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期二到星期六，戴妫纠结了整整5天，她看了看手里的DNA双螺旋笔，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决定戳戳前桌。
她这次将不再顾及前桌的脸面，要义正辞严地告诉前桌，她笔上的挂件是伟大的脱氧核糖核酸双链，是伟大的DNA之母罗莎琳德·富来克林女士发现的DNA双螺旋结构，而不是那什么理发店三色灯——当然，没有说三色灯不伟大的意思。
三色灯最早起源于还认为放血是很好的治病方法的中世纪欧洲，那时的理发师还兼职牙医和外科医生，所以会在理发店门前放上三色灯，其中白色代表绷带和纱布，蓝色代表静脉，红……
“怎么了，戴妫？”
前桌转过来了，巧笑嫣然地看着她，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戴妫这几晚看到的天上星子。
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哦，红色，红色代表……
“戴妫，你的脸怎么红红的？”前桌歪头看她。
脸红是因为脸上的皮下毛细血管扩张，而毛细血管扩张是因为……“咳，天气有点热。”
“是哦。”姜玄乙皱皱鼻子，声音那么俏丽，“秋老虎还是太热了。”
戴妫严肃着脸点头。
对，太热了，之前在想什么来着？哦，红色，红色代表动脉，不对，更早之前她在想什么。
她一脸严肃，姜玄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歪头笑笑，问她：“你这几天有看我的笔记吗，戴妫？我的笔记有帮助到你吗？”
死脑快想啊，找前桌是要干什么来着？
“谢谢你，你的笔记很有用，我明天就能还给你了。”戴妫的大脑在疯狂旋转，面上八风不动地回答前桌的问题。
“嘻嘻，能帮到你就好。”
姜玄乙又笑，戴妫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能笑得那么开心，让人怀疑触碰到了春日一样的绚烂。
姜玄乙问：“对了，戴妫，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迟钝的大脑终于让戴妫回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哦，为了解释三色灯。她于是说：“那个三色灯……”
刚一出口戴妫就想给自己脑门儿一巴掌，说错名词了，她正要改口，看见了前桌亮晶晶的眼睛正很是期待的看着她。
戴妫早就发现了。前桌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灯光下很像甜蜜的焦糖，让人总想起秋日的暖阳。
戴妫有点想笑。
才认识几天，她快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套在前桌身上了。
要出口的话突然又拐了个弯儿，戴妫注视着琥珀色湖泊里她的倒影，她说：“桃宝关键词：高颜值三色拼装DNA双螺旋结构模型挂件黑色不断墨刷题速干易手持中性笔。”
她一口气说完笔的名字缓了缓又说：“单价超过三元别买。”
“啊！等等等等戴妫！”姜玄乙忽然转过身去，抄起一对纸币又转过弯来，又让那双眼睛盛满后桌的影子，她刷刷往纸上写，边写边念叨，“高颜值，三色，拼装……嘶DNA……”
她一笔一划都写得又快又稳，但因为笔名太长，没能一下子全写下来，她苦恼地用笔头戳戳腮帮子，正正抵住了她的酒窝。
“双螺旋结构之后呢？后面是啥呀，戴妫？”
戴妫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前桌，等她抬头再次询问她了，戴妫才抬手，轻轻尝试了一下，就从前桌手里接过了纸笔，她在便利贴上写下剩余文字。
于是便利贴上留下两行文字，一行是端庄秀丽的蝇头小楷，一行是略有些狂放不羁的行楷，整体看起来莫名的和谐。
姜玄乙把整个便利贴放在掌心看了又看，抬眼笑得眉眼弯弯：“原来那个是双螺旋结构呀，我还一直以为是理发店前面的三色灯呢。我说错了那么久，戴妫你都不告诉我。”
“我忘了。”戴妫没法撕开自己的视线，她看着前桌如同平时处理好教案卷子等每一张纸一样，很小心地把那张便利贴给夹在一个本子里。
那是一个粉色的笔记本，戴妫记得，那是姜玄乙的摘抄本，姜玄乙很宝贝它。
“明天我就去找班主任要手机买！”姜玄乙笑嘻嘻说，“下次我要是说错了什么，戴妫你可要及时告诉我。一想到我一直以来都说错了名字，有点小丢人。”
又皱鼻子。
戴妫发现前桌很像很多娇俏的小女生一样，总是不自觉地说软话，无论对任何人她在她面前都无意识撒过好几次娇了。
“嗯，一定告诉你。”
不让你丢人。
课间10分钟总是很短，除去老师的拖堂，除去提前3分钟在教室准备，中间也不剩多少休息时间。二人聊了一会儿，很快就上课了。
又一个课间，戴妫沉思了一会儿，盖上笔帽，起身，临迈脚让人给扯住了。
“诶诶诶先别走！”戴妫又让人拉了回来，是杨颂绍。
“怎么了？”
“上周那道遗传题你做了没？那个遗传概率我死活没算出来。还有还有，还有这周的遗传系谱图你咋画的？”
虽然当前一轮复习还没学到遗传部分，不过老师有统一下发后面的相关试题，支持同学们时不时做两道抢先学。
戴妫从书箱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步骤都写试卷旁边的，自己找。”
说完拿着平板离开教室。
戴妫来去的动作很快，她没想到杨颂绍还在她的座位上，她走回去：“还没找到我的卷子吗？”
“找到了找到了，在研究呢。”
戴妫于是一屁股坐下，把杨颂绍挤到凳子的另一半：“那让一让。”
戴妫对于人体接触有轻微的排斥，杨颂绍知道，所以没有搂着戴妫的腰，而是扒拉着椅背看戴妫的试卷。
“能看懂吗？”
“有点艰难。”杨颂绍摇头。
“哪道。”
“这里。”
“看这个遗传系谱图，第三代，5号患病为aa，所以二代1号必为Aa……”戴妫抬头，前面空荡荡，前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抽出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患病男孩的概率是八分之一，把前面算得的相乘，三分之二乘以三分之一乘以八分之一，结果三十六分之一。懂了吗？”
“哦……”杨颂绍似懂非懂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是吧？该我问问题了。”
“哪个？”杨颂绍挑眉。
“马上。”戴妫从根据文件夹索引，翻到夹着英语试卷的一栏，她动作很快地挑出一张卷子并飞速合上文件夹，“D篇阅读的第三题，你选的什么？”
杨颂绍接过试卷：“细节题啊，最麻烦了……诶，这道题我上午刚做，正好有点印象。你看C选项的went downward……”
两个人都互相给对方讲明白了，杨颂绍却还没走。
戴妫疑惑：“快上课了。”
怎么还不回座位。
杨颂绍却一直死死盯着她。
戴妫皱眉：“怎么？”
杨颂绍忽然朝戴妫突脸，戴妫抓着桌沿猛地向后仰，快将双下巴挤出来。
“诶，戴妫。”
“有话说话。”戴妫伸出一根指头抵在杨颂绍的肩头，硬生生将杨颂绍给推回去，“不要动手动脚。”
“虽然你动作很快，但我还是看见了。”杨颂绍笑嘻嘻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话。
“看见什么了？”戴妫手一抖。
“你说我看见什么了？”
“我不知道。”戴妫把头偏到一边，打死不看杨颂绍。
“哼哼，你就嘴硬吧姐姐。”杨颂绍夹着声线，矫揉造作地说话，“我的英语试卷在公寓，你的先给我看看～嗯？这是谁说的话呢戴妫？”
戴妫睫毛颤颤，闭眼不说话。
“啧啧啧，我就知道嘛，你哪有把试卷带回去做的习惯？尤其是英语试卷，果然啊，刚才你翻页的时候我都看见那张卷子了，空空白白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动呢。”
戴妫睁开眼睛，与近在咫尺的杨颂绍对视：“你……”
杨颂绍笑眯眯的：“嘴硬姐，总不能是你后来又想提升自己，跑去找罗老师要一张空白卷了吧？”
“……别传出去。”戴妫指指桌上的生物试卷。
“放心放心，我嘴多严实你又不是不知道。”杨颂绍抬手往嘴巴上一划拉，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预备铃响了，姜玄乙抱着平板冲进教室。
杨颂绍拿着自己的卷子起身走人，戴妫站起来，低头找课前阅读小册子。杨颂绍朝自己的座位走，迈脚前在戴妫旁边轻声笑：“诶诶戴妫，你有没有发现。”
姜玄乙走到讲台了。戴妫眼皮子一跳：“发现什么？”
姜玄乙走下讲台，朝座位而来。杨颂绍笑道：“你这段时间真的很端啊，死装姐。”
说完，杨颂绍笑着跑回座位。姜玄乙刚好跑到座位上拿出阅读小册，曲老师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节课是语文课，戴妫在进行课前朗读的时候偷摸看自己的摘抄本。她不是一个纯种语文人，只是从高一开始有了点阅读习惯，很少做摘抄，摘抄本至今也没做完一个本子。
曲老师在讲台上看大家念书还不够，又走到台下来，一边笑眯眯点头一边视察。
戴妫悄悄把摘抄本放在桌上，佯装认真朗读，其实文字不过脑，意识里全是杨颂绍刚才笑着说出的话。
——你有没有发现，你这段时间真的很端啊。
端吗？她只是在新同学面前假装她写完了卷子。
课前朗读结束后坐下，戴妫还在发呆，清风不识字，胡乱翻开了她的摘抄本，她低头合上的瞬间看到了自己摘抄的一首诗。
——《鸡鸣》。
戴妫是因为其中一句话而抄下整首诗的，那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莫名的，戴妫指尖开始发麻。
轰隆——
窗外又开始下雨，巨大的风雨中，有树叶在打着转，遮天蔽日的乌云快让白昼变成黑夜。
姜玄乙起身关窗。戴妫跟着起来关窗，坐回去后，她盯着前桌的背影。
——鲜花吐蕊，绿叶葱茏，抑或花瓣凋零，枯叶飘零。
戴妫几乎要将四季都用来描述前桌了，现在又想用一场雨来代替前桌。
可惜学校除了湖里的鸭子和天鹅，没有别的禽类，她没办法说出：“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引用】
1.[鲜花吐蕊，绿叶葱茏，抑或花瓣凋零，枯叶飘零。]人教版生物教材。
2《鸡鸣》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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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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