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赵英婉推推门。
“我也不知道。”他说。
“你敲门看看。”
他大力敲门,喊:“有人吗?姐姐!”
无人应答,赵英婉点了烟抽。
他继续大力敲门,耳朵贴在门上听,赵英婉瞥他,似笑非笑。
“好像有人来了。”他说。
院长来了,紧闭大门是她的主意,门那边的黑色伞面下,院长冲门缝说:“赵英婉,你已经算领养小吉了,我们不接受你用这种形式带小吉回来看看。”
深蓝色伞面上的夜晚山峦星星点点,伞面下,赵英婉只抽烟。
“院长,开门吧。”他说。
“赵英婉,事不过三,既然你又要好几次来带小吉走,就请不要再这样出尔反尔。我已经给那些人打电话了。赵英婉,我还相信你和你老公以往的声誉。”
“请回吧。小吉,我会常给你打电话问情况的。”门开了道缝,院长递出他的斜挎包,“拿着。”
他看赵英婉,女人抽烟的速度很快,烟雾遮挡女人的情绪。
“小吉。”院长唤。
他接了斜挎包,低下头,包鼓鼓的,他的手指头慢慢按来按去,摸不透是些什么东西。
门被院长关好了。
赵英婉一声不吭地抽烟。
他像石化了站着不动。
微雨一直下不大,比起没有雨的寂静,还是下点雨好,要是下太大,站在三分之一伞下的他会被林湿,所以微雨很好。
他等着赵英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赵英婉的嗓音破了微雨的韵律:“走。”
伞面的露珠像流苏洒下来,他的眼睛像两粒露珠闪亮,得到了什么惊喜。
这次跟赵英婉回家的心境与第一次时的重叠,路上他偶尔看赵英婉的脸色,女人是面无表情。
赵英婉进家门,伞随手一搁,走了三分之二路程后雨就停了。
“你先自己待着,饿了拿面包吃。”赵英婉说。
“您要去工作了吗?”他问。
“是的。”赵英婉盯了他,消失在这个家里。
他站在玄关,双手捏包带,粗略环视四周,家具都很古雅,柜子上的花瓶里没有花。
大客厅连着餐厅那边的区域,他收回视线,拉开包的拉链,又抬头,因为斜对面那扇窗子里有影子,是风吹绿影。
包里除了他的衣物,多了几包零食,这一定是她们给的,一个信封,他打开看,竟然是钱,这应该是院长给的吧。
院长对他们一视同仁,没想到还会给他钱。
忽地电话响了,孤儿院里几乎听不到电话响,他一个激灵看去,电话在沙发旁的柜子上,柜上还有个好看的台灯。
他一开始该叫赵英婉什么好呢?
“有人打电话!”他扬声,室内宽阔通透,包容他的声音。
“有人打电话!阿姨。”他又说。
赵英婉拉开工作室的门,疾步到客厅,发梢挂在耳畔,说:“你接接看。”
“我接吗?”站在原地的他似是迈不开步伐。
“那个院长不是说给你打电话么?”
“好吧。”他束手束脚,仿佛不会走路了,在赵英婉的注视之下接通。
“喂。”
“小吉。”果然是院长,“你好好地在赵英婉家里了吧?”
“是的。”余光里,赵英婉走了。
“院长,谢谢您给我的钱。”
“赵英婉在你旁边吗?”
“没有。阿姨去工作了。”
“小吉,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应该没受欺负吧?”
“没有。院长,帮我向她们道谢。”
“她们都为你感到高兴,你自己也要争气,好好的。”
挂了电话,他无措,像一枚无人支配的棋子,他回到了玄关,望餐厅那边的区域,这个家很大。
那个少年不在么?可能上学去了,还有两个多星期才会放暑假。
好安静,静得他犯困,靠着柜子蹲坐,把包里的零食一个个拿出来看包装袋。
他睡了会儿,不知道睡了多久,看窗,夕阳的橙色光芒。
急匆匆的脚步声,很躁。
怕赵英婉觉得他老待在玄关,赶忙挪位置,站在沙发前,赵英婉出现了。
问他:“饿了吗?”
他摇头:“没有。”双腿麻得很。
赵英婉要出门,他问:“您要出门吗?”
“是啊,你饿了就先吃面包吧。”赵英婉关了门。
他坐在沙发上,踮起脚皱了脸。
一坐坐到傍晚,夕阳的光芒像冰块化掉,取而代之的是夜的蓝色,那把深蓝色的油纸伞被搁在玄关的木柜子上。
期间他吃掉一个面包,他又饿了,不好意思再吃一个。
有人在开门,他起身,门开了,踏进一只黑色银孔的帆布鞋。
是赵英婉的儿子,那个少年。
尘遇看见那个神色局促的男孩抱着包。
“阿姨出去了,还没回来。”男孩说。
尘遇关门,脱书包,换鞋。
他看过少年放书包,看地板,穿拖鞋的少年走到地板上。
他想解释,少年忽然走来。
他抬眼,哥哥比他高不少,心脏表面无端刻出“哥哥”两个字,他确实很想要一个妈妈和哥哥。
哥哥看的是电话,他让出空间。
尘遇给饭店打电话,老板娘接的,“喂,要点菜吗?”
“不是。”尘遇说。
哥哥的声音就像是河边的石头时隔许久终于被浪冲刷。
“我妈在那边吗?”尘遇问。
“没来呢。”老板娘说。
“谢谢。”尘遇挂电话很干脆。
哥哥经过他面前去餐厅,他目送,想解释,怎么说才好?这件事该阿姨亲口告诉自己的儿子。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尘遇回头。
“没有说。”他说,“这次、不一样。”
哥哥到那边去了,看不见了。
不多久飘来香味,哥哥在做饭,真厉害,他安然地睁圆眸子。
尘遇的一只手掌撑在流理台,另一只任水冲淋,妈妈真是的,第四次了吧。
尘遇做的自己的晚餐,鸡蛋肉丝面。
爸爸离世后,尘遇学会了做饭,从前家里都是爸爸做饭的,爸爸厨艺很好。
尘遇吃完了,放筷抽纸巾擦嘴,去洗碗,纸巾丢到垃圾桶里。
洗了碗,尘遇系好垃圾袋外出扔掉。
端坐沙发的男孩看来。
尘遇走向玄关。
“你去丢垃圾吗?”男孩问。
“嗯。”
哥哥把门关上了,他舒口气,面香气逐渐淡化,肚子很饿。
尘遇丢完垃圾回来,拿书包去房间,顺带把深蓝色的油纸伞插入竹篓中。
他目不转睛地看哥哥。
“你。”尘遇停步,“是自己回去还是等她回来?”
“等她回来。这次不一样。”他说。
哥哥没说什么,到走廊里去了。
他捱了大概半小时,再吃了一个面包,又吃了一袋零食。
他想给哥哥一袋零食,他和少年没有过多接触,少年从未表露出对他的讨厌或是什么,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被他早早视为哥哥。
他不知道少年的房间是哪一间,走廊长而黑,他开了灯,这条走廊像从他脚下铺开的红毯呈现,也像一根树干,连接许多“树枝”。
尘遇在书房里写作业,台灯照耀下睫毛一眨,好像有开关声。
走廊里,他小心翼翼地走,看哪间房下的缝隙里有光,右手边一扇门打开,他屏住呼吸。
“你干什么?”开了门的哥哥问。
“给你这个。”他双手递上一包零食。
哥哥的面无表情也是随阿姨吧。
“不用。你去客厅等吧。”哥哥说。
“好的。”一丁点的灰心,他回客厅,身后哥哥关了门。
不久后,哥哥出来倒水喝,他也有点渴。
尘遇放杯,入户门响动,妈妈终于回来了,都几点了?那个男孩站了起来,面色忐忑。
赵英婉在外吃的晚饭,只喝了一点酒,没醉,进屋换鞋,看了儿子尘遇再看那个男孩小吉。
“这么晚才回来。”尘遇说。
“你吃晚饭了?”赵英婉问。
“吃了。”尘遇略一侧眸,示意赵英婉解决男孩的事。
“你吃了没有?”赵英婉问小吉,拖鞋在地板上哒哒哒。
“吃了两个面包。”他说。
“没醉吧?”尘遇问。
“就喝了几口。”赵英婉躺到单人沙发里。
“我写作业去了。”尘遇说。
“也该写完了吧?”
“你带人来的,该把人送回去道歉。”尘遇说。
“你的话倒是变多了。”赵英婉打趣。
尘遇走后,赵英婉看他:“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他欲言又止。
“什么?”赵英婉皱眉,似有不耐烦。
“我想上个卫生间,在哪里啊?”他问。
赵英婉一指。
上完卫生间回客厅,他的两只水润白皙的手揪着衣摆。
“今天比较忙,没时间收拾,你今晚先睡沙发行吗?”赵英婉看他的反应。
“好。”他乖乖的。
赵英婉抱臂不语,也不能怪小吉,是自己犯的错,用这样的办法赶人走是不人道。
“你想回去就告诉我,我送你。”赵英婉说着去找尘遇,不给小吉回答的空。
赵英婉敲门,尘遇开门。
“作业写完了?”
“在看书。”
万籁俱寂的夜晚,客厅里的他能听清二人的谈话。
“那个男孩叫小吉,我领养了他。”赵英婉承认错误般的神态。
尘遇缓了三秒,“你,不清醒到这种地步吗?”
“那天我喝醉了。”
尘遇简直不知说什么,“你领养个男孩,当他是微雨吗?”
“妈。”尘遇劝,“这很荒唐吧?”
“已经成这样了,后续再看吧。”赵英婉愧疚,“小遇,是妈——”
话弹到书房门上。
尘遇关门的力度正常,他背靠门,低了头。
“小遇。”赵英婉叩门。
“你当我是你的孩子吗?”尘遇斜睨门缝。
赵英婉不再叩门了。
他没听清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
赵英婉路过客厅,悲愁。
“晚安好梦。”他由衷说道。
赵英婉说:“做梦的话是睡不好觉的。”
他闭嘴看地板。
很安静,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他半躺沙发里,闭上眼睛想象阿姨在做什么?哥哥在做什么?
真的很安静,脑海里遍遍回想那对话。
“你领养个男孩,当他是微雨吗?”
“妈。这很荒唐吧?”
“已经成这样了,后续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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