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尖抵着地面，我撑着它一点一点站起来。膝盖还在发软，像是踩在浮冰上，每动一下都怕会裂开。小七站在岩浆柱前，背影笔直，掌心的伤痕亮得刺眼，和我的一样。
他转过头来，那双眼睛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指尖触到一处凹痕，是多年前劈进阵眼时留下的裂口。那时我以为斩断的是命运，后来才明白，我只是把它埋进了更深的地底。
青霜剑忽然震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剑身泛起微光，像是被什么唤醒。这把剑从不轻易回应外力，可此刻它的颤动越来越急，仿佛听见了某种召唤。我将左手覆上剑柄，掌心旧疤贴着冰冷金属，血顺着纹路渗进去。
剑鸣响起，低而短促，像是一声叹息。
我迈步向前。一步，两步。石台上的裂缝里不断涌出黑雾，热浪扑在脸上，呼吸变得沉重。可我的脚步没有停。剑光随着靠近小七越来越盛，银色纹路中浮现出淡紫痕迹，蜿蜒如藤，最终凝成一个完整的印记——那是寒月宗传承者才能激活的魂图。
和小七眉心若隐若现的痕迹，一模一样。
我在他面前停下，距离三寸。剑尖微微抬起，对准他的心口。手开始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清醒。我知道这一剑下去意味着什么。不是杀死，是送回。把他重新封进地脉，用他的灵魂压住魔源，就像百年前那个雪夜，我自己做的那样。
“你不该醒。”我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不该让你记得。”
小七看着我，眼神平静得不像个少年。他轻轻开口：“师父，你说过，守阵的人不能回头。”
我喉咙一紧。
他说得对。我说过。当年抱着他走向阵眼时，我也说过这句话。可那时我是为了推开他，现在……却是要亲手再推一次。
剑尖轻碰他的衣襟，布料被划开一道细口。没有血，但我知道，只要再进一分，契约就会启动。到时候，不只是身体，连灵魂都会被阵法抽离。
我的手臂僵在那里。
小七忽然抬手。
五指张开，慢慢覆上锋利的剑刃。我没有收力，也没有闪避。看着他的皮肤被割破，鲜血顺着剑脊流下，在空中拉出细长的红线。血珠滴落，砸进地面裂隙，瞬间蒸腾起一缕紫雾。
那雾气升腾，在半空扭曲、延展，勾勒出一座大殿的轮廓——飞檐翘角，石阶层层，正是百年前寒月宗主殿的模样。影像只存在了一瞬，便散入黑雾中。
我盯着那抹消失的紫色，眼眶发热。
小七的手仍握着剑刃，血不停往下淌。他却笑了，很轻，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这次，换我守着你。”
这句话像刀扎进胸口。
我想后退，想扔掉剑，想抱住他把他带离这里。可我的脚像生了根，手也稳得可怕。青霜剑依旧抵在他心口，两人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沿着剑身汇聚，一滴滴坠入地缝。
头顶的裂口吹进一阵冷风，撩起我的长发。远处的岩浆柱静止不动，里面那些面孔仿佛也在注视着这一刻。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息都沉重得拖不动。
小七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却没有退。
他反而往前倾了半寸，让剑尖更深地压进皮肉。我能感觉到那细微的阻力，皮肤下的跳动，还有他平稳的呼吸。
“动手吧。”他说。
我没有动。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更轻：“师父。”
我还是没动。
他抬起另一只手，沾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那一瞬间，我识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不是幻象，是记忆。同一个我，抱着同一个孩子，在不同的时间线里走向深渊。有的哭着放手，有的咬牙决绝，有的跪地痛哭……每一次轮回，都是我在试图逃避，而他始终在那里，等着醒来。
等我再次抬头，小七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还握着剑，血染红了整段剑刃。紫雾仍在升腾，一圈圈环绕我们，像一道看不见的结界。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地底深处传来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机制正在缓缓启动。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收紧。
就在这时，小七突然睁眼。
他直视着我，瞳孔深处紫光流转，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别哭。”
我的视线骤然模糊。
一滴泪落下，正好砸在剑身上，混进血流，滑向剑尖。那滴泪刚触到小七的衣襟，便化作一丝极淡的紫烟，消散在空气里。
他笑了下，然后再次闭眼。
我咬破舌尖，尝到铁锈味。疼痛让我清醒。我抬起左手，按住剑柄末端，准备将它彻底推进。
可就在发力的刹那，小七的手忽然用力，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不大，但我停住了。
他睁开眼，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这次，是我自己选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