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茂奉旨前往株洲,除了一道空白的册封公主的旨意,执意其他什么都不带。
那日的小侍瞧不上刘茂一点儿主意都没有、遇事就知道摇卦的样子,偏偏刘茂还如此得陛下宠信,于是歇班时忍不住和同僚抱怨了两句。
由此消息传出宫去,一下子便不得了,这边奏疏雪片般飞到了御史台,那边礼部三催四请也备不完车架。
可惜今日是皇帝陛下闭门修持的大日子,内侍总管一琢磨便猜到消息如何走露,刻意避重就轻将情况通传一番,皇帝果然不觉得有异,将人撵出来,下了无事不要来打扰的口谕。
内侍总管恭恭敬敬地出来,转脸便在院里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骂了半个时辰。
奏疏进不到陛下眼前,礼部再拖也无用。于是车架备好,刘茂这才姗姗启程。
他启程本就晚,走得又慢,是以这才半夜来到株洲。
如此星夜兼程,怎能不显出我的贤名来?刘茂想着,如此不如做个微服私访,也不通传,嘱咐队伍悄没声儿地来了,便是要看株洲上下一丁点准备都没有的样子,回去好和陛下大肆说上一番,也彰显自己为政之智。
只是可惜城门晚上是要落锁的,他进不去城门,想要打株洲个措手不及的想法到底没能彻底实施,只得叫守城的卒子通传了,自己站在车上,杨首挺胸地等人来接。
中间北蛮的探子留意到动静,也往城门这边查探。刘茂得意洋洋地看过去,也不知对方什么底细,便要先给他看看自己的威风似的。
这一边,总兵府上下得了消息,好一阵兵荒马乱。
总兵夫人上下答对,总兵将绯纱和裴锋匆匆安顿下,便急急更衣前去城门迎接。好一片沉寂的夜被闹得鸡飞狗跳,城门大道沿街灯火通明,还是现抽调巡城的官兵来举的火把。
花沐雨料想城防空虚,便想要去城墙上顶一顶。总兵哪肯放她,仙长大驾光临,这可是株洲的面子,于是好说歹说,又把曾卧雪和南华叫了起来,三人跟着总兵一道,自往城门迎接。
等得人来接,刘茂便迈下车来。总兵带着身后的官员恭迎上前:“见过钦差大人。”
“李大人多礼啦。”刘茂显然认识总兵,二人笑着叙旧,“三年前朝会一别,你我可是许久未见。”
“刘大人日理万机,此次陛下派你前来,株洲危局定能顺利解决。”总兵与刘茂交握着手,正要再说,守在南城门的蛮人已经得到消息,已经遣人大张旗鼓地看着了。他便收了声,只简单介绍道,“这三位便是凌虚界的花仙长、曾仙长和南华仙长。”
刘茂听闻,果然热切了许多:“在下刘茂,久仰仙长大名。”
三人略作致意,关长便道:“各位大人,先进城去吧。”
于是总兵请钦差入城,双方忙着交接车队、安顿人马,又是好一番哄乱,等到过了子时,才终于稳坐在总兵府议事堂上。
“圣上仁爱,两国之间,当以和为贵。”刘茂与总兵一起坐在主位,将朝中的意思简短传达,“陛下派我前来,便是有意继续和亲。我带队伍日夜不敢停歇,唯恐迟则生变,眼下,还是尽快平息事态为宜。”
“蛮子说着怒火滔天,实际却态度散漫,怕是不好对付。”总兵道,“这几日,他们在周围村庄中烧杀抢掠,大军驻扎株洲城外,又派兵在钺洲扰乱,实在是叫人摸不清他们的意图。”
“叫阵的是?”刘茂倾身问道。
“十八王子,术虎沙胡。”总兵道。
“哦,对,术虎沙胡,公主的指亲对象。”刘茂坐了回去,略一思索,“据我所知,此人勇武狡诈、反复无常,不过这倒是萧太后第一次派这个人出来。”
总兵赞同道:“确是如此。”
刘茂拍拍扶手:“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会一会这个术虎沙胡。”
总兵赶忙将人拦了:“大人舟车劳顿,区区蛮子,又怎比得上大人贵体。如今天色已晚,大人不如早些休息,旁事容后再议。”
刘茂虽兴奋,但也疲倦,只是自己说不出想要休息的话来,正好总兵递了个梯子,便顺坡下驴,略一作态,便欣然同意:“总兵大人所言甚是。非为我劳苦,只是夜已深,此时和谈非大国礼数,便让蛮人休整一夜吧。”
总兵连连称是,见闲杂人等都退去了,又附在刘茂耳边,轻声道:“只是还要给大人引荐两个人。”
刘茂一听,念头一歪,嘴角一撇:“哦?李大人要给鄙人引荐何人?”
总兵欠身:“大人请随我来。”
刘茂迈着四方步,由总兵领着来到了内书房。
花沐雨将南华和曾卧雪遣去休息了,独剩自己在这几人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来到内书房门外,总兵拱了拱手,弯腰为刘茂打开了门。
刘茂背着手,志得意满地走进屋去,抬眼便见到一个死人一尊煞神,当即姿态一变,下意识便要扭头往后退。
总兵是跟着他进屋的,不知他举动,二人后背脑门儿的,正撞在一起。
“哎呦!”总兵下意识叫了一声,又赶忙赔礼,“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卑职不知大人举动,低着头就进来了。”
刘茂顾不上这个,指着屋里的绯纱反头问总兵:“这,这是何物!”
“此乃绯纱公主殿下。”花沐雨抱着胳膊站在屋外,不咸不淡地说道,“公主受鬼魅侵扰,幸得裴将军护送,一路逃出生天,又历经千辛万苦,返回株洲。”
“这?”花沐雨说话在刘茂这里还是有些威信的,听到她这么说,刘茂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压低了声音,揪着总兵追问,“不是说,不是说殿下已经殁了吗?”
总兵连连摆手,不待她说话,花沐雨先道:“公主活生生在此,大人想是累了,才这般胡言乱语。”
刘茂连忙打嘴,意识到自己失礼,忙不迭拱着手躬腰进去,双膝跪地叩首行了个大礼:“微臣刘茂,见过公主殿下。微臣失态,还请公主恕罪。”
“大人请起吧。”绯纱站在桌后,“事情辗转曲折,大人刚刚到此,没想过来也是正常的。”
刘茂从地上爬起来,事出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下意识看向了总兵。
总兵叫夫人看茶,又引着刘茂花沐雨依次坐了。刘茂捧着茶碗,低头喝茶的工夫不用说话,这才把思绪理清楚了。
难怪卦象说合适的人选就在株洲,公主没死,又有仙长相助,自己此番前来株洲,这功劳可不来得轻而易举?
理顺这一宗,刘茂又想起绯纱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眼前死了,皇帝对她也是不闻不问。两宗皆通,刘茂的威风瞬间回来,又不免觉得自己此前言行举止掉面子,于是愈发持重几分。
慢慢放下杯子,哒的一声,刘茂满意地看着总兵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
他向绯纱致意,又朝京州的方向遥遥拱手,目光在众人间睃巡:“微臣奉陛下谕旨前来,是为安抚蛮人,重续和亲。陛下原本想要另封以为公主,但微臣起了一卦,果然不出微臣所料,最合适的人选就在株洲。既然绯纱公主殿下安然无恙,自然当由殿下和亲。”
总兵略一迟疑:“只是……蛮子向来听不进去道理,我们又该如何向他们说明呢?”
“此事无碍。”刘茂自信地一挥袍袖,心中已经有了故事,“那阴阳客栈寻常人遍寻不得,如何能叫我们遇上?想来定是神山有灵,公主仙姿神态,得神山青眼,才派座下狐鬼前来,要将公主收作神女,那尸骨便是公主脱去的**凡胎。公主一去,本应不理尘世。怎料王子情深感天动地,神山放回公主与王子团聚。”
说到这儿,刘茂两手一拍:“此番必为后世传颂,乃是人间佳话呀!”
花沐雨已经听得有些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水,听着一旁的总兵恍然大悟、连呼“大人高绝”,用余光往主座看了一眼,绯纱和她旁边的裴锋都面无表情,颇平静的样子。
与总兵一番吹嘘和谦让后,刘茂问起裴锋来:“卑职听闻裴小将军告假,怎地竟到了株洲来?”
裴锋正要开口,绯纱先一步道:“他本意是回乡探亲,正巧赶上送亲的队伍同路。裴将军不放心蛮人,便索性一路暗中护送,也正因这份谨慎,我等才能相聚在此。”
刘茂一叹:“如此可见,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一夜大起大落,总兵强打着精神支撑到现在,已经困倦不堪,瞅着话锋到了,便说道:“既然如此,夜已深了,明日还要与蛮人唇枪舌战,公主和大人都早些歇息吧。”
“也好。”得了意外的收获,刘茂也无心多应付这个不受宠的公主,当即赞同起身,“微臣告退。”
总兵亲领着刘茂去了:“大人这边请,下处已为大人打点妥当,还请大人随我来。”
房内,花沐雨放下茶杯站起来,趁着没有人的空档,与绯纱对视。
绯纱朝她勾了勾唇角。
希望如此能得两全吧。
一下的工夫,总兵夫人已经走了进来:“给殿下请安。殿下,将军,请随妾身前去安置吧。”
绯纱朝花沐雨点了点头,和裴锋一起,又戴上了兜帽。
二人擦身而过,总兵夫人在身后叮咛地望了一眼花沐雨。花沐雨一拱手,无需人送,自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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