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悬在虚空中,那双紫色的眼眸正缓缓碎裂,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我没有动,小七也没有。我们仍保持着出剑的姿态,可我知道,那一击并未终结什么。
青霜剑的重量沉在掌心,不再是冰冷的虚影,而是真实的存在。它随着我与小七的呼吸起伏,剑身上的银紫纹路像活了一般,在寂静中流转不息。可就在眼眸彻底消散的瞬间,虚空没有恢复平静,反而开始向内塌陷,如同一张被撕开后正在愈合的皮膜。
“别松手。”我说。
我的声音很轻,几乎融进地脉低沉的搏动里。小七没回答,但我感觉到他的意识贴得更近了,像是重新确认过彼此的位置。刚才那一斩,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不是牺牲,也不是守护,是两个灵魂站在同一阵线上,对命运挥出了刀。
可现在,敌人在哪?
我缓缓收回剑势,剑尖划过空气,留下一道微弱的涟漪。就在这涟漪尽头,一点幽光浮现——一块悬浮的晶石,通体漆黑,表面却刻着熟悉的徽记。
寒月宗的印记。
我瞳孔一缩。那纹路与断界碑上的一模一样,连转折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可这块晶石,我不记得宗门典籍中有过记载。
“它一直在那里。”小七的声音在我识海响起,“从你第一次踏入地脉开始,它就在。”
我盯着那块晶石,没有回应。它不像魔物,也不像阵器,倒像是……被遗忘的东西。
青霜剑轻轻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我将灵力注入剑身,顺着剑尖延伸出去,试探着靠近晶石。距离还有三尺时,一股低频的震动自晶石扩散而出,不伤人,却让魂印微微发麻。
这不是攻击,是警告。
“它不想被触碰。”我说。
“但它让我们看见了。”小七道,“否则,眼眸不会退开。”
他说得对。那紫色眼眸并非被击败,更像是……主动撤离。它守着这东西,直到我们破开了它的形体,才露出真正的核心。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做出决定。左手松开剑柄,抬掌向前。
“你要做什么?”小七猛地收紧意识连接。
“听一听。”我说,“如果它是魔源,那就该有怨恨、暴戾、吞噬的**。可它没有。它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
我的指尖距晶石只剩一寸。我能感觉到那股震动变得更清晰了,像是一种频率,一种节奏,熟悉得令人心悸。
就像小时候师父敲击断界碑时发出的回响。
指尖终于触上晶石表面。
刹那间,无数声音涌入识海。
不是嘶吼,也不是诅咒。是低语,是呢喃,是一声声极轻极缓的诵念,交织成一片无法分辨个体的合唱。它们说着同样的话,用同样的语气,带着同样的决意:
“吾等愿化养料,护师叔与小七十年安宁。”
我浑身一震。
这些声音……我听过。
有些是练剑时总爱走神的少女,有些是值夜时偷偷给我送热茶的少年,有些是我亲手教他们握剑的孩子。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在一场大劫中失踪,宗门只说他们逃散四方,再无音讯。
可现在我知道了。
他们没有逃。
他们自愿走进了地脉深处,以血契为引,将自己的记忆、魂魄、性命,尽数献祭,只为凝成这块晶石,撑起断界阵百年运转。
“不是魔源……”我的喉咙发紧,“它是阵心。”
小七的意识在我识海中静默了一瞬,随后缓缓道:“所以那些黑暗,并非来自它本身。是外界的侵蚀,是时间的腐化,让它看起来像魔物。”
我点点头,掌心仍贴着晶石。那些声音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清晰。我放开心防,不再抵抗,任由它们灌入神识。
一段画面浮现。
百年前的夜晚,地脉口燃着九盏青灯。一群弟子跪在碑前,每人割破手掌,将血按在契约之上。他们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齐声诵念那句话,一遍又一遍,直到身体化作光点,融入地底。
而我——那时的我,背对着他们,站在祭坛另一侧,始终未曾回头。
“你不知道。”小七轻声道,“他们怕你阻止。”
“我不是怕。”我声音哑了,“我是不敢看。”
若我回头,若我看见他们赴死的模样,我还能站在这里吗?还能继续主持阵法吗?还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不能。
所以我被瞒住了。
宗门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人,而不是宗主。
晶石在我掌心微微发烫,黑色外壳开始变得透明。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如星河般旋转,每一颗,都是一个未散的记忆。
“他们不是被吞噬。”我说,“他们是自己走进来的。”
小七的意识轻轻拂过那些光点,像是在辨认什么。片刻后,他低声说:“这里有一个人……他曾替我挡下一次雷劫。后来我以为他死了,其实他活到了最后一刻。”
我睁开眼,看着晶石内部缓缓流动的记忆星河。愤怒没有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到无法言说的认知。
我们一直以为在对抗魔源,殊不知,我们对抗的,是宗门最后的守护。
青霜剑静静悬在一旁,剑身微光流转。我伸手握住剑柄,将它缓缓移到晶石上方。
“让我看看完整的真相。”
剑尖轻点晶石表面。
记忆瞬间炸开。
不再是零碎片段,而是一幅完整的图景:地脉深处,百名弟子的魂魄融合成核心,晶石化形,断界阵正式启动。那一刻,天地共鸣,山河震荡。可就在阵法成型的刹那,一股来自外界的黑雾悄然渗透,缠绕上晶石,如同藤蔓般侵蚀其本质。
那黑雾没有形体,却带着强烈的否定意志——它不允许这片土地拥有和平,不允许牺牲换来安宁。
于是,晶石在百年间不断抵抗侵蚀,自身也逐渐扭曲。它既是阵心,又被误认为魔源;既是守护者,又被当作敌人围剿。
而那紫色眼眸,正是黑雾凝聚出的监察之物,监视着每一次阵法波动,等待断裂的时机。
“所以它一直在阻止我们融合。”小七忽然道,“因为它害怕真正的阵心觉醒。”
我收回剑,掌心仍残留着晶石的温度。那些声音渐渐平息,仿佛完成了诉说的使命。
“我们错了。”我说,“从一开始。”
我们以为要封印魔源,其实该做的,是唤醒它。
小七的意识在我识海中轻轻一动:“现在呢?”
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晶石上,看着那枚寒月宗徽记在透明外壳下静静发光。
这时,晶石最深处,一颗格外明亮的光点缓缓升起,停在我指尖前方。
那不是一个普通弟子的记忆。
它带着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师父临终前,最后一次握住我手腕时的温度。
我屏住呼吸。
光点轻轻震颤,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慢慢抬起另一只手,将两掌合拢,把那颗光点裹在其中。
一瞬间,一个声音直接落入心底:
“你终于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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