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顺着指尖漫上来的时候，我已落在祭坛中央。
脚下虚空不稳，像是踩在即将碎裂的冰面。小七漂浮在裂隙深处，身体近乎透明，边缘不断有细碎的光点剥落，像被风吹散的灰烬。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我的靠近，只有眉心一点微弱的印记还在跳动，证明那缕意识尚未彻底熄灭。
我单膝跪地，左手迅速结印，寒月宗归元诀的灵流自掌心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淡青色符痕。那股无形的剥离之力微微一滞，逸散的速度慢了下来。但这只是暂缓——他的魂核已经开始溃解，若不再施以牵引，不出片刻，连这点残存都将化为空无。
右手抬起，完整青霜剑横于胸前。剑身微震，金紫双流在刃面上缓缓流转，与我体内残余的灵力产生共鸣。我低声念出古咒：“魂兮归来，以剑为引。”
剑锋轻颤，回应了我的声音。
一道微光自剑尖射出，穿过虚空，落在小七心口。那一瞬，他身体轻轻一震，原本涣散的气息出现了一丝凝滞。有效了。可我也察觉到了异常——剑中的紫色灵流在触及他魂体时，竟有反扑之势，像是某种残留的魔性不愿退让。
来不及多想，我闭上眼，将呼吸沉入丹田，强行压制识海中因时空跃迁而翻涌的震荡。再睁眼时，我已将剑尖抵住自己的心口。
“这次，换我守着你。”
话音落下，我用力一送，剑锋刺入胸膛。
剧痛没有立刻袭来，反而是一种奇异的空荡感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紧接着，金色灵力自心脉奔涌而出，沿着剑身灌入地脉光柱，又逆向冲向小七所在的位置。与此同时，青霜剑中沉眠的紫色魂力也被激活，与金流交织成潮，如两条缠绕的蛇，一同注入那即将消散的魂体。
小七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飘散的光点像是被无形的线拉回，一粒接一粒重新聚拢。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衣角浮现，发丝垂落，指尖有了血色般的微光。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复苏，平稳、温润，不再是断续的抽离。
但我的身体撑不住了。
鲜血顺着剑柄滑下，滴落在祭坛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撕裂伤口，力气正随着灵力不断流失。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剑身持续不断的嗡鸣。
可我还不能松手。
只要仪式未完成，只要他还未真正归来，这一剑就不能拔出。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像走过千山。我看见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是手腕，肩膀微微起伏。他的胸口终于有了类似呼吸的律动，虽然缓慢，却真实存在。
我知道快了。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一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剑从胸口抽出。
血涌得更急，我踉跄了一下，靠着剑柄撑住身体，没有倒下。颤抖的手将青霜剑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握紧它……就像从前那样。”
他的五指忽然收紧。
刹那间，剑身爆发出柔和的白光，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纯粹的回应。那光芒顺着剑身反向流入我的体内，虽不足以修复伤势，却让我摇摇欲坠的生命多了一丝支撑。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瞳孔清澈，映出我的模样——狼狈、苍白、满身血污。可就在那倒影深处，我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百年前的我。
白衣胜雪，长发如瀑，站在断界碑前，手中抱着一个襁褓。风拂过她的眉梢，眼神坚定而温柔，还未经历后来的沉默与逃避。她正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而此刻，这幅画面就藏在小七的眼底，如同封存已久的旧梦，终于被人唤醒。
我没有移开视线。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不只是师徒，不只是守阵者与魂灵，而是同源而生、共命而存的双生之契。过去我们各自承担断裂的命运，如今，魂归其位，命归其主。
他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轻轻眨了下眼。
风停了。
四周残存的地脉光点缓缓旋转，像是完成了某种循环。青霜剑连接着我们两人，金紫双流在剑身上交融成稳定的光带，形成一个短暂的能量闭环。祭坛上方的虚空涟漪尚未平息，空间仍处于凝滞状态，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我靠在剑柄上，意识一点点下沉。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血浸透了前襟，冷意顺着脊背爬升。我想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却发现手臂重得抬不起来。
小七的目光从我的脸移到胸前的伤口，眉头微微皱起。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师父……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的视线突然凝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才发现，那道贯穿心口的伤口，竟开始渗出一丝极淡的紫芒。不是血，也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正从心脏深处缓缓溢出，沿着剑身向上攀爬。
青霜剑的光芒忽然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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