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涂蔹左手单手提着重剑,剑鞘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刚借着墙边的老槐树跃上宫墙屋檐,脚下的琉璃瓦发出轻微的 “咔” 声。如今与姒稷达成合作,金吾卫的巡逻路线早有人暗中通传,出入确实比往日方便了许多。她正想提气往皇陵方向掠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
“无惑公主夜里不睡觉,提剑去杀人?”
薄涂蔹脚步一顿,回头便见姒稔斜躺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宝蓝色战袍的下摆随意垂落,拂过瓦片上的青苔。她头枕着双臂,嘴里叼着根草茎,四月末的风带着暖意拂过,将她额前的碎发吹得轻晃,全然没有平日里战神的凌厉。
“镇国公主倒是清闲。” 薄涂蔹眉梢微挑,“不去盯着你那羽林卫操练,反倒有兴致在此盯梢?”
姒稔从屋脊上跃下,宝蓝色战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地时稳稳踩在瓦片上:“职责所在。你去哪我不拦着,但我得跟着。”
薄涂蔹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行吧,一会别害怕就成。”
说罢,她率先提气掠出,月白色的衣袂在夜色中如惊鸿掠影。姒稔紧随其后,只是她向来精于沙场排兵布阵,轻功终究稍逊一筹,不多时便被拉开半丈距离,只能隐约望见前方那道白衣身影在树影间穿梭。
月上中天时,皇陵的松柏已在眼前。薄涂蔹熟门熟路的踩着陵前石阶往里走,脚下忽然传来 “咔嗒” 一声轻响,正是上次触发过的机关。
“小心。”她头也不回地低喝一声。
身后的姒稔只觉脚下一空,失重感瞬间袭来,下意识想提气稳住身形,却被机关带动的气流搅乱了气息,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就在此时,一只微凉的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薄涂蔹反手一带,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两人便随着下沉的石阶直直坠入皇陵深处,耳边风声呼啸,棺椁排列的阴影在快速掠过的光线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轰隆。”
两人重重落在陪葬墓室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这里的甬道确实能容人步行下去,但薄涂蔹向来嫌慢,索性借机关直入。
姒稔踉跄着站稳,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脚踝,看向身旁的薄涂蔹:“你倒是对这儿的机关门儿清。”
话音刚落,她目光扫过四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数万具黑漆棺椁密密麻麻排列着,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地宫深处,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沉默的石林。仿佛无数双眼睛正盯着闯入者,她一时竟没从这震撼中回过神,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咔哒、咔哒……”
棺椁连接处的铜环开始转动,木头摩擦的声响在地宫中层层叠叠地回荡。紧接着,一具具棺盖被从内部顶开,发出沉闷的 “吱呀” 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沉睡中挣脱。
薄涂蔹握紧重剑,目光锐利地扫过尸群,忽然眉头一蹙,看向左侧最前排的一具棺椁:“不对,好像不太一样了。”
姒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具棺中僵尸正缓缓坐起,周身暗红尸毛倒竖如针,与之前见过的红毛僵并无二致。可当它完全立起时,肩胛骨处忽然 “噗” 地裂开两道血口,一对半透明的肉膜翅膀从裂口中伸展而出,翅脉如蛛网般清晰,在阴风中微微扇动,带起腐臭的气流。
“被我贴符纸的僵尸……怎么长翅膀了?”薄涂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疑惑。这分明是飞僵的特征,可上次来此时,这具红毛僵明明还只是高阶毛僵,怎么短短几日就进阶成了顶级飞僵?
话音未落,那飞僵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翅尖划过空气带起破空声,直扑两人而来。与此同时,周围的棺椁全部掀开,绿僵、白僵如潮水般涌出,更有几具棺中跳出背生肉翅的飞僵,显然是被这头首领带动,齐齐苏醒。
然而预想中的扑杀并未到来。那些背生肉翅的尸煞悬停在半空,暗红色的瞳仁死死盯着薄涂蔹,却迟迟没有动作。唯有那具最先长出翅膀的红毛飞僵缓缓落地,肉翅收拢在背后,关节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主人。”
一个沙哑如同破锣摩擦的声音响起,竟带着清晰的人语。
薄涂蔹猛地攥紧重剑,指尖触到腰间的阴鱼玉佩,显然是它压制住了尸群的凶性。她摩挲着下巴,眉峰紧蹙:这僵尸不仅进阶成飞僵,竟还生出了人的思维,这绝非寻常尸变。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姒稔,此刻正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悬停的飞僵,纵使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也被这诡异的场面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你们前朝……还养这东西?”姒稔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活尸能言,已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还认主,这简直颠覆了她对尸煞的所有认知。
薄涂蔹收回目光,落在那具红毛飞僵身上。对方正垂首侍立,姿态竟带着几分恭敬,与方才的凶戾判若两 “尸”。
“我也不太清楚。”她如实道,“皇陵殉葬的都是战死将士,父皇在位时从不用邪术,这些尸煞变异,恐怕另有隐情。”她忽然想起红毛僵心口那枚曾交换气运的符纸,难道这些飞僵的异变,是因为阴差阳错间吸取了部分被剥离的气运?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涌,一个计划渐渐清晰。这事牵扯到气运流转,还得与姒稷商量。至于身边的姒稔……薄涂蔹瞥了眼正盯着飞僵翅膀发呆的镇国公主,这位虽勇猛却向来一根筋,跟她解释这些弯弯绕绕怕是白费唇舌。
“符纸先不贴了。”薄涂蔹忽然转头对红毛飞僵道,指尖点向它心口,“你自己收着,过两天我再来。”
红毛飞僵闻言,竟真的伸出角质化的指爪,从棺中摸索出一枚暗袋,将那枚符纸小心翼翼地收了进去,动作僵硬却透着顺从。
姒稔这才回神,皱眉道:“就这么放着?万一它们失控……”
“不会。”薄涂蔹月白常服在阴风中轻轻晃动,“留着它们还有用。”
她没细说是什么用,但眼底闪烁的精光让姒稔明白,这位前公主又在盘算什么了不得的事。镇国公主撇撇嘴,没再多问。
薄涂蔹转身往地宫出口走去,僵尸们自动分列两侧,肉翅收拢时带起的阴风卷着她的衣袂。走到入口处,她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那具红毛飞僵:“看好你的弟兄,别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
“是,主人。”沙哑的应答声在地宫中回荡。
两人并肩走在回宫的路上,宝蓝色与月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交错,身后皇陵的松柏再次归于寂静,只余下数万具棺椁沉默矗立,如同等待号令的死士。
薄涂蔹脚步未停,径直往皇宫方向去。姒稔虽不解她为何突然改道御书房,却也默默默地跟上。
御书房的烛火果然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一道伏案批阅的身影,笔尖划过奏章的沙沙声隔着窗棂隐约传来。殿门外的侍卫见是姒稔,刚要行礼,就被她眼神制止。
“陛下,镇国武昭公主求见。”侍卫扬声通传,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案后的姒稷笔尖一顿,抬头看向殿门,眉宇间掠过一丝诧异:“这个时辰?还带了别人?”
小太监刚从殿外进来,闻言连忙回话:“回陛下,未见旁人,只有公主一人。”
姒稷眸光微动,挥退了刚册封的五位辅政大臣,这些人是他为监国的姒颖安排的掣肘,此刻议事正到关键处,却也只能先搁下。
“宣。”
姒稔推门而入,宝蓝色战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对着案后的明黄色身影恭敬行礼:“皇兄。”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轻响,西侧的窗扇被人从外推开,一道月白色身影翻身跃入,带起的夜风卷得烛火剧烈摇晃。薄涂蔹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深夜叨扰,陛下莫怪。”她语气平淡,仿佛翻窗而入的不是自己。
姒稷看着她眼底未散的锐气,又瞥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姒稔,指尖在奏章上轻轻敲击:“无惑公主深夜带剑闯御书房,总不会是来听朕与辅政大臣议事的。”
“自然不是。”薄涂蔹目光与姒稷平视,指尖在重剑的剑鞘上轻轻划过,“你准备带多少兵随我们去北冥。”
姒稷抬眼,烛火的光晕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深沉:“羽林卫精选五百锐士,皆是熟悉冰原作战的老兵,配备玄铁甲与破冰弩,足以应对寻常险境。”他顿了顿,补充道,“另调了三十名擅长追踪的斥候,提前三日探路,确保路线安全。”
薄涂蔹挑眉:“五百?若是遇上刺杀,或是……更棘手的东西呢?”她想起皇陵那些背生肉翅的飞僵,北冥的凶险未必在明处。
“无惑公主想说什么?”姒稷反问,指尖将一份边关急报推到一边,“你我都清楚,北冥之行不宜大张旗鼓,带太多人反而容易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薄涂蔹却摇了摇头,月白色的衣袂在烛火下轻轻晃动:“明面上带走两万,让他们藏匿在皇陵的密道里。”她顿了顿,“我这边出人手用做北冥一行的护卫,藏这两万人,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姒稷眉头微蹙:“两万精兵?皇陵密道虽深,怕是也容不下这么多人马,更何况粮草囤积、动静遮掩,稍有不慎就会走漏风声。”
“皇陵之下本就有前朝留下的暗仓,足够囤积半年粮草。”薄涂蔹语气笃定,“不必担心走漏风声,无召敢出来的只能是尸体。”
她话说得轻描淡写,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
至于要派什么人护卫,地宫里由谁看管这些兵马,一个字也没提,仿佛那两万精兵的生死,全凭她一句话定夺。
姒稔在一旁听得心惊,却也明白薄涂蔹的意思,皇陵里的飞僵既是隐患,亦是最强的屏障。有那些认主的尸煞在,别说两万兵马,便是再多些人,也绝无可能擅自闯出。
姒稷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薄涂蔹身后那柄重剑上。
他自然看得出她隐瞒了什么,但转念一想,薄涂荼是她唯一的弟弟,此行北冥本就凶险,她费尽心机布下暗棋,说到底也是为了护薄涂荼周全。
“好吧。”他终是颔首,语气缓和了些,“反正那是你亲弟弟,料想你也不会坑害他。”
这话既是信任,也是提醒,默许这场布局,前提是不能危及薄涂荼的安危。
薄涂蔹唇角微勾,算是应下。
说罢,她转身便走,依旧是翻窗而出,只留下窗纸轻微晃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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