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终于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正适合出门锻炼身体。
大课间，学生们抱着背诵小本在走廊集合。毕业班的人不着急，他们是最后入操场，还可以在教室写几道题，等差不多到点了，毕业班的人才快速到走廊集合跑向操场。
一个课间操结束，领导讲完一些话就让人退场，毕业班的人最早进操场也最早退场，听到解散命令后合上背诵小本走回教室。
也有些人不放过一分一秒，边走路边背书。戴妫一边背单词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事。
她前面排着姜玄乙。姜玄乙走路时没背书，垂放在两侧的双手一边拿着小册子一边自然摊平。戴妫盯着这两双手，下意识摊开手掌比较。
姜玄乙的手好长。
那空着的大手突然从眼底消失。
原来是徐容笙从队伍后面窜出来挽住了姜玄乙的臂弯。
戴妫蜷曲了一下手，扫了徐容笙一眼，继续看单词书。
徐容笙一秒钟换了八百个动作，最后选择搭住姜玄乙：“燕砸你最近说话的声音好奇怪哦。”
戴妫跟在身后兀自点头，是有点奇怪，温柔如水的嗓音有时候会有点平，倒也不是不好听，只是前后声音听着不一样。
“有吗？”姜玄乙回头看一眼。
有。
戴妫又点头，现在说的这话不就不一样吗？有点沉。见姜玄乙发出询问后看向了自己，戴妫加快脚步，表示自己跟上的。
“现在好点了，就，有时候听着不太一样。”徐容笙挠挠头，往姜玄乙手里放了一板润喉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你把润喉糖收着，这是我月假出去唱歌唱嗨了吃剩下的，没过期。”
“谢谢容笙。”
她说话还是那么好听，不过不像之前那么甜，戴妫琢磨，前桌果然还是得多喝热水。
回教室后戴妫接水时下意识看了看姜玄乙放桌边的水杯，自打她前天提醒姜玄乙喝水后，她的杯子就总是装着水。戴妫满意地喝了口水。
还没上课，教室里的氛围很轻松。有人晃悠着逛去走廊观川观水观江山，有人抽出英语同人文品尝得津津有味，有人又将草稿纸写得满满当当。
戴妫在猛做复习资料。
仅靠一天把一个月的知识点学透彻是不太现实的，当然，也可以现实。
这是第一轮复习，前两年的知识学得稳扎稳打，其实戴妫并不是很需要过分细致地去看，只是六科知识多，一下子看完总归有点困难，又加上有一些重难题需要做了稳固一下，导致戴妫其实这两天也没怎么听课，时不时就会去隔壁自习室学一学。
不过对于戴妫来说，教室和自习室没什么区别，她还挺享受人声的，也是为了抗干扰，她于是主要还是在教室复习，偶尔听课了解一下老师正在说的内容。
姜玄乙转过身来：“那个，戴妫……”
戴妫抬头，看见前桌通红的脸颊。
已经认识四天了，理科菁英班的女生做事总会有很多交集，吃饭、运动基本都会在一起。中学生最擅长的就是抢饭，每次饭点都如同出栏的牛马一样撒野狂奔，最温柔最腼腆的人也不例外。
戴妫也是见过姜玄乙抢饭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个娴静淡雅的女生抢起饭来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可以用气势汹汹来形容。然而除此之外，戴妫眼里，姜玄乙平时也还是斯文的。
前桌真的是个很温文的人，戴妫发现了她好几次对话中的脸红，她真是容易害羞到可爱的程度。
只是回头说句话都羞赧成这样……见前桌神情有些忸怩，戴妫放缓声线：“怎么了？”
然后眼底就出现一摞本子。
戴妫垂眸望去。这一堆本子除了最上方的深蓝色，剩下的都是粉蓝色的，按照深浅程度由上往下堆叠着。戴妫挑眉，她见过这些本子。
这星期上课时，她偶尔会不小心瞥到记笔记的前桌。刷刷流动的笔迹下，本子外壳浅淡的蓝色时时映入戴妫眼帘。因为颜色太过可爱，戴妫还多看了几眼。
不过，前桌把这些拿出来干什么？
没等戴妫询问，姜玄乙先顶着红彤彤的脸，笑吟吟地说：“我看你这几天都在赶进度，这些是我各科的笔记……嗯，你要看看吗，戴妫？”
前桌说话的每一分神态都在戴妫目中，戴妫清晰地看见全前桌极不好意思又有些欣喜的表情。
戴妫翻了几页最上方的本子。
这个本子和别的本子封面不同，是很深沉的蓝色，有点像傍晚星子闪烁的夜空。它是最厚的一本，也是看起来最旧的一本，有极其明显的使用痕迹，但是被保存得很完好。
随便翻的几页正正好是古文翻译部分，戴妫眼波微动。
年级组每个老师的教学方法各有不同，但是大的指标、任务都是统一的，比如这语文方面，每个班从高一起就会在笔记本上做“三行对译”的作业。
三行对译，是古文的对译。即第一行写古文原文，第二行为重点字词解释，第三行是句子翻译。
手上本子的三行颜色依次为黑色、深蓝、浅蓝，重点句子带有红色下划线，下标句型，其间偶有针对个别字词的红色修改痕迹——书写者应该是先背原文及译文，再默写，再修改。
而且粗略望去，全文几乎无错，译文更是符合“信达雅”的标准，之所以有红批，是因为书写者精益求精，斟酌了又斟酌。
这一眼就看得戴妫大为叹服，她对语文做不到那么上心，就算是老师强调了通过默写的方式写下来，她每次也还是草草抄写了事，并且毫无订正痕迹，为此和徐容笙一起不知道当了多少次的“极个别同学”。
戴妫感叹：“好厉害。”
“只是语文上多下了点功夫而已。”万年语文年级第一云淡风轻道，脸上还带着点红晕。
“我知道。”戴妫弯唇，“你初中就背完了所有必背古诗文。”
从高一到现在，语文方面曲老师老拿姜玄乙做正面教材，她的事迹在整个年级组传了个遍。
赋辰学校小中高集一体，包括姜玄乙在内的很多学生都是直接从这里的初中部升上来是。高中转到这个学校的戴妫，更早之前在外校都听说过姜玄乙的事。
代表学校拿了区汉字听写大赛一等奖，初中踢馆学校高中部的古诗词大赛，各阶段区十项全能大赛凡是关于文字方面的奖姜玄乙几乎都拿过。
这些事迹听多了，虽然此前没怎么接触过，但戴妫已为姜玄乙的各项证书如数家珍。
姜玄乙脸上的热度没有消下去过：“我比较喜欢背书。”
戴妫颔首。
——十年如一日地爱语文，嗯，只是多下了点功夫。
姜玄乙把底下的笔记本抽出来，转话道：“别的本子都是这学期才用的，专门做一轮复习使用，只有语文和英语是高一到现在的，它俩一轮复习的内容在最新几页。”
戴妫边点头边往后翻。
分科之前，年级并没有1到4班，尖子班是5班和6班。分科之后，各取文科或理科年级前一百打乱了分到3、4班文科尖子班和5、6班理科尖子班，这前一百中又取前三十且自愿的，组成1、2班两个文、理菁英班。
分科前戴妫和姜玄乙一个6班一个5班，那时两班的语文老师都是曲老师；高二分科后姜玄乙到了6班，戴妫进了2班，曲老师的授课班级也是这两个班。
同一个老师教不同的班，最习惯将两班的课堂小测对调了让学生互改。
姜玄乙的字是每一个阅卷老师都夸过的工整，校考、联考这字从未失手，屡次为其作文锦上添花；她的字还很漂亮，仅戴妫听说的，姜玄乙的硬笔、软笔书法就拿了数不清的证书。
——想着，戴妫在心里数了一下。
总之，虽然才正式认识一周不到，但戴妫早对姜玄乙的字熟稔无比。不仅仅是因为姜玄乙的字是常年在展览墙上展示的，也是因为每次戴妫因着两班人数悬殊，会多改的一份小测，而她运气一直很好，总是能改到姜玄乙的。
戴妫轻轻摩挲了一下因着力透纸背而摸起来很有质感的本子。
她挠脸，问：“我拿走你的笔记本，那你上课怎么办？”
前桌上课可认真了，每节课都在记笔记。
“上课你把对应科目的本子先给我就好啦！”姜玄乙毫不犹豫晃晃手里的两个本子，“而且像数学、物理，要写的不多，我多记二级结论之类的，所以一般是周末总结。——哎呀，你说说，这些你需不需要呀？”
戴妫发现前桌的一个小习惯，说话会不由自主轻轻咬嘴唇，比如现在。现在前桌在问话时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人，又下意识将下唇含住，像在撒娇。
或许可爱的女孩子都这样吧，赵雪她们也是这样。
“嗯？你，你怎么不说话？”姜玄乙眨眨眼。
教室的灯光柔柔地打在姜玄乙脸上，她脸颊上的绒毛让她看起来软乎乎的。
戴妫深吸一口气：“没，谢谢……我需要这些笔……”
前桌确实很可——
“哇噻好多好多本子！嗷嗷嗷燕砸你的字好好看！斯哈斯哈——诶你们看我干什么？”
大惊小怪的叫声冲散了戴妫的口头语和心里话，于是两双互相装着对方的眼睛错开，死气沉沉地看向来人。
徐容笙挠挠头：“咋不说话？”
姜玄乙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笑道：“容笙你头发乱了。”
“哦哦哦！”徐容笙手指成耙状扒拉了一下头发，“怎么样怎么样，现在好了吧？”
“好多啦！”
徐容笙又欢欢喜喜凑到俩人中间一起：“燕子燕子，你笔记做得好工整，我能看看吗我能看看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徐容笙抱了一本在手上看，那是本生物笔记，她信手一翻，翻到了细胞膜部分。
戴妫瞥一眼，问：“你知道为什么必修一第三章绪论会说，膜的研究是当前细胞生物学和分子生物学的重要课题之一吗？”
“啊？”徐容笙茫然抬头，“啊？我不知道啊！我体育生来着。”
戴妫欲言又止：……
谁告诉你目标国科大就可以借口是体育生了？
姜玄乙歪头询问：“所以为什么啊，戴妫？”
“是啊是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徐容笙也发问。
结构决定功能，细胞膜是物质与外界交换物质和信息的关键结构……
麻木地在心里想着，戴妫塞给俩人一把小零嘴，道：“不要问那么蠢的问题，去看膜的功能。”
两个人被打回去了，戴妫拿了几本需要的笔记本，对前桌说了声“谢谢”，而后开始学习。
拿着本子，戴妫叹气，其实她只是想说，膜是隔绝内外环境的结构……唉，边界感啊！边界感啊！
戴妫盯着前桌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呐喊。
边界感！容笙！
【引用】
[膜的研究是当前细胞生物学和分子生物学的重要课题之一]人教版生物教科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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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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