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刮擦声越来越近,三道黑影在瓦片间缓缓移动,赤红的眼睛盯着我,没有眨眼。青霜剑在我手中轻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它感知到了什么。
我没有等它们扑下来。
左手撑地,借力翻身跃向屋后。脚刚落地,身后便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低吼,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鸣。我没回头,沿着祭台后的断崖边缘疾行几步,抓住一截垂下的老藤,顺势滑下。
岩壁湿冷,苔藓打滑,手掌蹭过石面,火辣辣地疼。但我没松手。下滑十余丈后落地,右腿一软,跪了一下,膝盖压进碎石里。我咬牙站起,听见上方传来几声短促的尖叫,那声音不像猫,也不像人。
它们没追下来。
我知道为什么。这面崖壁曾是寒月宗禁地,虽然阵法已毁,可残留的气息仍在警告某些东西:别靠近。
我抹了把掌心渗出的血,抬眼望向前方。山腹深处,雾更浓了,隐隐泛着灰紫色,像被什么东西染过。青霜剑突然微微发烫,我将手掌贴紧剑柄,闭上眼。
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顺着剑身传来,如同心跳。
有东西在动,在往寒潭方向去。
我迈步前行。
山路早已荒废,枯枝横斜,踩上去咔嚓作响。越往下走,空气越沉,呼吸都变得滞重。肩头不知何时开始发麻,低头一看,左肩衣料焦了一块,边缘卷曲发黑——那是刚才在祭台上,一道裂缝流出的红液溅到的地方。现在那里隐隐作痛,像是有细针在皮肉下游走。
我加快脚步。
半个时辰后,寒潭出现在眼前。水面如镜,倒映着半轮残月,平静得不像是活水。但我知道不对。潭边草木枯黄,连苔藓都没有,地面干裂,像是被吸走了水分。
我停在五步外,没再靠近。
耳边忽然响起声音。
“层染……”
很轻,像是有人贴着耳根唤我。
我猛地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再听时,那声音还在,不止一个,七嘴八舌地叫着我的名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寒月宗弟子的声线。
幻觉。
我握紧青霜剑,一步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声音就越清晰一分。水面上渐渐浮现出影子——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一座完整的殿宇,檐角飞翘,灯笼高挂。许多人影列队站在阶前,齐刷刷跪下。
那是百年前寒月宗全盛时的模样。
我没停下。
走到潭边最后一块石头前,我抽出青霜剑,横臂一挥。
剑锋掠过水面,涟漪荡开,那一幕景象瞬间破碎。
水底下一动。
我蹲下身,借着月光往深处看。潭不算深,约莫两丈,底部铺满青石,其中一块上躺着一个人。
是个女子,身穿灰白衣袍,样式陈旧,是寒月宗内门弟子的制式服饰。她双目闭合,面色如常,皮肤甚至还有光泽,完全不像泡在水里多年的样子。最显眼的是她腰间挂着的东西——半块令牌,边缘断裂,刻着三个字:“寒月·守”。
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那是我们这一代执事弟子才有的编号牌。我也有过一块,后来在封阵那夜烧了。
她是谁?
我伸手探入水中,指尖刚触到底部青石,那具尸身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浮起,也不是翻转,而是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了蜷。
我收回手,退后半步。
潭面再次恢复平静。
可就在我准备绕潭查看时,脚下土地猛地一震。
七道黑影自水面暴起,呈弧形射来,速度快得只留下残痕。我本能侧身翻滚,两道水箭擦臂而过,击中身后岩石,轰然炸开,碎石四溅。
第三道直取胸口,我举剑格挡。
青霜剑与水箭相撞,发出一声清鸣,那黑水竟被弹开,落地后化作一团扭动的雾气,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
剩下的四道从不同角度袭来,封死了所有闪避路线。
我双脚蹬地,强行扭转身体,用尽力气将剑横扫而出。
剑锋划出一道半圆,寒光乍现。
“回雪。”
这是寒月宗最基础的防御剑式,讲究以静制动,借力化势。我没有灵力支撑,只能靠身体记忆完成动作。
一圈弧光闪过,四道水箭尽数偏移,砸入地面,黑雾升腾,又被剑气绞碎。
我单膝跪地,喘了口气。
左肩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剑柄上。
青霜剑似乎吸了血,剑身微光一闪,比之前亮了一分。
我抬头看向寒潭。
水面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的袭击从未发生。那具尸身仍躺在原处,手指不再动,脸朝上,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
我重新站起,脱下外袍裹住左臂止血,然后慢慢走近潭边。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直接踏入水中。
水冷刺骨,没过膝盖时,我能感觉到一股阻力,像是在推我离开。但我继续往前走,直到蹲下,伸手去摘那半块令牌。
指尖碰到金属的瞬间,潭底青石忽然震动。
我猛地扯下令牌,转身就退。
刚踏上岸,身后便传来剧烈翻涌的声音。我没敢回头,抱着伤臂快步后退,一直退到安全距离才停下。
低头看手中令牌。
正面刻着“寒月·守”,背面有一道划痕,像是被人用力刮过,原本该有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但我记得这种痕迹——当年宗门失守前夜,有人用匕首试图销毁身份牌。
我将令牌贴身收好,放进内衣夹层,紧贴心口。
这时,风停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
我抬头望月。
残月悬在山顶,洒下清光。远处山脊轮廓分明,我能看清祭台的方向。那里应该还留着熔剑的痕迹,以及渗血的岩壁。
但现在不能回去。
那些黑影迟早会发现这里有人来过。
我转身,沿着来路往山上绕行。不走正道,也不从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一条废弃多年的采药小径。那条路通往藏经阁废墟,地势隐蔽,常年被藤蔓遮蔽。
走出十步,左肩的疼痛突然加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骨头里钻。
我咬牙忍住,脚步没停。
青霜剑在手中轻轻颤了一下,这次不是因为感应妖气。
而是它第一次真正杀了东西。
七道水箭虽未命中,但被剑气绞碎后,那团黑雾消散前,曾短暂凝聚成一张人脸——扭曲、痛苦,却依稀能辨认出年轻男子的模样。
我不认识他。
但我知道,他曾经是寒月宗的人。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继续前行。
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
我走入一片密林,树影交错,光线昏暗。前方有棵倒下的古木横在路上,树干裂开,露出中空的内膛。
我正要绕过去,忽然看见里面有一点反光。
停下来,蹲下身。
那是一枚铜钉,锈迹斑斑,形状奇特,一头尖锐,另一头刻着一个小字。
我看清了。
是“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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