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仿古窗格照落餐厅，降香黄檀的餐桌上置满珍馐。席间不过宾主三五人，觥筹交错，仿佛相谈甚欢。
“这是窖藏十五年以上的丹溪。”简沛坐在席首，吩咐佣人给庄峤倒酒，“尝尝。”
黄酒入喉，灼烧感一路蔓延至下，在口中留有余香。
庄峤适应良好地弯唇夸赞：“好酒。”
他一贯爱烈酒。
简沛身旁的简炀悠悠道：“年轻人喜欢喝这个的可不多了。”说着，慢条斯理抽出古董烟盒，点燃雪茄。
被康倪瞥见，摇头道：“还有客人呢。”
孔恕笑了笑：“没事的嫂子，庄总也爱收藏雪茄。”
庄峤挑了下眉，没否认。
雪茄柜里是收藏了不少，但只是攒着给庄屹罢了。他对这个倒是趣味不大。
简炀心安理得吞云吐雾，吃得差不多了，庄峤就进入正题，跟简沛说起公事。
聊到末了，一壶丹溪饮尽。
黄酒后劲大，庄峤难得头昏脑涨。
康倪知道他恐怕是第一次喝黄酒，笑着起身，说要带他去花园走走，散散酒气。
孔恕看着两人走出餐厅，总觉得哪里不对。
康倪是简沛发妻，两人虽出了名的恩爱，康倪却一贯行事低调。
简家最近门庭若市，闻风来寻求合作的不在少数，但康倪几乎不掺和这些，只安安分分相夫教女。
这还是头一回陪坐饭局，而且……对庄峤也太过关照和热情。
孔恕心想，还挺反常的。
*
冬日里山茶花开得明艳，庄峤坐在花园藤椅上，太阳穴突突直跳。
将手按在额头，没来由地想，薛江右会不会喜欢花？
会喜欢什么花？
好像还没见他表露出对花花草草的偏好。
“庄先生。”佣人端来一盏醒酒汤，康倪接过来，递到庄峤手边，“喝了这个会舒服些。”
“谢谢。”
庄峤回过神，康倪隔着藤编茶几坐到他旁边，神色很温柔地望着他。
喝下醒酒汤，庄峤思绪回笼，偏头问道：“简夫人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讲吗？”
康倪赧然一笑：“是有件事想问问庄先生。”
“请说。我知无不言。”
“前阵子我看到新闻说，天英签了一个新人，还为他成立了什么基金会……”
庄峤掩饰住错愕，笑了笑：“您认识薛江右？”
康倪怔了一下，轻声细语解释：“朋友家的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遭遇了不公平的事，总是有些心疼。他签在庄先生公司里，往后还劳烦多照拂一二。他年纪轻，万一做错了什么，您也多担待些。”
没能从庄峤的表情里看出任何反馈，康倪只好又退了一步：“庄先生别多想，这只是我出于一个长辈的私心，跟云康的公事无关。如果您觉得为难，就当我没有说过，我完全理解。”
庄峤心思百转，最终只是淡淡一笑：“简夫人言重了。我充分理解您的心情，我可以跟您保证，他在天英会被保护得很好。”
“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康倪如释负重似的，“简沛那边，我会尽可能帮衬几句……”
“同这个无关。”庄峤垂睫，遮住眼底复杂情绪，“薛江右是天英要重点培养的人，我不会轻易让他受委屈。”
*
离开简家后，孔恕在车上跟庄峤复盘。
“看简沛说话模棱两可的，摸不透什么意思。那个康倪也奇怪，找你出去单独聊什么？”
“没什么，拜托我照顾公司里一个艺人。”
“艺人？倒是听说简沛有个独生女去拍戏了，签在天英了？”
“没有……”庄峤顿了顿，“简沛的女儿叫什么？”
“简晴。”
庄峤花了几秒时间，把这个名字跟何劭君新剧女主演对上号，又想起影城里的房车和拎着保温桶上车的男孩。
圈子还真小。
庄峤心情复杂地拿出手机，方才席间开了静音，这会儿才迟迟查收消息。
几个小时前，薛江右刚好发来新消息。
薛江右：【。】
庄峤困惑地皱了下眉，直接打视频过去，却被对方转成语音接起。
薛江右声音冷淡：“怎么了？”
这语气……隐约带点不耐烦。
想起分开那晚还黏糊糊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庄峤怀疑这小孩是不是有点分裂。
庄峤：“收工了？”
“嗯。提前一天结束。”
庄峤有点明白了：“……你还在岛上？”
“不在。”
“准备回海市？”
“明天回。今天要在这边拍个旅行Vlog。”
“拍完呢？”
薛江右想了想：“回公司上课。”
虽然越芸还没给他安排别的什么事。
庄峤笑了一声，“这么敬业，录完节目就急着回公司上课？”
等待片刻，没听到薛江右回答，又问：“要去露营吗？”
薛江右迟疑且错愕：“……现在？”
庄峤笑了：“现在不行，宝贝，我在海市，今晚飞过去找你好不好？”
薛江右沉默了一会儿：“不嫌麻烦吗？我本来也要回家的。而且还不知道越总那边有没有别的工作安排。”
“见你怎么会麻烦？我让越芸把你下次录制前的时间空出来。”庄峤低声地、带着笑意地说，“有些事我们要聊清楚的，对不对？”
什么事要聊清楚？
薛江右蓦地停下脚步。
他站在一片细白的沙滩上，海水温柔地冲过脚背，温度很冷，却带来某种彻骨的凉爽，他是很贪凉的人，喜欢皮肤骤冷后回温时的低烧。
张维维胸前挂着奥林巴斯相机，手举着淡蓝色的海盐冰淇淋朝他一路小跑过来。
“买到啦，快，你拿着，我帮你拍几张小清新海边大片！”
薛江右接过冰淇淋，蓝牙耳机那头还在说：“在那边等我，我晚上就到，听话，宝贝。”
不得不承认，庄峤还……挺会哄的。
他面无表情地想，自己对“宝贝”这种老套又亲昵的称呼好像没什么抵抗力。
有点丢人。
“……嗯。”
他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握着冰淇淋，微微蹙眉，心不在焉。
张维维举起相机，发现后知后觉地问：“你在打电话？”
薛江右收线，摘下耳机扔进外套口袋。
“打完了。拍吧，我站哪儿？”
张维维调完镜头数据，指挥道：“你把外套给我，穿个衬衫就行，然后从海岸那边走过来，自然点走，我抓拍。”
“哦。”
薛江右依言跑到更靠近海岸的地方，在沙滩上慢慢走过来。
张维维一面“咔嚓”不停，一面大声喊：“吃冰淇淋！小口一点，别一口吃半个！”
薛江右：“……”
折腾了一个小时，终于拍完张维维口中的“海边小清新时尚大片”，薛江右被逼着看了几张预览。
镜头下的自己，好陌生。
他很少仔细去看自己的样子，心思往往放在乐谱和音轨上，对周遭一向反应迟钝。
在签约天英正式出道后，才听越芸的嘱咐，偶尔点进微博看看自己疯涨的粉丝，还有下面各色评论。
【今天天气不错，高贵的我允许你向我告白。】
【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家？我们的孩子都快三岁了！】
【小江好没有男友自觉！半个月了连九宫格都不给我！】
【民政局今天营业，限你三分钟赶到，过时不候。】
【小江不在的第二十七天，想他，想他，想他。】
……
从恋爱到结婚到生子，把他一辈子都给演完了。
他有时候被逗得想笑，也试着站在她们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的外貌。
自己看习惯了，就还好。
他其实更喜欢庄峤那样的长相。
优雅沉着，深邃俊美，一看就贵得高不可攀。
好像无论什么情况都能措置裕如，让人感觉踏实可靠。
比起庄峤，他总觉得自己脸上透着一股生涩。
“有种清纯美！跟你平时不太一样诶！”
张维维满意地把相机调到视频模式，再次对准了他：“接下来想去干什么呢？小江？”
“不知道。”
薛江右把剩下的冰淇淋一口吞，冰得眯起眼睛，半天说不出话，含糊道，“天快黑了，随便走走找地方吃饭吧。”
旅行Vlog，美食必不可少。
张维维用心做了Vlog脚本，在她的构想里，必然要有海鲜大排档这种地方。
从海边晃到镇上，天黑才找到一家人声鼎沸的大排档。
“蒜香生蚝要有！这个是美食博主必拍的！还有大鱿鱼来一个！这什么鱼？看起来不错，老板这个鱼也来一条！”
薛江右看张维维兴致勃勃点单，被那种纯粹的快乐感染到，失笑地摇了摇头，放下塑胶菜单。
炒青口贝最先端上来，还没等动筷，他就接到庄峤的电话。
“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你到了？”
从海市飞过来，最快的航班也要两个半钟。
庄峤现在就到了，说明跟他讲语音的时候，就已经马不停蹄朝机场过去。
大排档的劣质音响在放着不知名的流行乐，从不入耳的歌词这一刻突然听得格外清楚。
【我全力奔跑，其实只是想冲向你。】
嘈杂的人声嗡嗡地响成白噪，周遭反常地静下来，直至海上的夜船拉响空旷的鸣笛，摇摇地、遥遥地传遍了整个村落。
风吹过泛红的耳廓，撩动额发，握住的手机前所未有烫手。
薛江右听到自己机械性地报出地址，后知后觉地被一阵寒凉吹彻全身。
有人在喊：“好大的风！怎么突然就冷起来了！”
“不会要下雨吧？！”
他放下手机，没来由地想，是十二月的海风啊。
呜呜呜 我好爱这一双人相爱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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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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