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卧房内死寂一片。窗外透进的晨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泽兰香淡雅的香气仿佛被冻结,只剩下那块令牌散发出的、无形的血腥与冰冷。
哪怕早已知道这答案,可是此刻看着这些冰冷的铁证,他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萧彻放在锦被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宽大的手背上暴起。牵扯到腿上的伤口,剧痛传来,他却浑然不觉。身体的痛,远不及此刻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愤怒,痛恨,乃至绝望在心底翻涌着。
“……呵……呵……”低沉、压抑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悲凉。笑声越来越大,却像是一只濒死野兽的悲鸣,震得沈清辞心头发颤。
“好……好一个……鸟尽,弓藏……”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恨意,“我萧彻为大楚出生入死十年……十年沙场……换来的就是忌惮,就是卸磨杀驴,恩将仇报!”
他们萧家满门英烈,他的祖父,父亲,大哥都为了大楚的安危死在战场上!他即便是死也绝不会死在昏庸的老皇帝的阴谋下!!
一口鲜血猛地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下,嘴角却渗出一丝刺目的鲜红。剧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内里的伤势。
“萧郎!冷静!”沈清辞大惊失色,慌忙扑上前,用绢帕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哭腔,“别动怒!你的伤……”
“我没事”萧彻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眼中的风暴却并未平息,但在触及沈清辞时,眼神柔和下来,他苦笑道:“阿辞……连累你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后怕,自责……
沈清辞用力握住他的手,眼中泪光闪烁却异常坚定:“你我夫妻一体,何谈连累?从嫁给你那天起,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死敌!”她微微倾身,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萧郎,他既无情,休怪我们无义!这仇,我与你,共担!”
萧彻看着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冷冽光芒,心中那滔天的愤怒和冰冷,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他的阿辞,从来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娇弱花朵,而是在风雪中也能傲然挺立于枝头的梅花。他抬手覆上她紧握着自己手的手背。
“好!”
“我已吩咐下去,府内戒严,只进不出。昨夜之事,除了心腹,无人知晓你伤情如此之重,更无人知晓你已回府。”沈清辞道,此刻的她,脸上再无半分柔弱,只有决绝与冷静,“影二带回令牌后,我已密令影一暗中排查府内所有仆役及近期进出记录,可疑者皆已秘密监控。”
“阿辞……做得好…”萧彻喘息着,将对皇帝的恨意压在心底,“府内清洗……可疑者……格杀勿论!”他的声音里浸着寒冰与杀意。
二人都明白,皇帝既然已经动手,这将军府内,恐怕也不完全安全了。
沈清辞忍不住攥紧指尖,心中不由得变得沉重。陛下如此忌惮萧郎,若是知道萧郎并没有死。定会再找机会下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时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彻看着是沈清辞凝重的脸色,心中那片柔软之地被戳中,他轻笑了声,捏了捏她的脸颊。
“阿辞,没事的,兵权还握在我手里。如今又身在京城,即便是我露面了,陛下心有顾忌,想要除掉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行事。”萧彻道。
他萧家男子世世代代为将军,统帅,为了大楚的百姓与匈奴对抗,而他又是这一辈中的翘楚,在百姓中威望很高,他相信即便自己出现在了陛下面前,陛下也不敢贸然对自己动手,不然陛下也不会为除掉他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清辞握住了在脸上揉捏的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虽然兵权在你手里,但也正因此陛下若是知道你尚活着,定会更加忌惮。你的存在,始终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如今,也只有……”
“阿辞可是有想法了?”
“嗯……诈死!”
——
京城·万茶楼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茶楼,鱼龙混杂。
“唉,你听说了吗?萧将军回城的时候遭遇不测,现在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将军何时回城的?怎么可能会遇刺?!”
“你不知道将军思妻心切,大战胜利后就带了一队人回城,不成想竟然遇到了刺客。”
“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刺杀萧将军!若是没有萧将军,恐怕匈奴的铁骑早已踏平这京城了!”
茶楼内,坐在角落的两名壮汉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其他人各自在忙自己的事,看似毫不在意,实则都在竖耳倾听。
“听说……是九重天上那位……”说话的那名壮汉,声音渐轻,凑近说道。他自以为声音很轻,实则身边离得近的都能听到。
“这可说不得,说不得。”另一名壮汉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向四周瞥去,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眼神中透着震惊。
他讪笑一声,放开了捂住壮汉嘴巴的手,眼神警告地看着他。
这时,一穿着长衫的书生神色气愤道:“你们如此造谣将军,陛下,就不怕官府将你们抓去吗?。”
刚刚口无遮拦的壮汉不满地道,“什么造谣?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城外那片密林里,那些穿着黑衣的尸体还有地上的散落利箭暗器不是假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他言之凿凿,仿佛真的见过似的。
书生听完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
“不会……将军武功高强,定会没事的。”他喃喃自语,像是自我安慰。
其他人听完神色各异,有人不安,有人唏嘘,有人不信,有人冷漠无视,还有人愤愤不平,有人直接道,“若这是真的,将军刚刚打赢匈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定是有人居心不良啊!”
“怎么办?若是那匈奴出尔反尔,又有谁能替我们大楚出征迎战呢?”
“可惜将军一心为国,竟遭国人背刺!”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匈奴得知消息,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还听说是千机阁的杀手刺杀的”
“千机阁?!”
“能请到千机阁的杀手,这幕后之人非富即贵啊。”
一时间茶馆中的人们议论纷纷。这里本就是消息最容易传播的地方,更何况还是如此‘炸裂’的消息。于是各个版本的说法传到了众人耳中。
“唉,就是可惜了将军夫人,两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没想到大婚三日后一别竟可能是永别了。”
听到有人提起那场大婚,有人回忆道。
“当初那场大婚可热闹了,那可是京城里难得的喜事,排面可隆重了!围观的人太多了,我都挤不过去。幸亏我长得高,才能在街上远远地瞧了眼,真气派啊!”
“我也瞧见了,我离得近。当时还接到了喜糖,沾了沾喜气。”
“我也离得近,还看到了萧将军,他平日凯旋时身上总带着肃杀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又钦慕不已,但那日他坐在马背上穿着红色嫁衣,头发高高束起,眉眼带笑,真是好看极了!”一人道。
“那沈清辞能嫁与萧将军真是……”这人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羡慕什么?”一人不满道,语气很冲。
“再气派有什么用,现在将军生死未卜,将军夫人恐怕要守寡了……”一人幸灾乐祸道,同身旁人讲。
“你觉得丞相大人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守寡吗?”又一人压低声音问。
茶楼内人声鼎沸,一老者拿着酒坛,边喝边摇头叹气,邻桌人笑问他在叹气什么。
老者咽下一口酒,浑浊的眼睛看了眼周围人讨论的面红耳赤的模样,用苍老的声音道。
“可惜了……天妒英才。”
待天色渐晚,茶馆内人群散去,各种消息便传播得更广了……
将军府内
“影一,做得好,下去吧。”
一道黑影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沈清辞听完影一收集到的消息,暗暗松了口气。
“计划很成功,消息传播了出去,也没有留下‘痕迹’。”
“阿辞,好计谋”萧彻毫不吝啬地夸赞。
陛下虽明面上不敢动他,但若他贸然露面,陛下再在背地里使绊子,也实在不好防备。这样隐在暗处,既方便他疗伤恢复,韬光养晦,也能在暗中寻找机会……
他回过神,注意到沈清辞眼下的乌青。
昨夜阿辞都没有好好休息,白日里又关心着计划和自己的伤,他看着阿辞日渐憔悴的面容,心中不仅有心疼,还有无力,愤怒。
如果他能够摆平这一切,不用让阿辞操劳费心就好……
看到他自责的表情,沈清辞立刻猜到他的心思,她笑着说“我也希望能够帮到你,而且你安排在我身边的影一也在这件事上帮了很大的忙了”
她语气轻巧,眼含笑意,一身青玉柳绿的衣裳,趁着她整个人宛如池塘里亭亭玉立的荷叶,气质温婉。哪怕是眼下的乌青,也没有将她的美貌掩盖,反而让她更加惹人心疼。
萧彻的心蓦地停了半拍,他伸手拥她入怀。
“你的伤……”沈清辞担忧,看着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弄疼他。
“没事的,阿辞,让我抱抱你,你也休息会儿”萧彻将头倚在她的肩膀,一股淡淡的熟悉香气从沈清辞身上钻入萧彻的鼻中,让他连日紧绷的大脑放松下来。
沈清辞轻轻应了声,感受着肩头男人温热的呼吸,闭上眼睛,心中涌起无数情绪,最终轻轻拍了拍他宽厚的背,
二人都不再言语,谁都不愿打破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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