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纱再次压下裴锋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朝花沐雨福身行了个礼。
“姐姐。”绯纱轻声说,“那晚你所劝我的,确实都是对的。”
花沐雨险些气笑了,无话可说,也不想看她这低声下气的样子,于是别过脸去。
绯纱也是一顿:“我知道姐姐气我……只是我真的,再也走不下去了。”
“如今何必再说这样的话。”花沐雨冷冷地说,“你这是打算如何?上总兵府,去找株洲总兵?”
绯纱垂下头:“确是如此。”
“然后呢?面见总兵,然后你打算怎么办?”花沐雨逼问。
绯纱轻轻吐出四个字:“听凭发落。”
“听凭发落?”花沐雨嗤笑,“这次真的想好了?”
绯纱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我问你,”花沐雨看着她回避的脸庞,“你听凭发落,你身后这个带着你逃婚又送你回来的人怎么办?”
绯纱抬眸,兜帽下一双噙着泪的眼睛祈求般看着她。
“公主是君,卑职是臣。”裴锋在绯纱的身后替她答道,“君有令,卑职万死不辞,这是做臣子的本分。”
他的眼神坚定,花沐雨眼珠一偏,留意到他的手在背后的暗处轻轻扶住了绯纱。
绯纱已经又低下头去了,花沐雨在心中长叹一声,语气和缓了下来。
“绯纱。”她轻声说,“抬起头来。”
绯纱眼帘一动,缓缓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这张脸素净又单薄,灯光下的侧脸还带着细细的绒毛,稚气未脱,眉眼间已有愁绪不解。
“你真的想好了吗。”花沐雨看着她的眼睛。
绯纱双唇微颤:“想好了。”
花沐雨点点头:“好吧。既然要回,那就回吧。那晚我什么都没看见,今晚我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花沐雨不再多留,举步朝小巷外走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绯纱福身:“谢谢姐姐。”
花沐雨一顿:“我妹妹可是很厉害的。但凡她真的做了决定,就绝不会后悔。”
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巷,花沐雨停住脚步,听脚步声在小巷中渐渐远去了。
曾卧雪闪身出来:“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花沐雨疲倦地合上眼睛,摇摇头:“就这样吧,看他们的造化。”
曾卧雪往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望了一眼,又看向花沐雨:“那我们现在……”
“回去吧。”花沐雨道,“已经耽搁许久了。”
如今蛮人就在城外,绯纱和裴锋对总兵府的格局也并不熟悉,想要避人耳目直接找到总兵实非易事。
悄无声息地从侧墙潜入了总兵府,又避开巡逻的守门的来到内院,他们直接挟持了一个下人,由他带路,一路找到了总兵的卧房。
总兵正和夫人已经换了衣服,正倚着凭肘闲话,门忽然推开,露出两个黑衣人将刀架在自己家奴婢的脖子上。
夫人吓得轻叫一声,半躲到总兵身后。总兵下意识护住夫人,同样大骇,胡子和手指一样颤抖着,指着门口道:“来,来者何人?”
裴锋收刀,反手将下人敲晕,将他扶着放倒在地上。绯纱上前一步,掀开了自己的兜帽:“大人,好久不见。”
总兵只觉自己老眼昏花,觑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大惊失色:“殿下?!”
看清是绯纱,总兵匆忙下榻,提衣便拜:“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公主不是已经……为何深夜前来寻找微臣?”
“大人平身。”绯纱道,“中间颇有曲折,还请大人寻个方便处,以便你我详谈。”
总兵用余光瞥了一眼绯纱落在地上的影子,心中念着无量天尊,嘴上连声称是:“还请殿下容微臣更衣。”
说完,总兵趴在地上往榻上看。夫人手里捏着帕子,对上总兵的视线,犹带颤抖地爬下榻来,面上扯出略带僵硬的笑:“此处多有不便,还请殿下随妾身来。”
绯纱颔首,又戴上兜帽,总兵夫人谁都没喊,亲自领着人往内书房去了。
三个人都走远了,总兵被抽了骨头似地软在地上,歇了半晌,手脚并用地爬到先前被敲昏的下人旁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冰凉的手指尖吹过一点热气,总兵脱力一般大喘了两口气,咽下口涎,有气无力地朝外面喊道:“来人……来人哪……”
值夜的下人刚回来,听到声音过来,见门户大敞着,一个仆从生死不知,总兵只着中衣趴在地上,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跌爬着扑了上来:“大人!这是怎么了!”
“嘘!嘘!!!”总兵赶忙止住她的大呼小叫,“去,快去请花仙长来内书房!十万火急!”
下人不敢多问,紧闭着嘴连连点头,起来撒腿便跑。
此时,花沐雨仍旧早早遣散了下人,独自歇下。
她和曾卧雪此前已经耽误了不少工夫。等二人回府,打点洗漱,全部折腾完已经是戌时。
拉了床帐,听府中什么动静都没有,花沐雨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绪难定。
不知绯纱和她那同伴现在何处,是否已经见到了总兵,又如何应对。反复再三,花沐雨还是放心不下,凝神屏息,平心静气,将神识于印堂汇聚为一点,又控制其朝着四面八方发散而去。
在神识笼罩之下,来往众人之气有清有浊、有深有浅。避开曾卧雪和南华,花沐雨以神识搜寻,还未寻见绯纱,先留意到一个人急匆匆朝自己房间来。
花沐雨眉头一皱,当即收回了神识,听得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仙长,仙长!”那人压低着声音,语气依旧急切,“仙长,十万火急,您睡了吗?”
花沐雨翻身起来,拨开床帐,趿鞋来到门边:“你是谁?有什么事?”
“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刚刚得了总兵急令,十万火急来寻仙长。”下人哀声道,“仙长快随奴婢走吧!”
花沐雨了然,一边拢好头发,披好外衣,便戴着帏帽开门随她前去。
一路来到内书房,离着老远,便迎上了总兵夫人殷殷的目光。
四下一个杂人都没有,总兵夫人亲守着房门,挥手让送花沐雨来的丫鬟走了,一句话不敢说,拉着花沐雨便开门推她进屋去。
来到屋内,花沐雨打眼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绯纱和她的随从俱在,总兵坐在下首,正不住地拿着手巾沾额角的汗。
再见花沐雨,绯纱有些出乎意料,却也很快不露声色。
“想必这就是李大人所说的花仙长。”绯纱率先开口道,“还不知仙长名讳?”
花沐雨一怔。
确实,相识至今,绯纱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拱手道:“在下花沐雨,乃凌虚界凛岳门下弟子。”
总兵强自为花沐雨介绍着,声音还带着气虚:“此乃本赴北蛮出降的绯纱公主和京州中郎将裴锋将军。”
花沐雨能猜到总兵为什么会吓成这样。
那日挖出来的“绯纱公主”尸骨还停在总兵府,如今她又活生生地半夜出现在人的面前,叫人如何不肝胆俱裂。
比起这个,绯纱公主身边那人的身份更叫花沐雨意外。
他竟然是裴锋,那个传闻中出身草莽,一骑当千,由此平步青云、成为皇帝身边红人的裴锋。
裴锋怎么会出现在绯纱身边?
“见过殿下。”花沐雨拱手,又朝裴锋致意,“裴将军。”
裴锋略点头,绯纱同样道:“仙长免礼。”
花沐雨不知道绯纱对现在的情势了解多少,有意透露些消息给她,于是一边顺着绯纱的意思演下去,一边道:“先前你我共同投宿那间开在人鬼交界处的阴阳客栈,在下不知当晚发生了何事,只知第二日蛮兵仓皇逃窜,扬言公主被狐鬼吞吃,只剩下殿下的侍女。在下受老板娘所托,将殿下的侍女送回株洲。之后蛮兵前来兴师问罪,我等原路返回,那客栈也变回坟冢,我等便是在坟冢中挖出了一副穿着当日殿下嫁衣的尸骨……”
她说到这儿,一旁总兵拿在手里的茶盏已经被抖得叮叮作响。总兵强自控制着,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花沐雨收回视线,又望向绯纱:“我们都以为殿下已死,不知殿下为何活生生地站在此处,又为何与裴将军同路呢?”
绯纱扫了一眼总兵,而后说道:“我原随迎亲的队伍前往北蛮,不知为何中途蛮兵竟带我投宿到一间诡异的客栈。那天夜里,我本已经歇息,却不想梦中惊闻鬼哭。我大骇不已,不由得自梦中惊醒。谁知惊醒后,我梦里的鬼怪竟然真的出现在房中。那时侍女们纷纷昏迷,蛮军也百呼不应。仓皇之下,我被鬼魂追赶着逃出客栈。幸好裴将军谨慎,一直在暗中护送着和亲队伍,这才及时出现,将我救下。只是那处地有蹊跷,我们在山中迷失方向,也不知转了多久,这才转了出来。”
“原来如此。”花沐雨淡淡道,又看向总兵,“大人无需担忧,公主与裴将军有血有肉,确是常人无疑。”
“啊……”总兵仰头听着,面色一半是茫然,一半是恍然。
正要说话,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和呼喊声。
“什么人冒冒失失的!你且站住!”屋外传来总兵夫人的呵斥。
“夫人,总兵大人现在何处?”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总兵夫人骂道:“火急火燎的,什么大事,这个时候来找你大人?”
那人语带气苦:“夫人容禀,朝中委派的钦差大人连声招呼都不打,这大半夜的,人已经到了城外啦!”
钦差大人?!
总兵惊得连害怕都忘了,扶着交椅,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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