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府北去数十里,是大梁的建康皇宫,皇宫巍峨壮丽,门楼高深,内外建有三重宫墙,即使站在城内最高的望北亭,也望不到那宫墙门楼后,幽深繁华的宫殿。
今日早朝结束,大将军李承奇被单独留下,召往含章殿面圣。退朝的皇子和大臣们从他的身边纷纷路过,目光中夹掺着讨好也有嫉妒。他一脸冷漠,地位和权势在他的身上形成了厚厚的一层盔甲,令他近年来愈发的显得坚硬和无情。
含章殿内,梁帝萧桀一身玄裳,端坐在龙案后方,他今年六十有五,两鬓渐染霜白,眉宇间的沟壑有如刀刻。李承奇进来,看见他右手食指在龙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便屏气凝神的立于下首处,静悄悄的等着。这是梁帝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当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手指就会下意识的动作。
梁帝兀自沉思了好一会,终于抬了抬眼皮子,李承奇这才上前叩首道:“微臣李承奇参见陛下。”
梁帝的眉毛稍微舒展开来,对他招手道:“承奇来了,你可知朕今日找你来何事?”
李承奇脑子飞快的转了几转,沉声回答道:“陛下圣意,微臣不敢妄自揣度。”
梁帝点了点头,他与李承奇君臣多年,虽然在他的扶植下,李承奇如今已稳坐大梁朝武将的头把交椅,更得长公主容华委身下嫁,但其谦谨守礼的性子却是十年如一日,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虽然这种古板有时候会让他感觉到无趣,但更多时候,带给他的是可放之在一旁酣睡的忠心和可靠。对于一国之君的萧桀来讲,即便是他的皇子们,也未必能得到这般的信任。
“朕找你来,是想问你,可听闻文侯最近新添了一名外孙女?”梁帝望着李承奇的眼睛,一瞬不眨的问道。
“陛下所指,微臣近来也略有耳闻。”李承奇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脸上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哦。”梁帝稍微抬高了语调,问道:“当日文清芳腹中,可曾留有你的骨血?”
梁帝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突然间投掷到平如镜面的湖水中,激荡起层层的波澜,关于文清芳的记忆,就如同那四溅的水花,一点点的浮现在李承奇面前。
十六年前的雪夜,屋外刮着瑟瑟的北风,建康城中的郡主府,室内炭火通红,腊梅生香,温暖如四月明媚的春景。
李承奇坐在椅子上,盯着墙角汝窑瓶内的两支腊梅,面无表情的发呆。身后传来吱呀的一声门响,他即刻扭过头去,带着一抹温柔宠溺的笑意。文清芳双手捧着一只食盒,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桌面,然后满脸期待的仰望着他,兴奋的催促道:“承奇承奇,你快打开看看!”
李承奇伸手替她擦掉鼻尖上蹭着的一点面粉,食盒刚端进来,一股葱香味便四散溢出,他鼻子很灵,从小到大最爱吃的就是生辰时母亲做的一碗葱油面,没想到这个傻郡主支开所有家奴,把他约到府里来,就是为了给他做一碗面。
“是什么啊?好香……”他故意装作不知,缓缓打开食盒。
“今天是你的生辰,生辰快乐!”她将一双筷子塞到他手里,又是娇羞又是忐忑的说道:“你说过小时候最喜欢吃葱油面,我请教了夏云,全部都是按照她说的步骤做的,你快试试看,好不好吃?”
李承奇右手微微一颤,一股异样的情感从握着的筷子处往身上蔓延,直钻到心底里,与记忆中的温暖和眷念重叠。面条煮的有些糊软,鸡蛋的火候明显感觉不够,葱油倒是很香,只是炸得太焦,看起来黑乎乎的,尽管这碗面是他平时所见过的最为难看的一碗面,却无疑是这十年来,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李承奇很认真的把一碗面慢腾腾的一口口吃完,最后还不忘喝了两口飘着焦葱的面汤。文清芳看得欢喜,眼里的笑意和爱意全都溢了出来,藏都藏不住,那些油溅的烫伤、烟熏的刺痛在这一刻,都如这一碗面条般,被李承奇吃下了肚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承奇,我父王再过五日,便会进京来参加安阳公主的大婚,你愿不愿意,见一见我的父王?”文清芳低着头,飞快的打量了一眼李承奇,很小声的问道。她的胸膛里有一只小鹿,仿佛随时随地要蹦出来,紧张得快要忘记了呼吸。
文清芳的话犹如一盆冰水,瞬间将李承奇从头浇到脚,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脑海里独剩清醒。南平王五日后进京,萧桀也快到了吧,建康城马上就要变天了,他也该完成任务了。
李承奇放下手里的筷子,叹了口气,满面忧色。文清芳立刻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慌张的问道:“你不愿意见我父王?”
“不是!”李承奇断然否决道:“只是我……承奇只是京城一个小小的侍卫,何德何能得到郡主和王爷的青睐?”
“你不用担心的,父王很疼我,他一定不会反对的。”文清芳见他有所顾虑,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郡主。”李承奇突然一把抱住她,似是害怕她随时会离他而去,恨不能将她牢牢锁在自己的怀里。文清芳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然后就放弃了,顺从的依偎在他的胸膛前,听他说道:“承奇喜欢郡主,从见到郡主的第一眼起,就深深的喜欢上了郡主。承奇想和郡主一起,时时刻刻、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但承奇配不上郡主,承奇害怕王爷一来,承奇就要永远的失去郡主了……”
“不会的!我此生此世,都愿意和承奇在一起!”文清芳脱口而出,红霞飞满了俏脸,两扇弯弯的长睫轻轻的合拢,如蝴蝶的翅膀,唯有一张嫣红的小嘴微微的张开,像沾着雨露的花瓣。
“清芳。”李承奇低低的唤了一声,俯下头去,含住那两枚火热的唇瓣,右手探至她的腰间,扯住细细长长的腰带,轻轻的拉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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