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下靠着院墙从三楼到一楼的台阶,一老人站在大厅门口鞠躬道:“公子,雨熙小姐,早安。”
莫名熟悉的老沉声音,我仔细想却想不出在哪听过。等他直起身,看清他的脸,我才想起是那个被劫匪挟持过的老人家。
“您是上次……”
“正是老奴,多谢雨熙小姐救命之恩。”老人家又鞠躬。灰色长衫,穿在身上,颇有民国风,自然得一点没有cosplay的违和。
我庆幸菲尼克斯烧掉了我的假发,不然肯定要穿帮。
“您说的你家公子,就是金泽。”我伸手指指已经走进大厅的金泽。
“正是。”
金泽径直坐到一张靠窗的四人位餐桌,托腮望着从五峰山景区停车场走过来的一**人流。
“您家公子的眼睛其实能看得见。”我压低声音道。
老人家惊讶得睁大眼,看看我又看看背对我们的金泽。“真,真的吗?”抑制不住的开心,溢于言表。
“我感觉可以,”老人家听了明显失望,我有些难为情自己的使诈,“刚在楼上,他盯着我看,我感觉他的眼睛能聚焦。我有认识的好医生,到时候可以去看看,不定就看好了。”
韩毅经常带回来一些好的跌打损伤药,说是从当医院院长的学弟那拿来的。想来认识的治眼睛的好医生,也不在少数。
“谢谢雨熙小姐。”老人家鞠躬,“公子的眼睛如果能——”
“吴老,”金泽出声打断,“可以上早点了,雨熙肚子饿了。”
“诶,好好,”吴老伸手向门,请我进去,“雨熙小姐,请先坐会,您喜欢的红豆圆子马上来。”
我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豆圆子,想想很可能是偷看我记忆的金泽告诉他的,便作罢。
主要吴老眼里难抑喜悦的泪光,我猜想他以为金泽的眼睛恢复在望。我自知八字没有一撇,有些心虚。
坐到金泽对面,我盯着他转过来看我的茶色墨镜,伸长脖子凑近问:“你老实说,你是什么妖?”
金泽扯扯冷历嘴角,我赶在他辩解前又说,“别说不是,正常人不可能能轻易制服我。还有你丢我的时候,我都没受伤。说没有用妖法,绝不可能。”
“我不是妖。我也不是制服你。我也没可能舍得丢你。”
“那你用了什么招数,可以摆脱地心引力?”
“没用任何招数。地心引力,对我没用而已。”
问不出来妖术,我换了个话题。“你心上人现在在哪里?”只要问出这个,就能顺藤摸瓜查出金泽的底细。
“在这里。”他没有犹豫。
“此时此刻?”
他点头,我忙四下张望。厅内除了我和金泽,还有正推送餐小推车从后厨出来的吴老,再无旁人。
莫非是在屋外的大街上?
落地窗外,游客一波一波往五峰山景点大门涌去。大夏天,植被茂密的大山里,是个避暑的好去处。这山脚下的民宿,都阴凉惬意。
没有看见驻足在店外的女性,我不满道:“我们才说过彼此信任。”
金泽用力点头,似认可。
“那你还说谎?”
“没有。我说的实话。”
“雨熙小姐,请相信公子。”吴老从旁插话,“公子从不说谎,也最讨厌说谎。”说着端上餐车里撒了糖渍桂花的红豆圆子、蒸馄饨、肉包、生煎和煎饺,全摆我面前。
我开吃,金泽盯着我吃,不动筷。估摸他应该吃过了,我也就不客气。大快朵颐一阵,干完圆子、馄饨和生煎。
“饱了吗?”金泽问。见我点头,他把剩下的两个肉包和半碟煎饺吃了。
“你没吃吗?”我有些抱歉。早知道问问了,搞得我像没礼貌的。
“我不吃早饭。”
那今天怎么吃了?“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我没关系。你必须吃。”
“……”自己不吃,倒会教人了。
“那你慢吃,我出去走走,有点吃撑了。”
金泽顿住夹煎饺的筷子。
“就附近。”我解释道。
“我吃完前回来。”
我看看两个大肉包和十来个煎饺,道:“我还没走出院门,你就吃完了吧?”
“你可以等我一起。”
“我喜欢独自散步。没别的意思,主要家里人去得早,习惯了一个人。”
“今天开始,你可以习惯两个人。想去哪,都可以让我陪你。”
“为什么?”不是有心上人吗?为什么可以陪别的女人?甚至肌肤相亲?难道心上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刚才却又说在附近。
“命运使然。”金泽一口两个煎饺,几口吃完,接着吃肉包。也是几口吃完。
他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望一眼发呆的我,伸出手道:“不散步吗?”
我想不明白金泽的话是什么意思,却无法拒绝他的邀请。
有多少年了,回到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被世界遗弃般的安静,我适应了很多年,仍然无法适应。
我走上前,把手搭上金泽的掌心。既然是演戏,同能偷看我记忆的金泽演,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怜悯。
就当是对自己铤而走险的犒赏吧。
金泽握紧我的手,拉着我走往院门。
路过银杏树,我驻足盯着脚边的一片银杏叶。再脚边,有几片碧绿小扇子叶。零零散散,延伸至粗壮的树干。
“它一百岁。”金泽道,拉我到树下,“把手放上去,它会和你说话。”
“树妖?”
金泽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与此同时,树叶一阵沙沙作响。可是,刚才并没有风。
我屏住呼吸,掌心贴住树干。一阵铃音的清脆响过,我忙仰头寻找挂树上的铃铛。
茂密的树枝间,除了树叶并无其他。铃音依旧,随一道空灵之音渐渐消弭。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我蹙眉,左右,甚至上下张望,寻找发音之人,最后定在金泽的嘴巴上。他的唇瓣微扬,似乎对我的慌乱很满意。
“是谁在说话?”我倾向于金泽施了妖术。但小女孩的声音,莫名几分耳熟。
“是它。”金泽指着树干。
“它为什么会说话?”如果树也是妖,这座房子里什么不是妖?那吴老呢?
“吴老不是。”
“你会读心术?”
“不会。”金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站吧台里调酒的吴老,“我知道你想问。”
“金泽,你对我说的都是实话吗?”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你是什么?”我盯着他的茶色墨镜问。
金泽歪头想了会道:“痴心人。”
“……”我转身就走,向院门。
我是吃饱了撑的和变态认真说话。他要真能说实话,到现在还能没一丝失踪学生的线索吗?
老树说话,不用想也知道是金泽搞的鬼。到现在,有一点可以十分确定——金泽是妖。法力强大的一只妖。可以和菲尼克斯抗衡的妖?
鸟类的天敌?蛇妖?猫妖?如果是这样,案子会很棘手。
我跨过十厘米高的门槛,金泽拉起我的手。
“往右可以到达五峰山山顶,往左上公路,往前是景点停车场,后边是我们马上新婚的家。雨熙想去哪儿?”
我指向民宿前的停车位:“我要到车里拿东西。”
金泽便拉我到SUV,把手里的钥匙递给我。没见他从裤子口袋掏,他抬手时向下的手心里忽然出现挂了只小凤凰钥匙扣的车钥匙。
是我的钥匙扣。
我接过钥匙,打开后座门,拎出旅行包和菲尼克斯的零食。衣服和零食,也都没有被烧成灰烬。
拎上东西,我就回民宿。
“不是要散心吗?”金泽跟在身后,语调丝丝上扬。
“托你的福,我现在脚很酸,想回房休息。”
“要我抱你吗?”他瞬间凑近我耳朵,“是我没控制好,我来负责。”
我停下脚步,揪住他衬衣领,拽低他脑袋,凑近他耳朵说:“你敢白日宣淫,我就咬舌自尽。”
他微微睁大眼。
越过金丝镜腿上方,我盯着收缩的银瞳,等待一闪而逝的流光。直到他转过头,瞳孔仍被镜片遮挡,未泄一丝金光。
他的眼睛几乎不怎么眨。睁着的瞳孔,不知道在看什么,没有情绪。阴森森的发白,像晚上电筒照住的蛇眼。
“夫妻间要尊重彼此的感受,你能答应我吗?”我后退一步,避开忽然锐利的聚光。
我莫名有种感觉,这墨镜不是为了遮住盲眼的不适,而是挡住时不时闪过的锋芒。
“只要是晚上就可以吗?”他走近一步,身高罩住阳光,投下暗沉阴影。
“结婚后可以。但不能每天。最多一个月一次。月底。”一个月,足够救出女学生了吧?
“那今天成亲,没几天月底了。”
“成亲一般都是在月初,吉利。我们可以下月初结婚,月底洞房。”
金泽蹙了蹙眉:“我还要等一个月才能碰你吗?”
认真的语气,好似昨晚衣冠禽兽的不是他。“我也想早点结婚,但我想我们的婚姻是吉利的。你不想我们幸福美满吗?”
他松了眉头:“好。我可以等。”
我暗自松口气,拎着东西走往靠墙的户外楼梯。金泽亦步亦趋。
走到第二层台阶,一条小路通往一个小庭院。院内一座假山。假山外,围了一圈红栅栏。栅栏上,刻了金色小字。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我走近瞧。是梵文。
“这里面住了什么人?”我探头,望望一条走廊延伸进去的二楼房间。
同楼上差不多的布局,房间两边排列。但因为房门全部关闭,形成一条阴暗不见光的无底小巷。
三楼走廊底,有一扇窗户。早晨的阳光可以直射,同廊口的亮光相辉映,会有七彩流光不时晃过。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的时候尤为明显。
可能是北边房间窗户都打开的原因,暗强光线对流,产生视觉上的幻象。昨晚出现在门上的人影金光,大概就是利用了光影装神弄鬼。不过,也不排除金泽的妖法。
如果他是妖,那么科学解释就得靠后。
金泽没有回答。我站在正对走廊的假山前,思索是现在就进去一探究竟,还是深夜悄默默造访。
正想着,一声巨响,自走廊里传来。我一惊,就要冲进去查看。却见一个长方形盒子,从靠近廊口的一扇打开的门里出来。
昏暗中,红棕色盒盖里溢出丝丝金光,同昨晚门上的光影十分相像。
借着金光,我仔细瞧,发现是个很熟悉的东西。
我亲手为母亲定制过的东西。
一具红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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