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于我而言,熟悉又可怖。麻痹到僵硬的手脚,在听到枪响的那一刻,顷刻间充满了力气。
我狂奔出巷子,追上挟持了一名拎着早餐店外卖袋的老人家的歹徒。
他正举着枪对天空放,逼散了一群围观的男男女女。
尖叫声混杂着孩童的惊哭,打破了本该像往常一样过完就遗忘的清晨。
“把钱都拿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歹徒的枪口抵上老人的太阳穴,凶狠的目光一一扫过人群。看见我跑来,枪口对上我脑门:“你别过来!”
我停住脚步,对围观群众喊道:“都别在这里!该干嘛去干嘛去!”
声嘶力竭的劝告,并未让人群害怕一击毙命的枪口。大家只是向后退开四五米却不散开。
我举起双手,吸引歹徒的注意力:“有话好说,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说,我带了点钱,可以先拿去用。”
我边说边伸手到牛仔外套的口袋,拿出钱包,“有五百现金,银行卡里有二十万。”
其实只有两万。但赌在歹徒想要钱,必然心动。
果然,他两眼冒光,都不制止我上前。待我走进新手都能打中靶心的射程里,他喊道:“把钱包丢过来。”
我照做,钱包贴着地面滑到了歹徒的脚边。
“背过身去。”
或许就像韩毅说的,我身上的警察味让歹徒小心翼翼。
我背过身,看着阳光下他的斜影弯下腰去。等他伸手捡钱包的那一刻,我猛然转身,飞起一脚直逼他的脑袋。
这一刻,被许多警校同伴羡慕过的长腿,终于发挥了一次作用。
歹徒有两个选择。
他继续捡钱包,而后迅速逃跑,可以躲开要劈上他后颈的一击。
他放弃钱包,拽着老人往后退,同时向我开枪。那么我的一脚会踢飞他刚刚举起的枪。
我猜会捡钱包,确如所料歹徒捡了钱包就跑。
或许他有比击杀一名追踪警察以绝后患更为重要的事,比如毒瘾或赌瘾犯了。
我穷追不舍,他把枪放进夹克口袋,边跑边打开我的钱包。看见我的警察证,他大骂一句:“妈的,臭条子!”
他边骂,边把钱包里以备我追凶到他乡不时之需的五百块钱塞进口袋,而后拿了我的工资卡,就把钱包随手往车道隔离带的灌木里一丢。
俗话说不能太小瞧对手,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歹徒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大概以为女警的腿脚是软脚虾,追不上一个跑步分心的歹徒。
我的大长腿再一次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肉眼可见地追上了一名看警察追歹徒的电瓶车骑手。
先手刹再拔钥匙,正准备自报家门借用一下车,戴着头盔的小伙子已经跳下车跑了。
有小电驴的帮忙,我飞快靠近歹徒,却也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射程之内。
可奇怪的是,我竟看得见高速穿过空气的子弹的运动轨迹。
周遭似乎被时空老人摁了百倍慢速,慢悠悠飞来的子弹,被我轻易歪头躲避。
几枪未中,却没了子弹,歹徒铆足了劲向前飞奔。仰起的头,很有百米运动员的潜力。
但小电炉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
我抬起脚,一脚踹中他的后腰。歹徒跌进灌木带里,我立即熄火跳下车,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
来不及惨叫,他趴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接到群众报警的民警同事们赶到现场。
王松和刘霖也来了,从我手里接过昏迷的歹徒,搜出他身上的危险枪支和还没捂热的五百块。
“那是我的钱。”我伸手想拿回。他们却当证物,封进了透明袋里:“等会审讯完还你。”
“我还没吃早饭。”我可怜巴巴道,“身上没钱了。”
王松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我没现金。你也该习惯用手机支付了吧?”
“我还有点。”刘霖从塞满出差发票的钱包里掏出三个一元硬币,“买豆浆够了吧?”
“……”早知道先拿回自己的钱了。
手机支付一次,就会暴露一次自己的信息,我不喜欢被人背后窥视。
“手机里也没钱吗?”王松说着掏出手机,发给我一个一百块红包。
我没接,指指小电驴:“借的,不知道车主是谁,帮我还一下。”
没吃上清甜软糯的红豆圆子,一早的好心情没有了。现在太阳都出来了,也没时间吃了。我走往前头的灌木带,找钱包。
王松让刘霖带歹徒回所,陪我一起找。
“怎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没时间,我刚从鬼门关回来不久。”我拨开一丛丛灌木,弯腰在枝丫缝隙里找有我警察证的钱包。
“你受伤了?”王松抓住我胳膊,把我拉正,上下打量,“伤哪了?”
“没伤……但对方一根手指都没用,我就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来。”只是轻轻的一吻,身体就像被高压电线击中,瞬间麻痹窒息。
王松看一眼正被刘霖和一民警一同架着的昏迷歹徒:“是他吗?”
我摇头:“说了你不会信的。”
“我信,你说。”
我便把被亲吻手的部分改成掐了一把,详细说了在巷子里发生的事。
不是我扭捏不说,实在那金瞳男人不像话。不是像国外的见面礼仪,亲亲手背而已,他舔了我手心。
濡湿的灼热感,烙印在脑海里,我想忽略都不成。此刻一想起,还会浑身燥热,一股无名之火猛蹿下腹。
虽然母胎单身,但看过的情杀案卷太多,还随韩毅破过几起奸杀案,我深知这就是□□焚身。
简直诡异得不行。
我推开王松,迈出灌木丛:“我去吃早饭,你帮我找找,找不着就算……”
哪能算了?有我的警察证啊。万一被有心人乱用,就是向局里报备遗失了,也完蛋。
我回头,继续找,保持远离王松三米的距离。
他一靠近,我就火速迈腿,踩断了好几株发了绿芽的枝丫。
“好好,我不过去,”王松举起双手到肩,“不想说我就不问,好不好?”
我张张嘴,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解释。我们一前一后互不干扰,直到他从错综复杂的低矮灌木里,捡起我的钱包。
“雨熙,找到了。”他伸手递给我,隔了三米的灌木丛。
“丢过来。”我摊开双手接。
他却不丢,迈出灌木丛,沿着车道向我走过来。
“为什么躲我?”他站在一臂外的车道,递来钱包。
“没躲,我在找钱包。”我接过钱包,往另一边的车道走。
下腹发热,怎么能靠近?大概是被下了什么咒术。
我走,王松也走,汇合在拉了警戒线的斑马路上。
清洁工阿姨正在清理撒了一地的红豆圆子和早餐外卖袋。那位被劫持的老人怔怔盯着红褐色的甜汁水,不肯随民警去警局录笔录。
我上前劝说,告诉他只需要如实说就好了。他像是第一次见我,盯着我的脸仔细打量。
可能认出是我赶跑了歹徒,他热泪盈眶地向我鞠躬。
鞠一躬,他抬起皱纹横生的脸,颤抖的双唇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因不知名的激动与满面泪流交汇,浓缩成一句:“雨熙小姐,公子在等您。”
大家都惊讶看我,却不知最惊讶的是我。
我不认识老人,更不知道他说的公子是谁。他和那位麻痹我的金瞳男人一样素未谋面,却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怎样解释,捂住饿得痛的肚子说:“我想先喝一碗红豆圆子,肚子要饿出洞了。”
饥饿感倒驱逐了腹部的燥热。
“老奴会做。”老人激动道,“您跟老奴回去,公子也爱喝。”字字恳切,好似真的认识我一样。
“我现在要上班,”想着推拒更难解释,我仰头望望无云的蓝色天幕,“您可以等傍晚,晚霞漫天的时候,带着红豆圆子来警局门口等我。”
如果向大家解释自己也不认识这老人,估计得耗时许久,不如等到下班单独见面好好问问。
带到没人的地方,威逼利诱出金瞳男人的身份,才是上上策。
我如是想得轻而易举,老人倒也乖乖配合,点了头就随办案民警上了车。
警车嘀呜嘀呜呼啸而去,我要回停居民楼下的车里,被王松拉到不远的早餐店。
“吃个早饭不要多长时间。”他点了一份红豆圆子和一笼蒸馄饨,用手机付了钱。
都是我爱吃的,我道一声谢谢开吃。说吃过早饭的王松,一声不吭盯着我吃。
等我吃完红豆圆子,还剩下两个馄饨吃不下时,他拿起桌上筷筒里的一次性筷子,吃掉馄饨道:“不要转我钱,下次请我来吃一次就可以了。”
我放回准备转钱的手机,点点头出早餐店。
走到街边停着的车子前,肚子突感发烫,紧接着我浑身就像置于火炉上烤。尤其心口。
额头开始冒汗,我抓住王松的胳膊说:“学长,快带我去医院,越快越好……”
正说着,耳边忽听凤鸣,眼前的车子就燃起熊熊烈火。烈火中,一只火红的幼鸟扑扇着翅膀挣扎。
我伸手想救它出火海,不知从哪飘来一阵撒了桂花糖的红豆圆子的清甜。身体顷刻麻痹,向后倒去。
我本能抓住王松胳膊,不想摔倒,手却也瞬间僵冷得似一敲就会碎。
我知道他来了——那个诡异金瞳的男人,来了。
危急之际,我用劲力气推开将我抱得紧紧呼喊着我的王松,希望他快些逃。
可我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只能眼睁睁望着从天而降的烈焰火凤吞噬我们。
“菲尼克斯,不要……”我喃喃,祈求不死神鸟的慧眼能看见我们从没做过坏事——我们只惩凶斗恶。
火红铺天盖地,融化一切所及之物。
等我再拾回意识,一股消毒水的气味灌入鼻子,嗓子一阵冒烟得干疼。
我用力睁开眼,就见雪白的病房里,韩毅和王松、刘霖站床边脱帽致敬。
“我还没死……”我说着咳嗽起来。
王松当即落泪,扑倒床边哭成了泪人。韩毅和刘霖也都红了眼眶。
“我真还活着……”我动动无力得好似被放干了血的手脚,挣扎着坐起来。
韩毅让刘霖去喊医生,自己倒来水喂我喝。
清凉入喉,我才感觉自己真还活着。梦中一直置身烈焰中的灼烧,终于消失了。
一番检查,心跳骤停让医生们束手无策的我,现在心跳强健了,但医生们仍然束手无策。
主治医生表示我身体一点毛病没有,完全查不出来为什么好端端的心跳会停止。
从他们对韩毅的解释中,我听出王松送我来医院那天医生就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大家都以为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讨论了一会,主治医生问我:“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摸了摸像失去知觉的腿道:“腿没力气。”
“这个正常,你已经躺了一星期,没下过床,自然是无力的。等下床走走路,慢慢恢复活动,就会好起来。”
“一星期了?”感觉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啊。
“是的,”医生犹豫了会,“你睡得还好吗?”
我点头:“没做梦,一觉睡醒。”
医生看向韩毅,用眼神交流了会无能为力,带着其他医生出去了。
医生一走,王松又开始哭:“对不起,雨熙,对不起……”
“我没事……”
“不,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你……韩队,你处罚我吧,我不配做警察了……”
韩毅摆摆手,让刘霖拉王松出去。等门关上,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问:“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点头。尖啸的火凤从天而降,一辈子都忘不掉。
“王松说你是突然晕倒,你记得的也是这样吗?”
我摇头,欲言又止。
“想到什么都可以说,不论符不符合现实。”
“我……”
韩毅点点头,表示在听。
这位三十岁不到就当上刑警副大队长的男人,一双锐利似鹰的眼睛总是处事不惊。
我相信他能接受一切超乎寻常的异事。
我把从巷子里遇见金瞳男人的事详细说了,包括那个男人亲吻我手心导致身体僵麻的诡异。
韩毅虽吃惊,却相信我所言,沉默了会说:“你出事的当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南城美院,又一名女大学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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