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惯于屯随笔本的曲老师终于肯把本子发下来了。
——这是委婉说法。
真实情况是曲老师又把随笔压了一周，眼看这周结束又要开始隔一周一次的随笔了，这才着急忙慌加班加点把随笔改出来。
上课前，姜玄乙先打开一体机，再把本子一个个发下去，最后两手空空回到座位。
戴妫没在前桌的桌子上看到前桌的随笔本，她沉沉呼吸一下。
猜也能猜到，除去本子不见了这个小概率事件，很大可能是姜玄乙的作文又被曲老师扣下准备着当模板全年级传阅了。以前都是尖子6班能看到第一手作文，现在嘛……这个作文范本的主人从6班转到了菁英2班。
其实她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出现幻觉起她就应该和姜玄乙保持距离的，但是……但是，戴妫想，其实只是说几句话，她又不多做什么，根本不会像医生担心的那样，和沉溺幻觉的姑姑一般发疯地对假象中的Deity做出荒唐的举动。
她不是姑姑，在遇到姑父前眼中只有黑白灰三色，见了姑父才认识到了七彩世界的全貌。
她也不像母亲，她没有那么大的口腹之欲，她不会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吃掉姜玄乙。
这么想，戴妫也就直接问了，为了满足|交谈的愿望，问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的本子呢，姜玄乙？”
听到她的声音姜玄乙飞速转过身来和她面对面，姜玄乙甜甜一笑，道：“曲老师说先留在她那儿，下节课要拿来当范文给大家讲，我厉不厉害戴妫！”
满脸写着“快夸我”的表情。
戴妫跳过级，眼前即将成年的女孩其实比戴妫还要大三岁。但是或许是戴妫总是沉默看着很严肃，或许是姜玄乙总是甜腻腻嘻嘻笑，二人相处过程中后者总是摆着撒娇的样子。
可能她和别人相处也这样。
戴妫告诉自己别多想，她笑着点头，掏出一把糖果放在姜玄乙自觉摊出来的手心：“嗯，很厉害。”
“哼哼！是吧是吧！”姜玄乙于是翘起下巴，做出很得意的样子，笑眯眯的眼像一弯月牙，亮得人心慌。
这惹人心慌的月亮突然靠近，戴妫心跳落了一拍，然后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她的下唇感受到一股浅淡甜香——姜玄乙又剥开糖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喂她吃糖。
戴妫小心地叼走奶糖，没有碰到姜玄乙的手。
“谢谢。”
课间过去的很快，曲老师拿着几个本子走进来笑眯眯说今天先讲讲作文，但是被学生们打住了话头。
“曲老师曲老师！饺子饺子！”
“曲老师你别忘了饺子！！！”
学生们一个个两眼放光地看向曲老师，曲老师乐呵呵道：“没忘没忘，我都记得，月考考得好这周末在食堂吃火锅包饺子。”
赋辰学校老传统，各个班级庆祝什么的时候就会向食堂打申请周末在食堂聚餐包饺子吃——由此可见这个活动一般仅限于毕业生和高中生，因为就这两个群体周末也要待在学校上课。后来包饺子的形式就添加了炸烤串、煮火锅等环节，也算是一种课外活动了。
曲老师又笑着说这次班费出一半，剩下聚餐的钱全部由她来出。
“芜湖！”
教室里又乱糟糟一片，欢天喜地地欢呼着。
由着大家猴叫了一阵，曲老师打开投影仪，将本子放在投影下，开始上课。
“卷面我说过很多次了，大家看看这个卷面啊，横平竖直，文字工整，几乎没有涂改痕迹，我要是阅卷老师，一开始就会把这个作文至少定位在三类以上的文章，50分跑不了了。
“而极个别同学啊，那个字，说过很多次了，跟个狗爬的一样，我就不点名了哈。”曲老师看一眼徐容笙，继续讲。
“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当然有耐心看，那高考阅卷老师每天要批多少篇作文啊，我说过的吧，我们改作文也是要限时的，你指望那么几秒阅卷老师从屎一样的文字里找出金子还是做梦来得快一些。
“标题，就不说了，中规中矩，对仗工整，老师一眼就能知道主题是历史跟和平。看看这内容，很标准的考场作文，考场作文格式我们上周才讲过，我就不分析了，我们着重看一下这篇文章是怎么破题的。
“我当时是让你们以胜利日阅兵为主题写的主题作文对吧？你们当时也记了，开头领导人说的话‘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珍爱和平、开创未来’，实在是憋不出来字的，把这四个词展开了描写你凑都能凑个八百字。
“我们再回到九月三号，九月三号是什么？是抗战胜利日，纪念这个的目的就是要我们铭记历史，珍爱和平，所以……”
半节课的作文讲解最终以曲老师让大家重写作文下下周交做收尾，但点了几个包括姜玄乙在内的人不必重写而是随机写一个主题随笔，不限形式，不限字数。
对于后者这个要求就很宽松了，不限形式与字数，随手写个五言打油诗交上去也作数。
曲老师原话是，优秀作文就是要有一点优秀作文的优待嘛。
需要修改了重写的戴妫点点头，拿着红笔在作文上修修改改。
很多时候的考场作文并不完全是临场发挥的，更多是通过撰写大量作文并精益求精，取其中好的几篇进行背诵，在考场上根据主题微调作文内容默写上去的。
这样说也不全面，也有精写段落到了考场上进行拼接。
戴妫不擅长写作文，也不喜欢写作文，如果真的在考场上临时写，是能够迅速写出一篇三类偏上或者是二类的文章，然而想要更进一步就难了，所以平时她还是以背自己写的作文为主。
而这方面她有着先天的优点，她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的戴妫在午觉过后来到教室，生物课代表已经把小测发到每个人桌子上了。周一到周六中午都有二十分钟小测，仍旧是以三大主科到理科的顺序进行测验。
戴妫看了眼，全是名词解释和知识点的填空，各个科目关于背诵的内容她是在老师那里过了明路的，在见识到她的记忆力后老师们都不强求她做这些纯默写内容，仅出于责任心会定期抽查她的记忆情况。
她今天不想给自己找事干，所以把生物小测扔一边，随机拿了本姜玄乙的笔记本打开看。其实也不是很随机，她早就自学赶上了一轮复习进度，平时有自己在往后继续复习，所以平时就只是看姜玄乙的语文笔记，她就是喜欢看姜玄乙的文字。
姜玄乙默写得很快，写完后她就开始做别的，很快她又转过头来翻找戴妫的书箱，从给戴妫看她的笔记本开始，她的本子就基本上放在戴妫这儿，当时她还要走了戴妫的几个笔记本，她的原话是互帮互助互相学习。
“找哪本？”戴妫问。
“数学，有一个二级结论我给忘了。”
戴妫看了眼书箱，从一堆蓝色本子里直接抽出数学本给姜玄乙：“这儿。”
“好叻。”
姜玄乙拽着本子转回身去，戴妫继续看手上的东西。
没看两个字戴妫忽地一个激灵，等等，她昨天把她的那张草稿纸放哪里了来着？
根本不需要回忆，结果很快出来，不一会儿姜玄乙扭过头把一张草稿纸放桌上：“戴妫，这是你的吗？”
那张纸是展开的，昨天戴妫将它折叠团巴后想了又想，又将它展开摊平了夹本子里。
戴妫拿出了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手按在纸张上，掌心与桌面相拍引得教室里的其她人回头的时候戴妫意识到自己过激了，她强作淡定朝大家挤出歉意的微笑，待别人转回去后才镇定而利索地回应：“嗯。”
就一个字，再不利索那家里是真的得请一请高人了。
“哦好，那你快点收好，上面还写着公式呢，你赶紧誊抄到不容易丢的地方上，就一张纸，太容易丢了。”姜玄乙没多想。
“嗯。”戴妫点头，利落回应，从善如流地折叠好这个险些暴露她的东西。
“不过，戴妫，”姜玄乙又问，“你在纸上写的公式是什么呀？”
戴妫：！！！
她下意识排斥说实话，电光火石之间大脑已经组织好一个详细的措辞：“哦，我打草稿的时候写公式习惯跳步，大多会在心里默算，这是我昨天做题的时候随手写下的公式符号。”
她指着那一串字符“*P3 3 A3 3 G(3:3)。”，依次道：“动量，三个小球的动量。面积，三个电路并联的电容大小。重力，两个小方块的重量比是三比三。”
至于最前方的星号，她直接忽略掉，想来她不主动提一般别人也就是会当作一个手写的复杂乘号。
说完，戴妫不动声色觑姜玄乙，应该，无懈可击吧。
——其实对于别人来说，一向沉默寡言的她现在显得有点话密了。
但是姜玄乙好像没怀疑什么，点点头表示了解，她甚至还巧笑嫣然道：“嘻嘻我知道啦。哇戴妫，你好有耐心啊。”
“……嗯。”戴妫又利落地回应。
没再多说什么节外生枝。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疑惑，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式符号而已，直接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就算，就算姜玄乙真的追问这个花程式的含义，她，她……她也不是不能直接说出来。
有什么是需要心虚的呢？
有什么必要为一串正常的毫无隐喻的公式心虚呢？
是的……
毫无必要。
一艘帆船驶入深海，潜没进层层叠叠的迷雾中，它执意要将自己隐藏起来，要让自己深陷迷雾，并且不允许任何人的寻觅与探索。
无涯才是它的归宿。
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式哪有什么隐喻？
只不过是她心里并不坦荡，所以对一切可能暴露的苗头草木皆兵而已。
戴妫把纸展平，找出一本课外书夹住。
妄想症都还没治愈，就先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了。
今晚把这本书带回公寓放好吧，在教室没必要看课外书。
戴宝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倒计时三天！
【引用】
[远去了“贝格尔”的帆影，无涯是进化论的航程。拨开那亿万年的迷雾，寻觅着生命史的真容。]——人教版高中生物教科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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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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