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中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风声,万聊息睁开眼睛,阳初凝依然躺在床上睡着,睡得很沉,目光略微一移。
她怀里的狐狸不见了!
万聊息凝息一听,闪身去了客栈的后院里,院子里树影重重,张牙舞爪地来回摆动,黑云将月亮彻底遮蔽,只依稀能看见水池中细微的波光,正随着风一下一下在荡。
呼吸间都是冷的,脸颊好似被风割。
天子令从手中出去,点亮了院子,她猛地一转头,一点白雪压红的衣角从柱子边一闪而过,万聊息飞身过去,立在高空之中。
天子令飞回手中,一变一拉长,变作一只长弓。
万聊息的手拉开弓弦,好似一轮弦月,箭尖亮出两点星子似的光,指尖一松,长箭破开冷空,在半空中化为六只,宛如天女散花一般。
不留情面地,狠狠地刺下去,虚空中传来一声倒地的闷声。万聊息落下去,侧着垂下头去看,本应该躺着人的位置,只留下一滩血液,那血液无端地,笑着。
她笑了一下,脚尖碾了碾。那血居然被火燎烧一样的消失。
万聊息转过头,重又拉开长弓,箭指月亮,冷冽地刺破黑夜,黑如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石子,天上的月亮依然凛然地白着。
池子上方,一只火红尾巴掐白的狐狸张开嘴咬向了一抹气息。
什么也听不见,瞬息之间,万聊息的长箭射开了还没有被狐狸吞下的另一半气息,那狐狸瞳孔竖起,怒视着万聊息,随后一下子扯开气息,跃入了池子中。
长箭带着一半气息回到万聊息的手中,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万聊息坐在池子边,手指一点池水,池水激荡地荡开,如花苞似地在她手下绽开,指尖再一弹花蕊,那花就散开,散作无数的水做的花瓣。最后,手往那池子花瓣一拍。
一面水镜就被簇拥着推了过来,往事都如流水风声不可阻挡地呈现。
一只狐狸从母亲柔软温热的子宫中诞生,它睁开眼睛,天上是枝繁叶茂的树,将阳光都挡住了,只是寂静温柔地流下来一些,叫它的皮肤都暖起来。
这个森林就像是它母亲的第二个子宫。
“你在做什么?”它的姐姐也是只狐狸,是一只已经修成人形的狐狸,她捧起来尚且年幼的狐狸崽子,温柔地点了点它的鼻子,“你想不想出去?”
她满脸神往,“都说妖修成人后,就可以继续修炼成仙。可是狐狸中只有我一个修成人形,好没意思。我听老狐狸她们说,山外面有人!”
狐狸不明所以,咬了咬姐姐的裙摆,姐姐哈哈一笑,同它嬉闹。
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狐狸?
姐姐四肢着地,用一个人形的样子做狐狸的四肢着地,奇怪的不行。姐姐微微一笑,就着这样的姿势变作了狐狸。
两只狐狸在毛茸茸,暖洋洋的草地上打闹。
“你为什么要用人形四肢着地?”它在太阳下晾晒它毛茸茸的肚皮。
“因为要从人变作狐狸啊。”姐姐说。
“那你又为什么要用狐狸的样子站着两条腿啊?”它毛茸茸的肚皮上停着一只远游而来的蝴蝶。
“因为要从狐狸变作人啊。”姐姐说。
“不能只单单做什么吗?变来变去的,有什么好?”它打了个哈欠,看见姐姐金红的毛一根根被风吹起来,像是人的头发倒竖着。
“可是妖就是要修炼的呀。”姐姐理所当然,小声道:“除了做狐狸,或者做人,我们还能做什么?除却修炼,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们还可以吃饭睡觉呀,就做狐狸。
它最后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站在已经劈开的山道中,那山道是一线的,像是天地合不拢的伤口。
她遥远地看了一眼,就跑走了,用的人形跑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要去做人间里的人。
狐狸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占据了两座山,它再也不能在草原平地上打滚,在河水里洗澡,因为那河水有了人给的名字。
狐狸不能下山,山上也不许上来人。
它感到愤恨,那种愤恨就和天地之间那道合不拢的伤口一样。
一辆马车从山道经过,一个女孩子撩开了床帘,她好奇地张望,看见了昂首在山上的狐狸,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招了招。
水镜又融合在了水里。
天边熹微,一线光芒穿透了云层,黄橙光芒从远处连绵不断地烧到了头上的天空,月还尚且有轮廓,白色的一轮,几只南迁的鸟儿从天空飞过。
万聊息站起身,上了楼,远远地就看到明妧贞抬着一盆水,她也看见了万聊息,就笑着说:“这么早?”
万聊息走过去,闻见了很浓烈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倒也不是。”明妧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发别到了耳边,“是癸水。”
“我身体不好,修为一点点,斩不了赤龙。”
女子,这时候是要虚弱很多。万聊息给了她一个暖铃,“挂在腰间,就不会冷了。你要是痛的话,就来找我。”
明妧贞欢欣雀跃地收下,掩不住的欢喜,她道:“往常都得忍着呢。”
“这有什么好忍的?忍着,就会叫别人以为你还可以忍,接着变本加厉。”万聊息说,“忍痛又不是什么人人都要会的。”
“要会的,应该是怎么让它不痛。”
明妧贞目送万聊息进入房间,才下楼,将浸染着血的水倒走。走的时候,她转过头看了一下,天边渐渐升起来的太阳,那太阳约莫也是没有睡醒,困倦地露出半张红艳艳的脸颊,秋风还是有些冷的。
似乎,很久都没有看过日出了。
“等回到东山寺,再和师兄去看吧。”
东山寺,有着天下绝顶的日出,也有着天下绝顶的软心肠。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东山寺的记载。”沈微回了万聊息进门的问题,放下玉简,将刚刚煮好的茶斟了一盏,“这是第二轮茶,最好喝了。尝尝。”
“怎么在看东山寺?”万聊息吃了茶,坐在罗汉床上,拿过了沈微的玉简。
“昨天做了一个梦。”沈微心有余悸,惶然的梦,他揉了揉眉心,“我瞧见东山寺死了很多人。”
万聊息温和地看向他,将茶也斟了一盏递到他的手里,热气腾腾的茶让他安心下来。
沈微说:“事发突然,是有人拜访东山寺中的前辈,一推开门,才发现东山寺中的人都死了。报到了我们这里,你就叫我过去瞧瞧……”
东山寺中,本该是菩提生长的清净之地,却遍地尸骸,血将地面都侵染了,最叫沈微惶然的是,东山寺的莲花开得很艳,吞了血一样的好。
他记得,东山寺来拜访天上宫阙的时候,也给了万聊息一株莲花。
那莲花后来开得很好,万聊息特意在玉镜台凿了一个池子,专门放着这个莲花,一年四季都开的圣洁,从未有过凋谢的时候。
“莫怕莫怕。”万聊息抓住他的手,“既然是梦,那便是假的。就算真的有预示,我们算一算。”
说着,真的拿出了卜算的铜钱,算了一下。
坎上离下,水在火上。
“如何?是不是挺好?”万聊息笑着,将那三枚铜钱放在他的手中,铜钱带着余温,慰贴地躺在沈微的掌中。
他笑了一下,一个梦而已,居然也会想多。
“倒是费了你的一番力气。”沈微凑过来,手上又继续摆弄那些茶具,“我再给了了泡一盏。”
“我昨日拿到了一半的气息。”万聊息说,那只狐狸怎么会有的气息?又或者是谁将气息放在哪里?
“我射伤那个人了。”
万聊息坐着,翻看玉简,“我造成的箭伤,只有我能治。只要第一天不医治,不过一个月,灵气就会进入丹田之中。”
“然后呢?”沈微没见过万聊息开弓射箭的样子,埋怨自己昨晚怎么睡得那么熟。
“然后?倒也不容易死。”万聊息看着案上的细脖子胖肚子的花瓶,点了点,“只是,只要他动用一次灵力,就会被反噬一次,要是持续不断动用灵力,不出一个月,就会死。但要是不动用灵力,除了痛一点,还是可以活一辈子的。”
沈微还是弟子的时候,就听过一些关于万聊息的事情,无非是什么仙胎降生,掌门独女,毋庸置疑地接过了掌门之位,清理内门的手段奇狠,再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可怖的事情。
和万聊息待在一起后,也只是觉得她难以捉摸,偶尔还有点少年心性,很可爱。
现在听到了这话,对她的手段,算是有了一两分见识。
“要摆一点花吗?”沈微觉得那个胖肚子的瓶子花色丑,丑的出奇。他爱美,所以他觉得他看不上的都是丑的。
然而,对于美,他又不全是认为美。沈微真切地,毫无悔意地,第一眼就觉得美的,只是万聊息。
“这个瓶子有点丑。”万聊息说,转眼看见沈微有微微的遮不住的笑意,“换个瓶子吧。”
“就用红釉柳叶瓶,我闻见桂花香了。”
长阳的桂花开得早,一树桂花,香气震天,连绵不绝。
晚上好哦!主包是根据现实写的季节,主包家的桂花开了!![竖耳兔头][竖耳兔头]大家七夕快乐呀![撒花]主包开了段评[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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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从狐狸变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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