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卡座时,看见宋辰曜悠闲地跷着腿,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态观察越夜越有氛围的俱乐部,搁在身侧的双手在沙发上连续地叩动指尖,模拟出歌曲的旋律。
感兴趣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过来。他在哪里,哪里就像是俱乐部的中心。
“Si, prefiero ser el perdedor(是,我甘心做个失败者),Que te lo ha dado todo(把一切都献给你),Y no me queda nada más(让自己一无所有)……”
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的伤心情歌。是不是爱情注定忧伤?她散漫地想着,在宋辰曜身边坐下。
“看那老人家的样子,好像很担心我把你吃了。”他挑起话头,目光仍然停留在舞池里。
“老奶奶说看你像大灰狼。”她望了望端庄地将白发盘在头顶的老妇人,眉开眼笑地端起血橙汁来喝。
历史无法改写,所以即使拖着沉重的记忆,人生也当如洪流滚滚向前。她怂恿自己多和宋辰曜开玩笑。他们是幸存者同盟,可以相互治愈。
宋辰曜笑眯眯地朝她看,非常配合地问:“那你呢,她说是小白兔还是小羊羔?”
她耸耸肩,不以为然地回答:“小红帽。”谁会笨到轻信一头陌生的狼,还分不清它与自己外婆的长相呀?
把宋辰曜视为大灰狼一般的存在,她多少觉得老奶奶和欧俊文的担忧有点滑稽。
“吃点心吧,小红帽。”宋辰曜嘴角含着坏笑,把茶几上的蛋黄布丁和切件杏仁蛋糕全推到她面前。
“狼?外婆?”她故意眯起双眼,警惕地瞅他。
“差别不大。”他挑起眉梢,快活地说,“我们都希望小红帽白白胖胖。”
她咯咯咯地笑着去望黎浩东,“那我得赶紧呼唤我的猎人了。”
畅快的笑颜像冲破乌云的阳光在宋辰曜脸上尽情绽放,他哈哈大笑,随后小声嘀咕:“猎人也是我的人。”
玻璃茶几上,她倒扣的手机在两人的欢笑声中屏幕亮起,呜呜震动。
她拿过来一看,立即收敛了笑容。
宋辰曜并不清楚这个越洋打来的电话号码属于欧俊文,但也换了严肃的神色看着她接听。
“盈之!”手机那头的声量大得惊人。
“俊文。”她刚对着手机说了两个字,宋辰曜就将头转向了舞池,还顺势瞥了眼腕表。
见他颌骨收紧,额头微皱,她下意识地勾下脑袋,把脸侧往反方向。
“盈之,快告诉我你一切安好!”欧俊文的声音非常激动,响亮地从手机里冲出来。
她把通话音量调低一半,还用另一只手掩住手机。
“我,很好。”她不想对欧俊文提及痛心疾首的经历和手上的小伤,只想知道他如何得知的消息,“你从哪儿听说我出了事?”
“刚听说你们在西班牙出了车祸。我魂都吓没了。”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代表松了口气的叹息,“还好你没事。”
“我们遭遇车祸的事你是从哪儿听说的?”“你能不能听我的,赶快离开宋太子?”两个人同时急不可耐地问话。
眼尾的余光中,她见到宋辰曜端起红酒抿了一口,旋即面露嫌弃地将它放下,嘴角却勾起微笑。
在他视线尽头是一位容貌浓艳,身材火辣的黑发女郎,穿赤红色大摆抹胸舞裙,化埃及艳后妆,正脚步轻盈地朝他们的卡座走来。
女郎媚眼如丝,胸脯柔柔起伏,艳红的裙摆翻着波浪。
“你先回答我!”她心浮气躁地冲手机低吼,没能掩饰住声音里的烦躁。
“你,”欧俊文迟疑片刻,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受到了心理创伤?”
她用另一只手的掌根用力揉了几下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不良情绪通通挤出去。
“我可以怎么帮你?”欧俊文殷切追问,声音温柔,“要不,你对我发脾气吧,怎样都随你。”
红裙女郎站在茶几对面,在四名护卫的密切注视下大方地扭动着腰肢,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臂邀请宋辰曜。
“没有,你别瞎担心。”她尽量耐住性子,诱导式地问欧俊文:“港澳那边的新闻不是没报导吗?你怎么会知道?”
“啊,就是,就是偶然间听人说的。”他支支吾吾,“总而言之,你安然无恙,那我就放心了。先这样,我挂了,你早点睡。”他主动终止通话,甚至没有好奇她手机背景音的现场歌声。
她对他的回应深感怀疑,然而注意力并不在此。
迷人的笑容正在宋辰曜英俊的脸上绽开,她和红裙女郎都不由得一愣神。他站起来,从自己那边走出了卡座,走向美丽的女郎。
她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抓起装饮料的水晶杯就往嘴里倒。
清凉的水珠划过掌心。薄荷的凉意弥漫在舌尖,苏打的气泡轻刺着味蕾。她竟然错喝了那杯莫吉托!
传说中的甘蔗清甜她完全品味不到,只觉得青柠的酸涩滋味遍布口腔。
宋辰曜正对红裙女郎耳语,微笑摄魂夺魄。
女郎飞瞟她一眼,转头也与他私语,笑容娇艳欲滴。
他们亲昵的模样不知刺伤了她哪根神经,忽然之间灯光黯淡了,音乐沉闷了,连舞池中人们的浅言低笑也变得喧嚣。
“See you.(注1)”红裙女郎翩翩离去的时候笑语嫣然。
宋辰曜盯着女郎的妖娆背影望了一会儿,回头向她走来。
她却像看不见他似的,茫然地注视着舞池里的烟雾,感受着酒精在胸腹中翻腾。
看着她手中空掉的鸡尾酒杯,他皱着眉心,却只说了句:“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她起身就走,步子又大又急,把皮包都忘在了沙发上。还是黎浩东默默地拎了来交给她。
他们走出俱乐部时,守门的短胡子安保十分恭谨地向她和宋辰曜一人鞠了一躬。
外面的清冽空气将酒意吹上头,她脚下晃了晃。
紧跟在她身后的宋辰曜飞快地伸出双臂将人搀扶住。
“谢谢。”站稳身形后,她很轻,很坚决地挣脱开那双过于温柔的大手。
大威走在前面,甩开众人很远。当他们来到总统套房的大门外,他已经做完安全检查,从灯光通亮的门里走了出来。
黎浩东则站在了走廊对过,祥叔所住的豪华套间门口。
祥叔回来了吗?她心里刚掠过疑问,就听见宋辰曜开口说话——他俩上楼这一路都没有任何交谈。气氛压抑得让她想逃开,却不知道逃去哪里。
他好脾气地朝她微笑,哪怕没有回应,“我给你预约了两名女按摩师。她们十二点以前的时间都为你一个人服务。你只需要打电话到前台就行了。”
“好的,谢谢。”
“我晚上和人有约,你自己进去吧。我今晚不会用浴缸,你不妨在按摩前先泡个澡。注意别让左手沾到水。”他是在暗示今晚不会回总统套房睡了吧。
“好的,谢谢。”她垂着脑袋机械地重复,感受到面部肌肉的麻木不仁,只希望他不曾注意自己声音里那一点点痛苦。
他是体魄强健的,正值青春鼎盛,有正常**的男人,今晚将约会年龄相当,美貌也相当的女郎。
而她是差劲的,嫉妒心超强的妹妹,浑身上下正冒出呛鼻的醋意。
她咬住嘴唇,快步冲进了房间,有些慌张地关严大门。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张望。
宋辰曜英挺的背影走进了对面的套间。
门关了,黎浩东亲自守在门外。
她双腿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踉踉跄跄地走进卧室,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
为了安全——宋辰曜亲口说的——她必须和他住在一起。但是这造成了他约会上的不便,所以他选择在祥叔的房间——反正祥叔人在马拉加——进行。
敏锐的耳朵捕捉到走廊里有动静。是他等的人来了吧?她不允许自己去听,更不允许自己的想象力延展到红裙女郎与宋辰曜缠绵的情形。
对全身颤抖的自己,她既鄙夷又悲悯。爱上拿她当妹妹的人,这处境好比在竖立的刀刃上行走,每一次失去平衡都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许久之后,将身体浸入宋辰曜昨晚为她洗头的浴缸时,她在热水中打了个寒颤。‘侵略’他的私人空间并没有如她预想,带来报复性的爽快,反而令人鼻梁酸楚。
她的每寸肌肤根本不是在暖意融融中轻快地吟唱,而是紧张得乱叫乱嚷。既不适,又不安。
当她从浴缸中站起来,望见银镜里浑圆饱满的胸脯,笔直修长的双腿,光泽红润的肌肤,才终于明白自己的身体在叫嚷什么。
镜中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少女,是刚长成的女人——犹如初绽的蔷薇般鲜艳、柔嫩,以至于那些正在散开的青紫仿佛神秘的图腾,辐射出妖孽的美。
她不敢往银镜上再多看一眼,急忙面红耳热地裹好浴袍,放掉水,洗净浴缸后逃了出去。
可她没有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因为隐约有话语声自走廊传来。
这回她实在控制不住,蹑手蹑脚地走去大门边,眼睛凑在猫眼上。
不巧的是猫眼那头被毛孔粗大发红的后脖子根挡住了大部分。她判断此时贴门站着的是七叔派来增援的某个保镖。
保镖把对讲机举到腮边,用西班牙语说道:“酒店正门,准备出发。”
紧接着他一侧脸,她得以窥见飘拂而过的一角红裙。
很显然,宋辰曜的约会已经结束。
她背转身抵住门扉,闭紧含泪的双眼,无声地轻叱:“何必呢,沈盈之?何必呢?”
注1:再见。有回头见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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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失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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