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楚衍所在的明月阁,迎红月带着贠城潜行在皇宫中,间或遇到一些夜间巡逻的侍卫,除此之外,天地万物溶入夜色,万籁俱寂。
贠城紧跟着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迎红月忽转了个方向,带着贠城到了皇帝的紫宸殿,找准可以蹬踩得点位,几个跃步就上了最高处,贠城紧随其后。
夜风湿寒,站在权力至高地向下睥睨,千万孤独瞬间涌上心头,江湖上的阴谋,后宫中的争斗……刹那恍惚再清醒过来时,迎红月发觉自己已经靠在贠城的臂弯里。
被他揽住的地方是暖的,映衬着周身其他地方格外寒冷,头痛,迎红月感觉寒风顺着耳朵一路钻进她的脑袋里,可是如今是春日将入夏的时节。
贠城见她清醒,急得说话都气息不稳:“教主!您到底怎么了?您刚才差点就要掉下去了!”
“我没事……”迎红月说出这话自己都有些不信,贠城摸到了她几乎已经干涸的血迹,心痛万分,头一次自作主张,拉着迎红月坐下,挺直身体让她有一个支撑。
“教主做什么属下都会陪着您的,可是您的身体不能不管,方才王爷也说了,皇后娘娘有意回宫代替您……您为什么不答应呢?”
“傻瓜,他们说的是实话不假,可是我却不能临阵脱逃,我在宫中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若是躲在教中,只怕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况,我前月携教众反击不周寺与鸿钧门率领的武林联军……虽是取得小胜,教中也有人对我不满,我并不适合做教主,不是吗?”
贠城沉默了,可惜他不过是个侍卫,使命是保护他的教主,不能为他扫平前路,只有眼睁睁看着他的教主饱受非议自己却无能为力。
“金童长老他本就是长辈,教中众人也更信服他,我也并不稀罕这个什么教主之位,倒不如借此机会将教中事务留给他……日后,我也有个清闲。”
“不!教主不要这样想,我们虹日玄月教屡遭重创,行至今日教主您付出了多少心血,属下都是看在眼里的,您不要!”
迎红月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心中略有些悲凉,轻轻咳嗽了几声,抬起身子远看着远处阴云下的月亮,问贠城:“城儿,若我不是教主了,你还会认我吗?”
贠城错愕,眸色一沉,当即斩钉截铁地说:“不,属下认得的不是这个教主之位,教主就是教主,属下今生今世只忠于教主一人!”
“哼,那你还教主教主的,我还以为要是我不当教主了,你就不稀罕我了!”
迎红月听得很开心,却是很生气地说话,只是嘴角流连着欣慰的笑意。
“城儿,你还记得我当上教主之位时,你是怎么叫我的吗?”
贠城面颊发烫,感觉到他的教主耳畔的发丝不时被微风递送到他的耳畔,向他悄悄低语。
“记得的,是叫主人,叫月儿姐姐。”
迎红月心中的担子瞬间卸下,笑得前仰后合,也不顾自己肩上的伤口,拍了拍贠城:“你怎么总是脸红?这有什么好羞的?”
贠城却问:“教主……您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属下还是小孩子啊?”
“啊?”迎红月一下子被问住了,是啊,贠城似乎已经不是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看她一路耀武扬威,又自己习惯一言不发的小孩子了。
记得从前他的手还很小,她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字,他的头顶似乎也只到自己的胸口……贠城什么时候就不是这样了呢?
她侧过脸看了看,看到贠城白洁细润棱角分明的下颌,又向上看,看他眼有寒星漆作眉,想起他之前还戴着那银色面具的模样,想起他拿着剑挡在自己身前将那些杂鱼一剑封喉的模样。
“不是啊,城儿早就不一样了呢,要是按书上的说法夸你的话,你如今也是一个龙章凤姿的美男,指不定有多少女子喜欢你呢!”
“真的吗?”贠城有些不相信,他其实不在乎有多少女孩子会喜欢自己,因为他的真心只给一个女子。
“是啊,你放心好了,等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也会想着……嗯,帮你找一个心悦之人。”
“这样啊……多谢教主。”贠城没有反驳。
两人都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迎红月也觉得是时候回去休息了,夜空似乎被什么划破了一样,一声肃杀的鸦鸣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是教中的黔鸦吗?”迎红月惊喜问道,“终于回来了!”
贠城打开尾指上的玉戒,幽幽暗香萦绕在空气中,那只几乎与夜融为一体,足有一只苍鹰大小的乌鸦盘旋几周,落在了二人身边。
这怪鸟正是虹日玄月教高层的长老或堂主来往互通密信用的黔鸦。
“教主,这是您的药!”贠城从黔鸦腿上的竹筒拿出来四个个药瓶向迎红月奉上,随后取出了里面的密信。
“是金童长老的来信。”贠城并不敢看,将它递给迎红月,迎红月却打开书信,拉着贠城到月光清明的地方阅读。
“金童长老有心了。”迎红月感叹道,“青州境外虽然依旧在调兵,但我却放心多了,这下子,只怕是不周寺和鸿钧门要好好焦虑一阵子了!”
“是啊,他们那些人以为自己背靠朝廷就敢打我们的主意,却不知道皇帝已经想办法一同剿灭他们了,金童长老将此事散布天下,恰好也减轻了我们圣教的燃眉之急。”
“城儿,药王谷的事你怎么看?”迎红月又问。
贠城回答:“属下以为,既然金童长老已经查证药王谷谷主前月就前往京城,结合我们入宫前探听的消息,属下猜测,或许正是皇帝派人先一步抓住药王谷谷主之子,又威胁他为皇家制作毒药。”
“嗯,飞羽卫为朝廷机构,既然是他们出兵抓人,那就一定是皇帝的授意……至于药王谷,我们与他也并无仇怨,不错,一定是皇帝!”
“教主,您方才同王爷说,有江湖人士在暗中帮助皇帝,属下愚笨,还请您明示。”
迎红月沉思道:“这一点值得警惕,不过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皇帝他表现得太过了解我们了,了解门派恩怨,了解利益纠葛。”迎红月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个人总能轻易地帮助皇帝挑拨江湖恩怨,我知道皇帝是有本事的,但是他刚愎自用,绝不会躬身亲测,那个站在暗处的人一定很不简单。”
迎红月继续分析着:“外公在任时行事残忍狂妄,加之不周寺前任住持方鉴大师与我外公交手重伤后不治身亡,现任住持从小又是为方鉴大师抚养,因而恨我教入骨。”
“鸿钧门掌门则是觊觎我教中凌门密功心法,亲生儿子也被母亲一掌击碎面门身亡,对我教欲除之而后快。”
“这两个门派算是我们‘魔教’之外最正义的了,因而才做了征讨我们的主力。”
“至于其余的秀青山方盛天,流云谷江何南,不过是投机之徒,因而他们也不过是略作协助……”
贠城也陷入沉思,这一次江湖纷争规模之大,牵涉门派之多的确是前所未有,可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位洞悉江湖纷争又能在朝廷中与皇权斡旋的人,又会是谁?
“不想了,棋总要一步一步下!”迎红月起身轻松潇洒地说。
“左右我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皇宫,不如就先从那位藏在皇宫中的高手查起。”
“属下遵命。”
贠城伸手想要搀扶迎红月起来,却又半途收回了手。
迎红月不曾看见他的动作,只一心想着如何做下一步谋划,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就甩开了贠城一大截。
“城儿?”
她忽然在一处檐顶停下,叫了一声贠城。
“怎么还是这么心事重重的,你再不跟上我可就不等你了!”
贠城站立了片刻,点点头,继续紧紧追随她月下的影子。
*
次日上朝,楚衡为示恩典重视,特意为身体不好的楚衍和年事已高的甘高韵准备了两把椅子,只可惜这二人似乎并不对付,楚衍总是对甘高韵和甘麒抱有敌意,而甘高韵禀奏之事,似乎也多有暗讽楚衍功高震主之意。
对此,楚衡很是受用,楚衍可以和自己不对付,甘家也可以不被自己掌控,但是他们决不能联合起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又是一整个早上的争论不休,终了楚衡刚准备退朝,御史刘庚就顶着一头颤颤巍巍的白发,请罪启禀拜奏。
“朕速来喜爱耿谏之士,刘爱卿,你直言便是,不必担忧。”
刘庚端正禀奏道:“臣欲弹劾内阁首辅周熹,结党营私,勾结青州境内叛党,危害朝纲,窥伺皇位。”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楚衍微眯起了眼睛,轻笑一声,趁人不注意,向着对面的甘高韵微微颔首。
*
朝堂上还是一片血雨腥风,后宫中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迎红月有晨起练功的习惯,最近在皇宫中小心谨慎行事睡觉又早,因而宫内大部分宫女太监还没醒,她自己就先醒了,荷衣值夜一样早醒,迎红月派她告诉其他妃子今早不必来昭阳殿见她。
昨夜贠城和她忙着安排教中事务睡得也晚,迎红月没舍得叫他,简单梳了梳头,换了一件朴素轻便的衣服,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
天色还蒙蒙亮,花园里的花规规矩矩地生长着,虽美丽,却少了一分自然天成的灵动。
昨夜虽重新上了一遍药,可是伤口处依旧隐隐作痛,迎红月咬紧牙关把手伸进冰凉的湖水中,寒意从指间传递至肩膀,麻醉痛楚,以期让自己轻松一点。
她四下环视,却忽而瞥见远处一个人在擦拭一根玉笛。
奇怪,到底是自己功力受损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还是他武功高强,以至于自己没有察觉。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横笛而吹,心无旁骛,迎红月本能地升起警惕,提起十二分谨慎,调运内力,手中未凝结的水珠在指尖翻涌,掌心凝起一道煞气来。
笛声渺远悠长,她却忽然松了力气,朗声问道:
“是何人在园中吹笛,还不速来拜见本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