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说来很好笑，赵父居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女儿和以往不一样。
“可能是你演的太像了吧。”赵寻把手里的笔抛开，两根手指捏了捏镜妖的脸颊，她的面上很平和，“他有说什么吗？”
约莫是长得一模一样，两人常常喜欢扮做对方，时间太久了，甚至就连身边的小丫头都分辨不出来。
“他要为你说一门亲事。”镜妖躲开赵寻的手，捂着脸，好奇道：“什么是亲事？”
赵寻若有所思，直到镜妖晃了晃她的手，她才道：“就是叫两个人一直在一起。”
妖怪不通人的俗事，赵寻尽量去用镜妖能理解的话去说，镜妖抬起头，与赵寻靠的更近，近到赵寻能看见她镜子似的眼睛，她是没有呼吸的，只是赵寻觉得脸热。
“那我们算不算有亲事？”镜妖懵懂地道，“人与妖的亲事。”
赵寻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推开她的脸颊，反问，“你是不是没有看我给的书？”
“书没有什么好看的，我是妖，妖不需要知道人的道理。”镜妖十分不爱看书，她是镜子，只能反映出照镜子的人，又不能自己学习。
“可是，亲事就是人的道理。”赵寻说着，自顾自去了外院，回过头来对着镜妖说，“没有缘故的人才会想要亲事，你不一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夕阳的光正缓慢地移到了门边，静谧地，平滑地进入了房间，将房间里所有的颜色都压了下来，只剩下明澄澄的金黄。
万聊息掐指算了算，沈微凑过来问她算什么，万聊息笑了，“我算今日适宜做什么？”
“溯阵中的日子也能算？”沈微正要感叹万聊息的神通，抬眼一看，却瞧见了万聊息的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一下觉得恼了。
“我虽然算不出来，但是我能算到别的，比如……”万聊息将他头上的鲛纱扯下来，彻底掩盖住他的脸，道：“这段日子不适宜结亲，天干物燥的，容易着火。”
这日子确实不适合，赵寻定了亲，原先是不肯的，也不知道和赵父说了什么，赵寻才同意，在筹备的时候，赵寻冷眼看着赵府的人忙忙碌碌。
镜妖却难得的焦躁起来，握着赵寻的肩膀拉扯她去后院，“你和他结亲，那我是不是就不能与你在一起了？”
赵寻古怪地看她一眼，“我为何不能与你在一起？”
镜妖着了怒，嘴里开始翻赵寻前几日说的话，赵寻想了想，“不一样的，我与你会一直在一起，再说了，天下谁能和你比？”
镜妖总算是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还是愤恨，“你爹和你说了什么，让你答应了？”
“他说，待我成婚以后，会被做镜子的诀窍告诉我，那时候，我就给你换一个更好的更亮的镜子。”赵寻的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只信他这一回。”
“我杀了他，好不好？”镜妖拉着赵寻的手，她想，赵寻不是要做镜子的诀窍吗？她杀了其他人，再逼着赵父给就好了，到时候赵府只剩下她和赵寻。
赵寻怔愣了一下，她睁大眼睛，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妖一般，镜妖在她面前从来都不像是话本里嗜杀的妖怪，所以她今天的话，让赵寻感到无比惊讶。
“这样，你就不用和别人结亲……”
妖怪，惯是偏执，偏要最好，她连赵寻的结亲都无法接受，更不谈往后的孩子，她不觉得赵寻的未来是与她一起的，以后会多出很多人，可赵寻只有一个。
她恨得想杀人。
“是镜妖杀的吗？”沈微的目光落在万聊息手里的鲛纱上，“我不觉得。”
万聊息应了一声，抬起眼睛，意思是叫他继续说，沈微真要在她面前说了，反而生了紧张，心里把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才笨拙地蹦出几个字，“因为我觉得镜妖会听赵寻的话。”
万聊息点点头，“镜妖虽起了杀心，但她心中有赵寻，在赵寻未下决定之前，为避免赵寻难过，她是不会下手的。”
因人而生的妖，虽然能力凌驾于人，却总是逃不开人的七情六欲。
却不知，人心易变。
若说人生大喜，还真莫过于普天同庆的成婚了，赵府到处挂着红布，红灯笼在天色最后暗下来的时候，骤然亮起，摇摇欲坠的许多红灯笼，也比不上唇上的胭脂红。
赵寻面上却没有喜色，只扯着红布拜了堂，到了房间里，才发现镜妖不知所踪，她揉揉眉骨，叹了口气，还是打算出去找镜妖。
镜妖也不算真的生气，还给她留了一地的闪着亮光的镜子碎片。
跟着镜子碎片一直走，却到了赵父的房间，赵父喝得醉醺醺，正和自己的女婿说着，“等你们安稳下来，我就将制镜的诀窍给你……”
迷迷糊糊地咕哝几句，扶着他的男人笑着喊了几声师傅，赵父道：“寻儿和你往后好好的，生几个孩子……那孩子总不听话，非要做镜子。”
“镜子是做的很好啊，可怎么是个女儿？”
赵寻立在门外许久，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见走廊尽头的镜妖，镜妖手里捧着的正是她丢在房间里的红布，那红布垂着垂着，垂着像是笑一样。
在黑魆魆的夜里，红艳艳地笑。
“我为你杀了他们。”镜妖慢慢走过来，将手里的红布塞了一边到赵寻手里，像是赵寻无数次抚摸她的脸颊一样，抚摸着赵寻的脸颊。
她摸到了眼泪，烫的，咸的，她后知后觉的替赵寻觉得痛苦，赵寻的痛苦是可以比镜子碎裂的，镜妖笨拙地抹开她的眼泪，“我为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赵寻却只是扶着墙一步步走了回去，镜妖恨恨甩下红布，“你怎么执迷不悟？”
“你怎么能甘心这样？”
赵寻侧过头，脸上的泪痕明晰，倒映着月光浅薄的白，宛若刀刃贴在她的脸颊，划开了几道痕迹，只是痕迹不流血，她抹了一把眼泪，斩钉截铁地道：“我不甘心。”
赵寻端坐在桌子边，男人回到了房间，看见赵寻，笑了，“师妹……”
“谁是你师妹？”赵寻问，“以后，你的东西会是我的吗？”
男人点点头，赵寻又问，“包括制镜的诀窍？”
男人不知道她为什么怎么问，觉得古怪，又说不上来，却还是点点头，“我的就是你的。”
太好笑了，他怎么这么理所当然？
他却看见赵寻轻笑了一下，笑容昙花一现，一下子就被收到了眼睛里，成了刀，她轻声道：“那本来就是我的。”
说完，一只长发簪扎开男人的脖颈，血喷在她的脸上，却显得她更要艳，似乎，她天生就适合握着刀。
赵寻静静等着男人死去，又带着镜子去了赵府的房间，赵父喝了醒酒汤，听见开门声，看见了自己的女儿慢慢走过来，坐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赵父心里想，这时候，女儿不应该和女婿在一起吗？
“爹，你什么时候将制镜的诀窍给我？”赵寻盯着他的眼睛，赵父不自然地侧过头。
“你都成亲了，唉，等到时候，我给你夫君……”
“你什么时候给我？”赵寻厉声打断，过后，又笑了一下，温声道：“还是说，你不想我？”
赵父恼怒地站起来，“到时候我给你师兄，还不是你的？我是你爹，我能害你不成？你还有没有女儿的样子？啊？”
“女儿都应该给父亲养老送终。”说完，赵寻猛地拿起手中的镜子磕碎在了桌子上，她死死握着那碎片，割开了赵府的脖子，鲜血喷溅在赵寻的脸上，身上。
她看着赵父濒死的样子，反倒觉得痛快，也不怕了，赵寻站起来，“爹，我做的镜子向来都是很锋利的。”
“我也不要你的诀窍了，你的诀窍既然不给，就让它一起下去陪你吧。”
赵寻坐回了凳子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握着双手放在腿上，模样很是乖巧，她像是在聊天一样，语气很是轻快。
“人们常说，亲疏有别，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怎么你总是想要将东西给别人呢？”赵寻含笑，“你若是不想给我，我也不怪你。”
“可你偏偏要骗我。”说着，赵寻说着说着，觉得脸颊有些温热，抹了一下脸，将眼泪连同泪水一起抹掉，“我从小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觉得做的了世上最好的镜子的人，一定得是男子。所以，我是女儿，做的再好，你也是叹息。”
“可我偏要做女子，我偏要做世上最好的镜子。”
“你不给我，我就自己琢磨。可你偏要骗我，你怎么能骗我？你是觉得我会妥协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妥协？是因为我成了亲！从你的手上去到另一个男人的手上吗！”
她先是轻轻地笑，后面变作了凄厉地爽快地笑，赵寻的笑声像是她手里镜子的碎片，锋利地割开了夜的喉咙。
她站起来，推到了烛火，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割开喉咙后汩汩流出的鲜血，而赵寻站在鲜血后，静静地望过来。
万聊息看着她，心里不合时宜地生出了微妙的痛快和敬意，隔着火焰，她望着赵寻。
想，原来，你是和镜子一样的人物。
早上好哦！！主包终于做完三下乡回来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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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镜子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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