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寒噤，突然想到如果当年父亲他们出逃失败，S不止会杀害她父亲，也有可能一怒之下杀了YWY。那么，当时还年少的他会经受怎样的伤痛？是不是正因为那些伤痛，他的眼眸才会那样深不可测，还总是冷得像千年寒冰？
想象力最是蛊惑人心。她虽然还能断定宋辰曜就是‘辰’，看向他的眼神仍是禁不住流露出同情。
宋辰曜迈步从电梯里出来，脸上原本平淡的表情迅速变成浓浓的厌恶。
他瞪着她，似乎难以相信如此令人反胃的人物居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不，是出现在地球上！如果用天气来打比方，那他表情的瞬间变化就是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阴转雨，大雨转雷雨大风再夹杂冰雹！
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快被他的眼神冻得飘雪了。
应聘成功的预期值下降到了万分之一。她像中了魔咒一样全身僵硬，内心挣扎了半天才费劲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总裁……”声音小小的，发着颤。
后面说什么呢？说“你好”？他明明一见到自己就心情明显变糟，眉宇间那种强忍的不耐烦就算她这样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问“你是来看娟姐的吗”？这样明知故问很大概率会得到他一声轻蔑的冷哼。什么都不说？那不就说明自己不懂社交，直接把应聘他私人助理的成功可能降到零？
她内心正在疯狂纠结，四个护卫之一已经走了过来。
“请让让！”
三个字解除了禁锢她的魔咒。她旋即发觉自己挡住了电梯口，胀红了脸迅速退到了旁边。
理智不停地催促她最起码抬起头用微笑问候一下宋辰曜，也为可能有也更可能无的面试积攒点印象分，但是她的脑袋却有独立的想法，垂得低低地去打量面前的地砖。
四条黑色西裤腿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经过她的眼前，之后是两条银灰的，步子不轻不重、不徐不慢，透露出恰到好处的自信和威严。不用想，它们属于那个气势压得她抬不起头的人。再后面又是四条整齐划一的黑裤腿。
提升好感今天是没可能了，她唯有期盼这慢镜头一般的队伍赶快走远，然而银灰色的裤腿偏偏折返回来。
“陈秀娟因为严重脑震荡昏迷了一段时间，已经苏醒了。不过她左小腿和右小臂骨折，现在手术中。”宋辰曜的声音平铺直叙，仿佛是医生对病患家属履行告知义务。
她想抬头道谢，然而被无形的手压得直不起脖子，只能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真是万幸。”
对面锃亮的皮鞋纤尘不染，像极了它们的主人。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宋辰曜在幻海泳池边袒露的后背，健美的肌肤上交叉着深深浅浅的细长疤痕，她从而萌生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猜想，随即又觉得荒谬。他是宋兆泰唯一的儿子，谁会虐待他？
“但是……”，宋辰曜再度出声，将她的思想从过度发散中拉回，却故意刚开个头就停下。
但是什么？难道娟姐还受了别的伤？她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宋辰曜。
虽然他立即皱起眉头转移了视线，但是在两人目光交接的瞬间，她分明在对方的黑眸里看到了滚烫的怒火，惊得她心脏猛地一颤，险些停止跳动。
“以后当心一点！”
撂下重话，宋辰曜带着护卫离开了。
她的心仿佛被冰雹砸中，又冷，又麻，又疼。自己不过是借给了娟姐电单车，然而愤怒的眼神、生硬的警告，都说明宋辰曜认为她是娟姐车祸的罪魁祸首。
难以置信，愤愤不平，对前途强烈担忧，她心里乱糟糟的，唯独一个声音非常清晰。宋辰曜现在估计都想把你赶出永光金龙了。你还妄想成为他的私人助理？痴人说梦吧！
她愁肠百结地坐电梯上楼，在手术室外面见到娟姐丈夫黄先生时才勉强收拾起心情。
瘦小的黄先生一看就是老实人。他并不像她预料的那样伤心或焦虑，平静地跟她说：“都是命。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没出大事已经谢天谢地。”
她听了反而更加自责，“是我的错！娟姐从酒店走的时候很着急，我应该劝她小心驾车的。”
“沈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老婆自己不够当心，才搞到人进了手术室，车进了修车场。唉！”黄先生似乎还不知道娟姐向她借车。
娟姐都伤成了那样，自己的车肯定也有所损坏。她怕此时告诉黄先生借车的事会增加他的心理负担，干脆绝口不提，只是告诉他雄哥和同事们都盼着娟姐早日康复。
“谢谢你，沈小姐！你们一帮同事真是好心！阿娟出车祸的时候正好遇到你们总裁宋先生路过，还是他好心把阿娟送来医院，然后叫人打电话通知我的。我来的时候阿娟已经在手术室了，主刀医生宋先生也是请的最好的。刚刚他还说阿娟是通勤路上出的事故，公司会支付一应治疗费用，住院期间的底薪也照付。我真是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黄先生又说手术不知道还要多久，请她先行回去，并说一定会向娟姐转达她的问候。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我。”临走时她诚心实意地说，尽管她的力量很有限。
回永光金龙的一路上她都在想宋辰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有人情味的领导者，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为什么他独独对她的态度冷漠无情？她到底是如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招致了他的厌恶呢？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清晨她正在山下的公园里跑步，接到了娟姐的电话。
娟姐手术后醒来的头一件事居然是为电单车的事跟她道歉，并且坚持要赔钱给她去买部新车。
“娟姐，现在你养伤最要紧，车的事情不用担心，我的朋友阿泰就是开电单车修理行的。他帮我修，就算把车全部翻新一遍也不要多少钱。”她模仿欧俊文‘修手机的朋友’的谎言非但没有脸红，还能自如地对着手机微笑。
撒谎是不是一成年人就会无师自通的技能呢？自从满了18岁，她撒谎的本事日益见涨。此刻大脑自动描绘出了阿泰的模样：白T恤，皮夹克，牛仔裤，笑起来四分痞六分帅。实际上这是她陪外公看的老片子《阿郎的故事》中周润发的形象。
“这样啊？那我就先谢谢你了！不管你朋友那边最后收了多少修理费，你一定要跟我开口，不然我不会安心。”娟姐信以为真。
她想象着娟姐在电话另一端舒了口气，语气就更轻快了：“没问题，你放心吧，娟姐。好好修养，早点出院！”
话虽然说得轻飘，当她拎着头盔走进那家名为明记的修车行时，心里却直发憷。
修车行里停放着许多等待修理的电单车。七、八个技师都在埋头忙碌，顾不上招呼她。空气中弥漫着腻人的汽油和机械油味道，地面随处可见棕黑的油污和斑斑点点的车漆。
她转了一圈，地上立着的、铁架上支着的，却没有一辆是她的车，于是她只好随便找上一位技师并报上车牌。对方立刻从窄小的办公室里把老板明哥叫了出来。
明哥的形象与周润发饰演的阿郎相去甚远。他有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穿一身沾着黑色机械油的灰色连身工装裤，上面还有五颜六色的车漆，脸上既没有笑容，更没有痞气，只有一种出于专业的笃定。
“昨天车祸那架车是你的？”他略微皱起眉头问。
她从对方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丝不详，忙说：“是。请问我的车怎么样了？”
明哥耸了一下眉头，对她招手，“你跟我去看。”
她觉得自己像接到病危通知赶去ICU的病人家属，即将看到一副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浑身插满管子，连着许多仪器的身躯。然而事实比她的想象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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