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奇感觉嗓子里有些干涩,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依旧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回禀陛下,对于此事,微臣不敢断言。”
“不敢断言?你的意思是忠义侯府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有可能就是你的骨血了?”梁帝显然有几分恼火,忍不住提高声调斥责道。
“微臣该死!”李承奇立即跪下道。
“承奇啊,”梁帝语重心长道:“你十几岁跟着我,几度出生入死,为大梁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是朕身边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但在此事上,你怎能如此糊涂,遗留下这等把柄呢?”
“微臣糊涂,微臣也是前些日子听人说起才隐约得知此事。”李承奇没有说谎,得知文伯寅接回外孙女的消息,他一直将信将疑,信的是自己与文清芳当年的确有过肌肤之亲,疑的是文清芳凭空消失了十六年,他一直都以为遭了文伯寅的毒手,没想到多年之后,竟然会多出来了一个遗腹女。
“当年之事,除了朕与你,可还有第三人知晓?”梁帝担心的另有其事。
“没有。”李承奇一口回答道,当年文清芳一心想与自己长相厮守,唯恐被父王知道后会因地位悬殊而加害于他,所以一直不敢对外透露半分,连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也瞒得滴水不漏。
“那就好。”梁帝缓缓道:“不过文伯寅这只老狐狸,这么多年来,一直让朕抓不到一丝把柄,俗话说得好,斩草除根,留着他始终都是个祸害。”
李承奇默然不语,如果女孩真是他的骨肉,那皇上说的斩草除根,是否意味着也要将她一并除去?是的,他会的,以皇上的心计和手段,但凡他认为对皇权会构成威胁的人和事,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绝不姑息。
“朕要你办一件事。”梁帝吩咐道:“西南自前年以来,连番遭遇天灾,朕虽然拨款放粮,还派了元邦前去赈灾,但流民不断滋事生端,散播谣言,近几个月来更有愈演愈烈之势。朕现在初步怀疑这股难民背后有势力在暗中支持,而这股势力,极有可能就是前朝蛰伏下来的逆党。想当年朕带兵攻入城中时,库中的财宝被逆党尽数搬空,以至于我大梁虽建朝数年,但一直以来国库空虚,外强中干。朕命你,即日起清查这股势力,最重要的是,替朕找出当年失窃的财宝,还我大梁一片国富、民安的盛景!”
“微臣遵旨!”李承奇俯首领旨。
梁帝又道:“文侯那边,你得空还是去试探下,朕一直怀疑,当年的财宝失窃一事,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隐瞒不报,必是另有图谋,不可不防。”
“微臣即刻就去办。”李承奇就要站起来告退,梁帝出言唤住他道:“不急,吐谷浑新贡了一批丝绸和蒲桃,容华最爱这个,你去库房挑一些,带回去给她,就道是朕的心意。”
“微臣替容华公主,多谢陛下的关爱。”李承奇这才领命谢恩,退出东堂。
半个时辰后,一架马车从东华门缓缓驶出,马车外表并不十分华贵,但比普通的马车要稍显宽大一些,向前方开启的门上,垂着厚厚的门帘,左右两边的帘子也放了下来,从外间望过去,丝毫别想窥探到里边半分的情形。
李承奇坐在里边闭目养神,梁帝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响,“斩草除根,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真的要将她除去吗?如果那真是他和清芳的女儿……想起清芳,他的心不由得一阵抽痛,像是一条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了他的心上。他从不后悔替梁帝行事,助他里应外合、打开宋国的城门,替他清扫威胁,破坏与南平王之间的契约,他算无遗漏,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完美,可唯独没有算到,清芳的消失,他的心也跟着消失了!
他蓦然间发觉,原来自己从来不曾演戏,每一次与她的邂逅,每一次与她说的情话,自始至终都是心底最真实的渴盼。他一直有派人去寻找她的消息,哪怕将人安插进文侯府,只为能得到一点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可派出去的人回来都说没有任何消息,一个人如果能凭空消失,不留下任何一丝的痕迹,他相信,除非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文伯寅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哪怕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旦失去了价值,一旦有可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丝毫不会手软。
他痛心疾首,却只能选择在梦里独自去承受,随着容华公主的下嫁,随着儿子李敬轩的出生,这份愧疚之情才逐渐的淡去。他以为就此一生了,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再听到有关于清芳的消息,却是她死了,留下了一个不知生父的遗腹女。
他无数次想冲到忠义侯府,找到那个女孩,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生父,可他不敢,他连过去望她一眼,都没有勇气。他终于知道,此生此世,文清芳已成为他心里的一个结,解不开,也割不掉。清芳,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我愿意以余生的性命,去偿还欠下你的承诺!
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下人远远的望到来车,急忙往里通传,片刻,李承奇还在指挥仆人搬车上的贡品,容华长公主已经领着世子敬轩来迎接。李敬轩今年刚满13岁,从外表上,已经长成了一个和父亲一般高的半大小伙子。看见父亲,恭恭敬敬的上前鞠礼道:“父亲回来了。”
李承奇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伸手对容华长公主淡淡的说道:“有下人伺候就行了,公主不必每次都亲带敬轩到门口迎接。”
容华长公主柔柔一笑,将手递到他掌中,由他牵着,往府里走去,边走边道:“轩儿正好来我屋里请安,听到你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要来门口接你,我便一同跟来了,驸马不必在意。”
这样的借口,她已经说了十来年,每次她这样说,他这样听,总是淡淡的嗯一句,然后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携手入府,仿佛举案齐眉,仿佛相敬如宾,却不见多欢喜,也不见多讨厌。而她已经习惯了,当日子过成了一种习惯,她隐约觉得,即便这样,也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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