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侯府嫡院。
白脂玉般的皑雪沾染上金枝傲梅,点点红艳在一片白中格外招人眼。那点红又媚如画像是点缀于白玉绸缎的云纹。
向定阳贴近窗沿,单手撑着脑袋望着梅树底下正在练功的少年,对上视后又傻傻愣愣笑起来双眸微弯:“亓初。”
少年剑一挽,凛冽的寒光乍现。
向定阳弯起眼眸,笑得像寒冬腊月第一缕初阳,暖人一瞬:“好剑法。”
“想学吗。”少年站好身姿问,眼中情绪令人看不懂。
“想。”向定阳点头应下。
远看就觉得那少年腰间挂着的匕首眼熟,这下近看便彻底看清了。
向定阳这会笑容并不单纯又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视觉错觉:“亓初,你觉得我是喊你亓初还是……”
陆亓闻言握着剑的手收紧了些。
“陆亓?”向定阳抬眸盯着少年,表面看起来淡定,实则心里默默为自己擦了把汗。他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那丢失的三皇子,这竟被他捡了回来。
勇气可嘉啊。
陆亓眼里厌恶不藏,语气恶劣:“不该说的最好别说。”
向定阳沉默了,陆亓也只能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怎么学起混霸威胁人了。他也只能闷闷嗯了声,眼睛还是不停往陆亓身上瞧:“那个,剑……还教嘛?”
陆亓有些好笑,这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都到这里心里也不掂量掂量,还牵挂着命以外的事。
“你是傻子吗,不应该害怕?”
向定阳思索一会摇头道:“为什么要害怕。”
陆亓盯着向定阳看了半晌终于卸了力气,声音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傻子。”
向定阳:“?”
“你骂我作甚?”
“……”
“教不教啊?”
“过来。”陆亓声音里带着命令,向定阳也就还真过来了,手背过身一副拘谨的样子让陆亓嘴角抽搐了一阵,眼里带着嫌弃重新打量了一遍向定阳。
傻子中带着点睿智的愚蠢。
同时也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位向小侯爷倒也没有传闻中的惊奇,还不是同之前那样愚昧。
芯还不是同一个。
招招手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起初陆亓带伤练功就有些吃力,眼下又要带着个“僵尸”上阵甩几剑,加上剑原本沉甸,挥动起来倒是有些困难。
“你搁那扭什么。”
陆亓将剑扔给向定阳时,向定阳还没抬几下就被剑带着踉跄跌了几下,顺着亭子台阶一路滚下去。
“好重。”向定阳将剑提了起来,在手中掂量几下。
“矫情。喂,老低头干嘛。把头抬起来。”陆亓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去扶了一把,说是扶起来还不如说是拽起来。向定阳也不甘示弱,指着陆亓就骂骂咧咧:“长得高就了不起啊!肤浅。”
“骂起人倒是流利。”陆亓挑了支轻便长枪,甩手投掷给向定阳。
向定阳眸子一缩,又往旁边翻了一圈,长枪猛地插进他刚刚驻足的地方上:“你疯了!”
陆亓走上前将长枪拔起来,指着向定阳,语气恶劣:“起来。”
向定阳忍着疼站了起来,刚才摔的那下胳膊肘全红了。
雪从衣领落进贴着脖子将人冻了一下。
兵器材质本就糙,又是严寒腊月器体被附上丝寒气,冰冷从掌心传至全身带着整个人都颤了下。
向定阳被侯爷府养的金贵,这时也碰碰刀剑。怪稀奇的。
只是向小侯爷动作僵硬,长矛在空中胡乱挥舞,跟只傻鹅似的追着人啄。
雪花飘落到两人身上,休息时落了一身雪。
......
陆亓被向定阳拉着去书院读书,日日背着枯燥的文章甚是无聊,只有晚间才能回府里练练功。
“陆亓。”向定阳走出小巷时上前拍了下陆亓的肩膀。
陆亓拍开,皱着眉,盯着向定阳道:“别碰我。”
“别叫我陆亓。”
向定阳哦了一声,又扯着陆亓跑去小摊前挑些物件。
“你不无聊?”陆亓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向定阳。
“不无聊。”向定阳拿起个拨浪鼓拨弄了下,抬头看着陆亓,手中拨浪鼓晃了几下,看着陆亓的眼睛里是光晕。
“幼稚死了。”陆亓取出银钱结账,拽着向定阳的领子将人拉起来,“回去了。”
“哦。”
回府路上向定阳又买了许多东西,陆亓怀里被塞满了东西,各样各式的都有。向定阳也编扯出各种理由拖延。
喊他陆亓也不行喊亓初向定阳又不习惯干脆改口为“阿亓”。
向定阳不知何时跑到鱼尾桥上了,顶着月光冲陆亓招手,月光柔和的映在向定阳身上,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
陆亓眸色暗沉,抽了抽嘴角,抱着怀中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上桥。
向定阳拽着陆亓的袖尾,哔哩吧啦说了一堆话陆亓没有听进去。
过了会,向定阳又昂着头数着星星。
陆亓发自内心的觉得向定阳幼稚。星星不都一个样,有什么好数的。
“陆亓你看!好亮的星星!”向定阳眼见的兴奋起来,满片星空倒映在他的眼睛里,陆亓随着向定阳的目光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稀奇之处,这些星星都是腾腾一片,哪知道哪颗最亮。
“真的!第二十颗星!”
陆亓静下心来看着向定阳,却被他眸中的星空吸引。陆亓深吸一口气,“你的眼睛最亮。”
向定阳笑了一下没放在心上,“哎呀你认真看一下,那颗星星真的好亮。”
陆亓敷衍的瞥了一眼:“看不到。”
“哎呀,你认真点行不行啊!……”
……
闹了许久,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下去,两人才到达府邸。
向侯府门前烛火摇曳,一夫人在门口守望着,时不时向远处眺望。
“娘!”向定阳喊了一声跑过去扑进夫人怀里,向老夫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扬起笑容将扑在怀中的向定阳搂紧了些:“怎么现在才回来?”
“去夫子的学堂了,回来路上玩了一会。”
陆亓扯了扯嘴角,什么一会能从正午玩到夜间,夜间铺子都基本关门了,摊贩也都收摊了。再不收摊,这傻子得玩到几更天?
向夫人注意到站在一尺远的陆亓,只觉得眼熟。
那张脸似乎和记忆中那位重合了。
下垂的眉间,上挑的眼尾......
一样的狐狸作派。
“向夫人。”陆亓出言打断向夫人思路,接着道:“您身子骨弱,还是少吹风寒较好。”
向夫人点了点头,笑容温婉:“你就是......阳儿带回来那个?长的好生俊。”
向定阳倒是不服气了,抬起头:“娘,我就不俊朗了?”
向夫人摸了摸向定阳的头,道:“好啦,阳儿也俊,这才十二就有你爹当年的风范了。”说完,向夫人轻轻刮了一下向定阳鼻尖。
陆亓静静看着这幅母慈子乐的画面,思绪逐渐被拉远........
埋入的记忆如同潮水涌了上来,不断淹没陆亓。
.........
“阿亓,你爹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阿爹了好不好?”
长相与陆亓酷似的女人将幼时的陆亓拉入怀中,紧紧拥着。
陆亓眼睛忽地瞪大,伸手就抓去,声音里夹带着从所未有的慌乱:“娘!”
明明,明明就要抓到了,可碰到时手却穿了过去。
一切又变成了虚幻的粉末尽而消散,被风带着飞尽了。
那一刻,陆亓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是鼓点,每一下沉重的敲击都令他浑身一颤,心乱如麻的感觉蔓延上来。空气都是血腥味。
陆亓又看着那个长相酷似自己的女人受尽苦难。
反反复复,直到那个女人疯了。
陆亓仿佛同着疯了,脑子里是一阵轰鸣,呼吸跟着心跳变重,一下子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夜里,疯癫的女人缠上来,说着听不懂的话,她紧紧勾着陆亓的手,脸色惨白,额头上沾有血迹:“陆亓,阿亓,我们见几面好不好?就几面!”
‘陆亓被吓了一跳:“娘,你在说什么..孩儿听不懂,娘,你别吓孩儿好不好,孩儿怕。”
女人艳美的脸几乎扭曲:“怪你,哈哈哈唔....怪你!”说着说着又落泪了。
“不……!!都怪陆斐!!不怪阿亓!!唔啊啊啊!!”女人奋力摇着头。
女人的手插进自己头发里,狼狈的不行。嘴里说着这个几岁孩童听不懂的话。可疯癫过后又心疼地将‘陆亓拉进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犯下来的罪孽。
到最后女人塞了一把匕首到‘陆亓手上,声音很轻很轻:“走,快走,别回头!”
说完后猛将‘陆亓推了出去,泪是止不住的:“你不能死,你好好活着。答应娘好不好……”
“娘只跟你见第三次……面。走啊!快走啊!!”
这时门被踹开,高大的几人闯了进来,女人猛地爬起来,抓起椅子向他们砸过去,像是要拼了命。
但身形娇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几个魁梧男人的对手,直到剑刺穿腹部,不可言喻的痛涌上来。
“走啊!!!”女人转过头撕心裂肺地吼着,‘陆亓只能拿起那把匕首,挣扎着向外冲去,泪水不断涌出。
几道响雷过后,掉了线的雨从天而下,雨太大了,’陆亓浑身湿漉。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鼓起一阵刺激,脸上的不知是泪还是雨。只能不停地跑,不敢回头。
几个魁梧男人突然把贯穿在女人腹部的剑抽了出来,往‘陆亓的方向追去。
在局外的陆亓突然就像没了束缚,挣扎出来跪倒在地上,原本倒在地上的女人却勾起一抹笑,没了疯狂的神情全是解脱。
女人突然看着陆亓,深吐出一口气,那张美艳的脸狠狠扎着陆亓的心,女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带血的手抚上陆亓的脸,笑得很开心:“这是第一次。”
陆亓震住了。
什么第一次?
随着女人的手落下,陆亓一下子从回忆中醒过来。
看见的第一幕就是向定阳贴近的脸,向定阳眼神里带着担忧:“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陆亓僵着脸退后几步,语气僵硬:“我没事。”
“可你的脸好白”
“天生的。”陆亓不再理向定阳,抬脚踏进府门,心中那股刺激感逐渐消散。
向定阳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又跟了上去。
..........
住所门被敲响,陆亓一打开门就看到向定阳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你来干什么。”
“我要跟你睡!”向定阳瞪了他一眼,自顾自走进来:“我难道不能跟你睡?”
陆亓沉默,良久:“你回去,”
向定阳一听,这还了的?厚着脸皮道:“不要,冷!”
“冷就多盖被褥,我不想挤。”
向定阳耍起赖皮,笑嘻嘻地钻进被子里,嘴上说着马上离开,脑袋却也埋进被子里。
陆亓无奈摇头,走到床边掀起被子的一角,妥协道:“睡进去,我睡外边,我怕你睡觉梦游一脚踹死我。”
向定阳一把掀开被子:“哪里!”
陆亓一把将人摁回去。
向定阳翻来覆去怎也睡不着,蹑手蹑脚下床打算去寻点东西吃。
但碍于自己不会动手下厨,就去了药房拿点桂圆填填肚子,偌大的药房兴许只有桂圆能吃。
吃到一半发觉身后有人靠近,向定阳一回头就对上了陆亓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向定阳胡乱抓了一把桂圆,神情慌张。
陆亓不语,只是一味盯着向定阳。
向定阳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将手中的桂圆挑出一半塞给陆亓,陆亓看了看桂圆有抬眸看着向定阳,道:“你就吃这个?”
向定阳点头,眼睛突地亮了:“甜的!”
陆亓抿唇,将桂圆塞了回去问:“你想吃什么。”
向定阳又凑上前叽叽喳喳:“你给我做啊?”
“那我要吃面。”
“你真的会做吗。”
“你行不行啊?”
......
陆亓将这烦人精推到一边:“爱吃不吃。”说完这句话,陆亓就挽起衣袖去煮面。
煮面的时候陆亓有些恍惚,母亲死后他好久没给人煮过面了,一直都在流浪奔波。向定阳和他现在就同母亲还在的时候他缠着母亲给他煮面。
陆亓将面装碗端给向定阳,陆亓煮面的手法跟其他人并不一样,味道也比其他的都要好。
向定阳埋头就吃,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一眼陆亓,见陆亓不说话自己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两人一安静下来气氛就变得很诡异。
陆亓等向定阳吃完收拾好碗筷就走出去,向定阳就在后面慢慢悠悠追着。
“陆亓。”向定阳追上去扯住陆亓胳膊,“明天,你练不练剑?”
“练。”
“我也要。”
陆亓慢慢抽开被向定阳抓住的手,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不屑:“你?要跟那些兵器玩摔跤?”
向定阳瞪着陆亓:“什么话,我又怎么玩摔跤了!”
陆亓看着这个十二岁少年,想起前几日向定阳的滑稽模样便觉得好笑就连语气都不自觉带上一丝戏谑:“一天滚几次台阶的是谁?”
向定阳脸一红,出丑被看到就算了如今还要被陆沉笑话,向定阳转过身就走步伐僵硬跟个机器人似的。
看着向定阳这幅憋屈样子陆亓难得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向定阳前几日滚了好几次台阶,最后一次直接滚下去又在平地翻了几次,抬头就看到向夫人,吸了几下鼻子就自动再滚两圈,滚到向夫人脚边抱着向夫人的腿稀里哗啦的喊疼。
等陆亓回到房里,向定阳早就缩在被子里,身子紧紧贴着墙。
陆亓看着向定阳独自生闷气,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轻轻扯了扯向定阳的被褥,向定阳又用力扯回来。
陆亓再尝试几次,向定阳心里一股火,干脆直接把被褥全部扯了过来,结果用力过猛,头撞到墙上了。
向定阳瞪了一眼陆亓,伸手揉了揉额头磕红了的地方。
陆亓静静看着向定阳。
向定阳被侯府养的太好了,但有时金枝玉叶也不是什么好事,在外被卖了帮着数钱都不知道。
皇宫那边的几位皇子年龄不大就心思缜密,都在暗中争锋对决。倘若年龄再大点野心将彻底压不下。
而侯府的势力大且深得民心,俗话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侯府对未来新帝的威胁很大,那几位皇子自然会想办法除掉向定阳这个潜在威胁。
向定阳虽弱但学东西快,这几天通过练功就发现向定阳是学一招会一招,再经过加精改良和日后练习就能基本完善。
陆亓给熟睡的向定阳拉了拉被子,思绪翻滚着。
如果下一盘棋,那么向定阳绝对是最大的棋子。设一场局,经过培养的向定阳以侯府作辅就能完美将皇宫这死局破开。
陆亓眸光暗了暗盯着向定阳的睡容。脑海里浮现出他的明媚笑容,心不禁紧了紧,这样来说对向定阳并不公平但别无选择。
陆亓沉下心去,声音很轻很轻,跟云端一样:“对不起。”
夜很静,这句对不起自然而然沉浸在墨色当中,直到再也听不见。
......
啵,写爽了
埋伏笔,使劲给我埋[加油]先欠着,以后再填[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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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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