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钦差刘茂、总兵、关长与花沐雨一行人来到城墙上。
术虎沙胡早有预料,已经在城下整队跨马,只等这新来的钦差走上城墙与他交涉。
“听说你带了好几车金银财宝。”墙头一出现人影,术虎沙胡立刻大声笑道,“我早说了,要配给我的公主没了,你们要赔我一百车粮食、一百车金银、一百头牛羊还有一百个女人!”
从昨晚睡前到今早,刘茂时刻不忘为自己的料事如神自得,由此一直心情大好,即便术虎沙胡是这样的态度,他也丝毫没有气恼,而是和蔼自持道:“王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绯纱公主以万金之躯,出降北蛮,为的是永修两国之好。如此大善之行感动神山,神山才派座下狐鬼将公主引入仙宫,是为蜀蛮两国共修福泽。”
明明是他自己亲口编的故事,如今开口跟旁人讲起来,倒说得他自己深信不疑起来。
“放屁!”术虎沙胡不吃他装神弄鬼这一套,当即骂道,“一切妖孽灾祸都越不过神山,那蹄子在神山出事,必定是她自己德行有亏、品行不端,不配做北蛮的王妃,神山这才将她吃了!”
刘茂含笑摇头,居高临下道:“王子不常下山,故而所知有限。神山与道法之玄妙深不可测,懂的自然懂,若是不懂的,我说再多,你也是不明白。”
术虎沙胡闻言大怒:“用得着你来教我?与你们议和,太后已经是仁慈至极。此前李庆容老匹夫在我面前点头哈腰夹着尾巴做人,我全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给他几分好脸色;如今你一来,便立刻与我充大尾巴狼,可见你们山下的人都是狗皮子性情,得几分好脸色,便要来你爷爷面前耀武扬威!果真是惯不得,但凡狠狠揍你们几顿就老实了!”
刘茂根本不关心术虎沙胡说的是什么,面上维持着悲悯慈爱的表情,实则估摸着风向,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好叫风吹过来的时候能有衣带当风的仙人之姿。
听术虎沙胡差不多说完了,刘茂不管他讲得什么,全继续按着自己的想法说道:“罢了。吾知王子对公主的深情,失偶之痛,失态至此,我犹感念。既然圣上命我到此,为两国万世之好,也为成全一对佳偶,我愿作法,与两国代为沟通神山。”
一旁,曾卧雪扭头与花沐雨对视一眼,花沐雨摇了摇头。
术虎沙胡脑瓜一转,暗中打量刘茂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于是问道:“你要沟通神山,你我之间就要有个说法。咱们有言在先,你要问神山什么?得了神山的回复,你国又要如何处置?”
“上天有好生之德,蜀蛮两国圣主皆仁慈宽厚,故而蜀蛮两国之间,自然是以和为贵。”刘茂自认体面地说道。
“如此甚好。”术虎沙胡抚掌大笑,往地下一指,“你便就在株洲城外开坛作法,我要看看你怎么和神山沟通,又能沟通出来个什么!”
刘茂早在心中排演好了自己的戏该如何唱,闻言丝毫不惧,手捋须髯,胸有成竹:“一言为定。”
事情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为表诚意,搭建祭坛时西蜀和北蛮都需出力。株洲城外的蛮兵献上绦带和人牙兽齿,株洲城门大开,从城中运出存储的石材,出人出力搭建祭坛。
刘茂摇卦,定下吉时在未时三刻。按照计划,祭坛过午便能搭好,之后还要焚香持诵,仪式种种,不一而足。
总兵等拥着刘茂回总兵府,花沐雨顾念株洲门户大开,和曾卧雪下城来,在祭坛的选址旁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儿人们劳作,也是以防万一,戒备蛮人一手。
术虎沙胡在人群后见到了,将酒壶往身边人怀里一丢,抹抹嘴,冲花沐雨这边过来。
走到近前,术虎沙胡看都不看曾卧雪,只朝花沐雨抱拳道:“花仙长,你可算是走下城头了。”
他丝毫没觉着不对一般,这一下子就凑得极近。曾卧雪眉头一皱,花沐雨暗感不适,退了半步,淡淡道:“殿下。”
术虎沙胡背着手,往刚搭了个地基的祭坛方向看了一眼:“如今蜀国的御史钦差已到,仙长也该放心了?”
“殿下口中,我放的是什么心呢?”花沐雨不答反问。
“我脾气不好,想必是吓到了仙长。”术虎沙胡哈哈笑道,“实则我性子急是急了点,但为人是最讲道理的。既然蜀国的皇帝派人来谈,我便和他好好谈一谈。你们姑娘家都心善,见不得打打杀杀,我是了解的。只盼我与仙长之间解开误会,亲似一家才好。”
“殿下言重了。”花沐雨道,“我与同门本只是下界游历,无意路过此地,不忍见蛮蜀两国因一点误会燃起战火,致使生灵涂炭,这才托大劝阻罢了。”
“我从来知道仙长的意思。”术虎沙胡说着,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先前仙长劝我稍安勿躁时曾说过以三日为期,如今蜀国的御史钦差也到了,仙长便要启程继续游历了吗?”
“确有此言。”花沐雨看着术虎沙胡,“殿下在担忧什么?”
“自然是舍不得仙长大人。”术虎沙胡暧昧地打量着花沐雨,忽然伸手去撩她的帽纱,“摘了吧,老戴着这东西做什么。”
“放肆!”啪的一声,花沐雨身后的曾卧雪忍无可忍,直接抽剑,用剑鞘拍开了术虎沙胡的手。
术虎沙胡牙关一紧,狰狞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捂着手,他狠狠瞪一眼曾卧雪,又对花沐雨教训道:“你这师弟不好,你不该带他来。”
“该放尊重的,是殿下你自己的手。”花沐雨冷冷地说道,“我向来言出必行。卧雪已经是一等一的和善之人,若要我出手,殿下便不知会如何了。”
术虎沙胡嗤笑一声:“仙长姿容出尘,却不料是个冷情之人。区区三日,实在难解凡人相思炽盛,仙长不如多留几日。”
“殿下多虑了。”花沐雨道,“三日之约一到,我等即刻不留。如今殿下爱心感天动地,也该将旁的相思检点些为宜,如此作态,实在令人作呕。”
说罢,花沐雨已经面沉似水,带着曾卧雪拂袖而去。
盯着他们的背影,许久,术虎沙胡哼了一声,嘬出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掉头往自己那边去了。
“殿下。”帐中,见他回来,拓儿满行礼。
“三日之约,他们明天才会走。”左右无人,术虎沙胡拿起酒壶,对着嘴喝了一口,“今天还不能动手,不管那群操皮卵子瞎扯什么淡我们都先答应下来,哄得他们打开城门,等那贱蹄子带着人一走,我们便杀进城去。”
“是。”拓儿满恭敬应了。
如此也是无奈之举。术虎沙胡暴躁鲁莽,但粗中有细。自从得了太后的旨意,他日思夜想,想不出攻城的好法子。
一则,自己只有骑兵,株洲看得见、吃不下;二则,那不知打哪儿来的娘们儿确实厉害,还有两个跟班儿的,她们要护着株洲,自己实难对付。
由此,借着那刘茂的轻狂,术虎沙胡心生一计:若要快速拿下株洲,则无论如何要骗开株洲的城门。之后趁那几个臭修仙的不在,自己带人,攻其不备,兵马长驱直入,到时株洲唾手可得。
另一头,株洲众人尚不知道术虎沙胡的奸计。被术虎沙胡羞辱了一番的花沐雨回到城中。曾卧雪在她身后沉默地跟着,显然脸色很不好看。
相比曾卧雪,花沐雨倒意外地心平气和,即便是此前呛声术虎沙胡,也多是为了维护曾卧雪。
虽并未生气,但另一个想法却在她心中愈发压抑不住。
花沐雨稍停两步,等曾卧雪走到自己身边,长叹一口气道:“术虎沙胡实非良配。”
曾卧雪震惊地回头看她,满眼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怒火更甚。
花沐雨不曾留意,只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应该把绯纱带走?”
曾卧雪一怔,旋即明白了花沐雨的意思,心头气消了大半,只是语气里还有些怨怼似的:“她不是自愿回来了吗。”
花沐雨仍旧叹息不已:“在客栈那晚我还曾劝过她。那时我觉得她对未来太过悲观,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嫁去北蛮未必有她想象的那样艰难。而如今实际接触过她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便知道,她往后的日子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数倍……”
感受到花沐雨切实的担忧,曾卧雪心中最后那点无名的火气彻底消散不见,也跟着她一起发起愁来。
“她的去留,还是要她自己来决定。”曾卧雪温声道,“她没接触过术虎沙胡。我们可以同她把情况讲明,若她要走,我们就一起带她离开。”
“我也是这个意思。”说着,花沐雨又垂下头去。
曾卧雪一看,便知道她心中有许多顾虑。
“还是担心绯纱走了之后西蜀和北蛮怎么办吗?”曾卧雪问。
花沐雨摇摇头:“很多。绯纱走了之后西蜀和北蛮之间的局势;绯纱既然已经下定了心意,我是不是不该再去为她徒增顾虑……”
花沐雨所考虑的确实都是切实存在的问题,曾卧雪闻言也跟着为难,绞尽脑汁为她思考对策。
却不料,不等他开解,花沐雨已然自己说了下来。
“我总是顾虑太多,举棋不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花沐雨看着前方的路,平静地说道,“我还是要去见绯纱一面,否则我心难安。之后纵然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也好。”曾卧雪点头。无论何事,他都愿与花沐雨分担。只是这话如今也不必说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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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佳人对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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