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峤一身萨佛街的定制西服,温莎结在领口一丝不苟,有点懒散地往身后半开的门板上倒。
重力压着门板合拢,咔哒落了锁。
他一腿曲着,视线与薛江右齐平,眼神温柔,嘴角带笑,仿佛电影里纨绔子弟酒从酒会上出逃,和人在此私会偷情。
被对方瞬也不瞬盯着,薛江右不自觉别过脸:“庄总早啊。”
“早——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庄峤语气随意,好像只是闲聊。
“没谁,骚扰电话。”
庄峤“哦”一声:“还以为是女朋友质问你为何夜不归宿。”
早就已经没女朋友了。薛江右没明说,歪着头看他:“你对我女朋友很感兴趣啊?”
“见过一次。”
薛江右不信:“怎么可能?”
庄峤失笑:“真的,在影城见面那天,我刚好路过,看到你来找剧组的女演员,上了房车。”顿了顿,挺不可置信地挑眉:“小朋友,还挺不挑地方的。”
薛江右傻站着,百口莫辩:“不是……我……”
庄峤脸上全是戏谑,像在说,看你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算了。
已然误会了。
薛江右破罐子破摔:“是,是私会了。给剧组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庄峤倒很开放,“女孩子觉得没关系就好,两厢情愿的事。”
意识到庄峤是认真地觉得他在剧组和女演员打野战,还是在车里,薛江右三观崩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总不能说,他这男朋友只是挂了个名号,手都没正儿八经牵过。
未免有装纯的嫌疑,好像在刻意证明什么似的。
童子鸡很牛叉吗?
他才不要自证这个。总觉得有点丢人。
半晌,思绪脱线地蹦出来一句:“哦,她,她觉得没关系。”
因为面皮薄,薛江右一直低着头,把自己说得浑身像要蒸熟了。
所以他没留意对面的庄峤一下子沉默起来,脸色也变得沉郁,底色已接近冷酷。
那副表情和庄峤寻常待人的优雅温和是截然相反的。
庄峤很难否认自己聊起这些时日没有试探的意思,他按捺烦躁的呼吸,抬眼去看床头挂着的那副油画。
黑灰的底色,山、海、月、夜,都在一层又一层油墨涂抹中慢慢清晰,又慢慢朦胧。
他画这幅画用了一个月,在刚来海市的时候。陌生的环境使他不安且焦躁,然而不得不去适应,还要适应到不着痕迹。
他从小到大都只允许自己拿全A,只允许自己百分之百的正确。
庄峤是不会出错的。
可他知道自己刻下正变得漏洞百出。
“薛江右,你……”
“啊?”
薛江右闻声抬头,蓦然发现刚刚一直在自我罚站。
他尴尬地往后坐在床尾凳,双手落在膝头,小学生听讲似的,又仰面问:“怎么了?”
庄峤瞬也不瞬盯了他几秒,胸口一腔热慢慢转为冷静。
昨夜睡糊涂时的温软都是假象,现在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距离。
年轻男女的恋爱如此美好,他不该再放任邪念横生。
庄峤自嘲地勾唇,恢复平素的游刃有余:“越芸今天怎么安排你?”
薛江右内心正充满担忧,因为房车私会的事儿,他直觉自己在老板眼里的形象正大打折扣。
而且他刚刚未经允许就穿了庄峤一条裤子,会不会被兴师问罪?
昨天自己不小心睡在这,在庄峤一个不直的人眼里,到底算不算故意勾引?
他还不想刚卖身公司就被误会其心不正。
虽然老板对他的态度,的确有些过分亲切。
脑子一团浆糊之际,听到庄峤公事公办问起越芸,整个人反而松了口气,连忙道:“有安排的,要去准备明天的发布会直播对稿。”
庄峤诧异:“你就打算这么过去?”
薛江右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耳尖再度滚烫。
庄峤的白T,庄峤的运动裤,裤脚稍长,盖住雪白的脚面,只露出脚趾。
甚至连内裤,也是庄峤的。
薛江右脊背平白热出汗来,忽然想起什么:“我的衣服呢?”
找了一圈也找不见。
“Choisa拿去干洗店,下午送返。”
“那我先回家收拾一下,再去找越总监。”
庄峤看智障一样看他:“穷折腾什么?买新的就是。”
上下扫他一眼:“别的穿我的尺码大了些,大衣倒是可以的,只是我喜好的款式乏味又沉闷,不衬你的年纪。”
“你又没有大我很多。”薛江右小声。
“你又知道了?”
庄峤恢复了平常的口气,乜他一眼,拿出手机吩咐Choisa去问品牌拿衣服,一串听过的没听过的大牌出口,听得薛江右心惊。
等他收了线,薛江右严肃道:“我改主意了。我觉得就这么出去见越总也挺好的。”
再不成我也可以光着。以避免穿着人民币招摇过市。
“听话。”庄峤温声,“本来也是每年都按季送来许多,我根本穿不完。选完衣服就放你走。”
倒是想溜,无奈男人挡着门呢。
薛江右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庄峤似乎今天不忙,也不出去办公室坐镇,走到他旁边坐着。
床尾凳不大,两个成年男人须得挨近了才坐得下。
感受到庄峤身上的气息,薛江右一下子汗毛预警,肌肉紧绷。
为了让自己放松,本能地摸出手机,打开编曲软件转移注意力。
他只戴了一只蓝牙耳机,另一只耳朵礼貌地留给庄峤,怕对方说话自己听不见。
庄峤上身前倾,手撑住脑袋,手肘搁在膝上,懒懒散散歪着头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几岁?”
“越总说你才二十六,比他们都小。”
贺敬之、越芸这些管理层元老早都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
“二十六不小了。”庄峤说,“可以成家立业,努努力孩子都有了。”
“那你怎么还没结婚?”薛江右说着,又佯作恍然,“不过你们这种应该是……要跟门当户对的联姻,对吧?”
庄峤好笑:“TVB都不演这种烂剧情。”
“烂剧情才是现实。好剧情都是童话。”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浪漫,满脑子都是联姻。”
薛江右终于偏过头,视线离开手机屏幕,一本正经:“对不起,因为我不是高门少爷,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自由恋爱。”
“能。”庄峤和他对视,语气忽然有些认真,“不光是恋爱,别的也自由。”
薛江右被望得一愣,不自然地垂下眼:“还有什么自由?”
“婚姻,信仰,取向——实现财富自由之后,其实人生里没那么多束缚。”
薛江右听到“取向”俩字,手一抖,不小心删掉一个音轨,又手忙脚乱点撤销操作,恢复后才松了口气。
“财富自由这种东西,大多数人都不敢奢求,像我。”
庄峤显然看到他刚刚的失误,轻笑了一声:“经过昨夜,你已经小有名气,实现财富自由指日可待。”
“倒也用不着财富自由。”薛江右低声,“吃饱穿暖就够了。”
“怎么说得你好像吃不饱穿不暖一样。”庄峤困惑,“才这么小,你很缺钱吗?”
薛江右忽地沉默。
他想起自己钱包里那张无限额的运通黑金卡。
从简家独立出来后,再难他也没有想过要去动那张卡。
吃不饱的时候,也算有吧?
房租压着他,学费跟生活费流水般花出去,真正自己生活,才知道原来事事都要用钱。
有两个月没什么live演出找他,存款交了房租后告急,付学费的钱不能动,生活费不够吃东西。
家里剩点挂面,他就每天煮点儿。原本就胃口不好,清汤挂面反而适合他,常人一餐吃完一把,足够他吃两天。
被蒋南烛发现后,二话没说带他出去下馆子,骂他个狗血喷头。
“你他妈有病吧薛江右,我钱多的没地儿花,你吃不上饭不和我说?”
他只觉得好笑,给骂乐了,反而是骂人的气急败坏。
后来认认真真跟蒋南烛解释:“真没想那么多。我本来对吃饭也没什么需求。我没觉得吃那个不好,真的。我又不傻,真想吃大餐的话早去讹你了。”
最后蒋南烛无可奈何扔下一句评价:“物欲丧失成这样,够离谱的。”
回过神,才听到庄峤问他:“饿不饿,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呢。”
征询意见的语气,怎么好像在和小孩子说话。
除了康倪,没人这样待过他。
总让他生出他们很亲近的错觉。
薛江右退出工程,摘下耳机,小小的一支在手里无意识地捏来捏去。
“不饿。”
“吃零食吗?”
薛江右皱了下眉,想起来了:“之前听吴卓妍姐姐说,你办公室的零食一般都是摆设,只能看不能吃。”
庄峤因为“姐姐”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才认识几天,也没见你叫我哥,怎么就叫人家姐姐?”
“她可爱啊。”薛江右笑了一下。
庄峤无言以对,又解释道:“不是摆设,只是没人会吃。只有你喜欢。”
似乎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越芸吃咸蛋黄酥?”
薛江右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说话间外间传来敲门声,应该是衣服到了。
庄峤站起来跟他说“你坐着”,自己走出休息室。
薛江右: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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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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