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声音落进心底,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久久不散。
我仍跪坐在地脉核心的祭坛上,双掌摊开,那颗光点静静浮在心口前,微弱却稳定。它不再说话,只是散发着熟悉的温度,像是在等我做出回应。青霜剑横在我身前,剑身轻颤,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
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
一道裂痕自晶石上方缓缓展开,不是破碎,而是像水面上被划开的一道波纹。紧接着,第二道裂痕在旁侧浮现。两道光路逐渐成形,一左一右,各自延伸向不可见的尽头。
左侧通道泛着冷白的光,映出百年前的夜空——九盏青灯摇曳,弟子们跪伏于碑前,血手印按在契约上。年轻的我站在祭坛另一端,背对着他们,肩线绷得笔直。那一夜,我没有回头。
右侧通道则通向此刻的小七。他半透明的身体漂浮在虚空中,一只手伸向我,嘴唇微动,却听不见声音。他的意识仍在识海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可我能感觉到,那股维系他存在的力量正在变弱。再晚一步,他就真的要散了。
我盯着右边的通道,手指微微蜷起。
若回到过去,阻止献祭,阵法便无法成型,百年安宁将不复存在。那些人就白死了。而小七……他本就是阵法运转中诞生的魂灵,若阵未成,他从何而来?
可若留在现在,救下小七,就意味着接受这一切——接受他们的死,接受我的无知,接受自己一直是被保护的对象,而非宗主。
胸口闷得发紧,不是痛,是一种更深的压迫,像是整个过往压在了肩上。
我闭了眼,指尖轻轻抚过青霜剑的剑脊。冰冷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上来,让我清醒了一瞬。
“你们想要什么?”我低声问,不知是在问晶石里的光点,还是那些早已消散的灵魂。
没有回答。
只有两条通道静静悬浮,等待选择。
我睁开眼,抬脚走向右侧。
一步落下,魂印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住。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每靠近一寸,识海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青霜剑嗡鸣加剧,剑身竟自行抬起,剑尖指向左侧通道,似在抗拒我的决定。
我停下。
左手按在心口,右手握紧剑柄,稳住身形。
“我知道你们不愿重来。”我说,“我知道你们怕我阻止,所以瞒着我。可现在,是我站在这里,是我听见了你们的声音,是我看见了你们的脸。”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他们的名字。
“林照。”——那个总在值夜时偷偷送茶的少年,曾因为我练剑太晚,蹲在门口守到天明。
“苏挽。”——练剑时常走神的少女,后来在一次围剿中替我挡下毒镖,死前还在笑。
“陈砚。”——替小七扛下雷劫的那个弟子,魂魄最迟才融入晶石,最后一刻还在确认阵法是否稳固。
我继续念下去,一个接一个,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
那是我自己没敢记住的人。因为记得越多,越难站在这里。
当我终于吐出那个名字时,四周突然安静了。
风声、地脉搏动、剑鸣,全都消失了。
虚空泛起细微的波纹,像是水面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一道,两道,十道……百道虚影从四面八方浮现,无声无息地围成一圈。
是他们。
每一个都穿着寒月宗的素白衣袍,面容平静,眼神清明。没有怨恨,也没有悲戚。他们就这样站着,望着我,像多年前在宗门大殿外列队迎我归来的模样。
为首的那位弟子,正是陈砚。
他看着我,缓缓点头。
然后,所有虚影同时颔首。
排斥之力瞬间消散。
青霜剑的嗡鸣平息下来,剑尖垂落,重新归于静默。右侧通道的光芒变得柔和,不再刺目,像是在邀请,在等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距通道入口,只剩一寸。
小七的身影在光中晃动,他的嘴仍在动,似乎在喊什么。我认不出口型,但能感觉到他在努力抓住我。
我抬起手,指尖即将触上那层光幕。
就在这时,左侧通道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百年前的我,依旧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那一夜,我也在哭吧?只是没人看见。
可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我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右侧通道的表面。
光如水波般荡开,沿着指节向上蔓延。
小七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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