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叶实在没料到周沅也会要求自己留下,她下意识看向秋怀渺,只见那人站在门边,一味抬头望天,并不理会她。
周令白几乎不会让身子不好的周沅也插手天工府的事,若她留在周沅也这儿,倘若传闻有误还好,若周沅也真不知周令白所做的事,那她就相当于远离天工府核心,恐怕极难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并且,原主在看见周沅也时并没有什么其她记忆触发,看来两者之间本就没有太深的关联。
江入叶短暂思考了一番,朝周沅也一拜道:“谢过少府主一番好意,只是我……”
“江姑娘不愿?”周沅也不等她拒绝,再向着她走近一步,脸上笑意收起。
江入叶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上压力倍增,除了来自周令白的目光,还有身前这位看似病弱的少府主实际上好像并不简单。
“朝之,只是担心会打扰了少府主修养身子。”她连忙装作惶恐地跪落,将手里药箱放在一侧,额头贴在冰冷的玉砖上。
“那江姑娘是愿意了?哪会有什么打扰,我正缺个人陪我解闷呢。”
周芫也笑说着弯腰亲自去扶江朝之,在握住地上少年的手臂时,感受到那粗布麻衣下的单薄消瘦,她眼底悄然划过一丝复杂情绪。
“那就麻烦少府主了。”江入叶目光扫过周沅也那布满新旧伤痕的手,疑惑一瞬,而后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这种清闲安全,又有工钱拿的日子对于江朝之这样的普通人是再好不过的了。眼下这些人对自己戒心本就十分重,倘若她表现得过于抗拒,那就更容易惹人怀疑了。
大不了,她走一步看一步,看看日后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天工府机密。
“阿娘,你看江姑娘都同意了,咳咳咳……”周沅也再度展颜,咳嗽了几声后望向周令白继续央求道:“阿娘~你就让她待在我这儿吧,好不好?”
江入叶站在周沅也身后微微低垂着头:我就算想不同意也没办法啊!
周令白重重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孱弱的女儿,目光柔软了几分,双手负于身后道:“好,那便依你所言。阿娘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我先送秋医师出去。”
一直在门口隐形的秋怀渺听到关于江入叶的去留已定,终于再次动起来,走至江入叶面前伸出手道:“药箱。”
江入叶这才重新抬头,把手里的药箱放入秋怀渺手中,看着她心中生出几分不舍之意,小声道:“秋医师路上小心。”
“注意身体,明日我再来看你。”秋怀渺接过药箱,另将一道药方放入她手中,转眼看向周沅也道:“这是用于调养你身体的方子,记得交给周小姐。”
秋师姐什么时候写的方子?江入叶捏着药方目送秋怀渺出门,在周令白走过她身旁时,依旧能感受到那强烈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看来周令白格外重视江朝之……那她身上定有秘密!
江入叶目送人走远后收回视线,将手里未打开的药方呈给周沅也。
周沅也取过药方打开扫了两眼后,朝她道:“江姑娘,如今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安心在我这儿住下即可,你醒来应当还未用饭吧?我先让人带你下去歇一歇,梳洗一番,砚舟给江姑娘带路。”
“江姑娘,请随我来。”
周沅也话音一落,门外便进来一个身穿天工府门生服饰的女子。
江入叶确实累得很,向她行了一礼就跟着砚舟向外走去,出门时,恰好有一人端着药走进屋来,她连忙避让在一旁,目光落在那碗里褐色的药汁上,清苦的药味瞬间在房内散开。
“少府主,为何要将这人留在身旁?此人死而复生,甚是诡异。”
端药的侍女将药放在一旁桌上便退至周沅也身后,目光落在外头越走越远的墨色背影上。
周沅也垂眸看向飘着热气的药碗微微蹙眉,想起刚刚扶那人时的情景。那人在义庄躺了整整三天,已经骨瘦形销。
“她是在我周府出的事。阿娘常常教导我,修行之人,应当惩恶扬善、护佑苍生,心存悲悯、扶危济困。我身子不好,见不到天下九州,那在这小小天工府内,她这样的平凡之人便是我所见的苍生。”
她一开始是调查方欢失踪而关注到江朝之的,可谁知后脚江朝之便被毒害了。
在江朝之被毒害之后,她立即派人去调查这件事,可这一事查起来格外顺利,只是吕琼眼红江朝之在炼器一事上比她优秀,所以将其毒杀,而证据都摆在了明面之上。
周沅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她若是吕琼,就算要杀江朝之,也不会选择在天工府动手。先不说江朝之这人虽然在府内地位不算高,但人缘不错,秋怀渺识得、她识得、她阿娘亦识得。
吕琼选择在天工府内明晃晃动手时,真的不会想想其中利害关系吗?
“她若安安分分的讨个生活,那就让她我这儿待着吧,于她而言安全些。”周沅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将手中药方交给身侧人,道:“聆风,找信得过的人煎药然后给江姑娘送过去,让砚舟照看她。”
“是!”
聆风欣喜地接过药方朝外走去,原先她还担心少府主为人过于心善,将这么一个满身迷雾的人留在身边实在危险,但听见她让砚舟去照看,那她就放心了。
说是照看,实为监视吧?
江入叶这样想着,隔着屏风看向正关门出去的砚舟,喊道:“那就有劳砚姑娘了,若我有事定会告知于你。”
她想不通眼下是个什么局面,秋师姐不希望她回周家,话里话外都是可能她会再度遇险;周令白一府之主亲自来找她,其中肯定有猫腻;那周沅也呢?原主记忆里并没有与她的牵扯,那她为何非要留下她来?
总不可能,也是担心她再遭人毒手吧?
屋门合上,钻进来的冷风冻得江入叶打了个哆嗦,考虑到自己这副羸弱的身体,她宽衣解带,立马整个人钻入了浴桶内。
热水迅速将她包裹,她长舒一口气,将后脑勺搁在浴桶边沿,感觉到寒意被驱散,她从水里抬起右手在面前展开,而后又握了握。
情绪低落道:“真是一点力都使不上。”
原主是个炼器师学徒,自然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从手臂上来看,虽然因为中毒后消瘦了不少,但还是依稀可辨昨日痕迹。
问题就在于,江入叶现在与这躯壳还不够契合,还可能时不时出现点问题,得按照心魔所说,吸取怨气修行才能解决。
“可重点是……这是天工府啊!福地洞天,灵气浓郁。”
要她去哪里寻怨气?除非她杀一个吸一个,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去乱葬岗啊!”心魔忽然出声。
“说得轻巧,现在就算我变成蚊子也飞不出去啊!”
江入叶捏了捏眉心,从浴桶中起身,穿上刚刚砚舟送来的衣物。
大概是她们也拿捏不好如今她的身份地位,这身衣物与天工府所有门生常服不同,颜色浅上不少,是青绿色带着一些简单的绣纹,料子很舒适。
捡了根同色的带子随意绑了头发,江入叶往桌边一坐,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此时此刻的她并不怕药中有毒什么的,原本她就算不上一个彻底的活人,毒对她来说根本无用。
同样的,灵药于她而言,也无法吸收。
“可惜了。”她抿了抿嘴,这药里有好几味名贵的灵药,在她这儿算是浪费了。她盯着药碗想不通,派人监视可又送上好的灵药,真是为了保她?
江入叶把碗搁下,抬头看了眼门外,影影绰绰的,看来守卫不少,不说那些藏在影子里的暗哨,就砚舟一人,看上去就不太好应对。
“那就先睡一觉再说。”
江入叶翻身躺在床上,盯着上方思索着如何破局。轻薄的晨阳从窗边斜斜地打落在她身上,惹得她侧头看去。
她想,活着真好,要是她们都还在就好了。
江入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阖眼的,又梦见自己刚刚离开小孤山时候的模样,意气风发,誓要名扬九州。
可小孤山下是万丈悬崖!她的师尊、师姐拼了命的想要将她推回去。
江入叶!快跑!
她蓦地睁开眼,窗口的晨阳已变作如血残阳,一颗心突然抽疼起来,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江姑娘,少府主有请。”砚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江入叶猛然坐起,一手死死攥着心口的衣物,几个呼吸过后,她才勉强将喉间翻涌起的腥甜压下去,冷静道:“好的,我这就出来。”
说完,她就下了床,仔细擦过额头上的汗珠,确认自己无异常后,她才打开门,砚舟就在门口候着。
与上午不同,下午砚舟领着江入叶直接进了养颐堂的内屋,内屋角落放置一大块暖玉,令屋里十分暖和。
屋内还置了不少机关造物与小巧灵器,虽多但不显乱,可最引江入叶注意的是大堂中央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上之人一袭红衣随风而动,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她单手持剑,背对众生,不见真容,却气势凛然,剑柄上长长的红绳像是要与剑尖上的那朵三月焰一同飘出画来。
那条红绳上若隐若现的金线纹路倒是格外眼熟……
画上一边三个飘逸的大字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顷刻间令她心脏一滞。
顾惟清!是那一剑刺穿她心口的正一归源盟的少盟主,亦是那年撞在她三月焰树下的小乞丐。
“怎么了?江姑娘?”周沅也见江入叶忽然站住不动,于是停下手中动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江姑娘……认得这画上人?”
“谈不上认识,只不过少盟主的大名九州谁人没听过呢?”
江入叶回过神看向周沅也那边,才发现,昨天义庄见过一面的屠春生此刻正缩在一张小板凳上,规矩地坐在周沅也面前。
“春生?你怎么也在这儿?”她一面岔开话题,一面朝两人走去。
“本不想打扰你休息的,可春生非要见你一面,眼看天就要黑了,等会她要走了,所以才请你过来一趟。”周沅也解释着目光仍然在画与江入叶之间打了个转。
“江姐姐!”屠春生感知到江入叶走到身旁,朝她抬起头,委屈地喊了一声。
“见我?”江入叶一头雾水地看向屠春生,只见她一张稚嫩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好几处擦伤,旋即关心道:“你这怎么回事?”
昨天她不是晕倒了就被屠絮带走了吗?怎么今天过来反而一脸伤?难道屠絮还欺负一个小孩不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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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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