶狠狠。
他早发现颐恪这身皮囊从头到脚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劲儿,穿着衣裳的时候明明很有男子汉的潇洒倜傥,往那一站跟柄标枪似的,高高在上的凛然态度让多少男男女女都情不自禁的想要对他俯首帖耳。
可与此同时,颐恪越是潇洒凛然、越是不可侵犯,就又越想让人扒光了他。并且因他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足够矫健,也足够强大,仿佛只有窒息和剧痛才能让他稍改脸色,所以扒了他也还觉得不够,非得是蹂躏亵玩了他,看他可怜到了无力挣扎只能被迫承受一切的时候,才能觉得心里沸腾着的某种情绪稍微的平复了几分。
——他蹊跷就蹊跷在这里,总是不能让人纯粹的怕他、恨他,或者是纯粹的爱他、敬他。
但也许,陆行霈又想,一切都跟颐恪无关,其实是他自己生性卑鄙恶毒,不是个好人,这才生了想要降服的心。
然而陆行霈又有些凉薄的勾了勾唇角,左右颐恪也是上赶着送上门来的,彼此知根知底、熟门熟路,总好过冒着抑制剂成瘾的风险,孤枕难眠地度过易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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