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录取以后的日子轻飘飘的,我的人生好像悄悄进入了easy时期。
交实习报告,上传本科论文,提前联系导师,毕业答辩,领学位证和毕业证,夏天匆匆按下加速键。
二十岁出头的爱情如此脆弱,但如果对象变成了蒋峪,似乎又弹性了起来。
研究生开学第一天,蒋峪翘班陪我报道。
学校在广场上扎了好多篷子和立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学生和家长。
我和蒋峪在欢迎新同学的牌子后面拍了秋天的第一张合影。
拍立得即出,照片里,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蒋峪站在我身后,他的轻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都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四年前,本科报道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我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带着人生地不熟的茫然和羞涩,独自穿梭在人群里。
找学院帐篷、报道登记、领新生礼包、办理入住,什么都是一个人,汗打湿头发,搞得一切都很狼狈,我一张照片都没拍。
今年夏天,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考来了省会。他正常发挥,被一所综合性师范院校提前批录取,依照我爸子承父业的心愿,读的是面向我市就业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公费师范生。
我爸和阿姨送他去大学报道,也喊上了我,蒋峪问我他需不需要过去帮忙,但被我拒绝了。我心里有一种,蒋峪是我的人,不想他也被我爸一家三口“奴役”的微妙。
那天也很戏剧化,因为我弟的大学离我们校区特别近,路线顺到只要两三个拐弯就能到。考虑到学生报道可能会出现的堵车情况,蒋峪便自告奋勇骑电动车送我。
结果,他的车骑到半道被钉子扎了轮胎,和平路堵到公交车和私家车都寸步难行,我把蒋峪留在附近的电动车商店修车,自己步行过去。
我紧赶慢赶,勉强在爸爸他们下出租车前,抵达了约定好的校门。爸爸看着我被汗打湿的头发,以为我等候多时,难得来了一句:“这才有个姐姐的样,还是有个姐姐好。”
“呵呵。”我笑不出来。
走在校园里,大一新生是最好辨认的,先不说衣着的区别,但看那一张张好奇宝宝的脸,就足够确认了。
我站在树荫下,负责照看行李,而爸爸和阿姨两个人围着弟弟在新生报到帐篷下登记。
父母陪着报道不稀奇,有些学生的全家甚至包括小狗都跟着来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比他们大四五岁的我,难免徒生几分长辈心态。
十八岁确实是一个太稚嫩的年纪了,家长怎么能放心,孩子独自一人跑到陌生的城市报道呢?
不远处,爸爸怕热着弟弟,一下下用力挥着刚才发的广告扇子,他是如此关心他的孩子,即便自己早就热到湿透上衣。
而四年前,我是一个人坐高铁去大学报道的。临下车的时候,我给爸爸发微信说我马上到了,可那条信息,直到我坐上网约车,抵达校园都没有被回复。
我曾在不安里,无数次,向我的父亲发出过求助信号,但也无数次被拒收,沉默是他无声的拒绝,也是我懂事的领会。
换到一年前,我可能还会因为爸爸这种区别对待感到难过,但对于现在已经化身为钮祜禄·汪·意点的我来说,只剩下了淡淡的嘲弄。
送我弟办理入住以后,我以为我可以撤了,但在我爸的要求下,我们又和我弟熟悉了一下他的校园。
我在爸爸他们家面前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顶着烈日炎炎走在陌生的大学里,听着他们兴奋的讨论,我只觉得很无聊,甚至有些想蒋峪了。
如果蒋峪在就好了,我们俩可以测评一下这个大学的食堂。
我爸想得特别全面,图书馆,几所食堂,超市,连快递站都带我弟走了一遍。
该怎么说呢,在爱的人面前,男人也是很细心的。甚至临走的时候,我还听到爸爸嘱咐弟弟,“以后买水果到食堂里面的超市买,宿舍楼旁边店里的水果看着不太新鲜。”
爱与不爱很明显,同样的事情放在我身上,不是我爸做不到,而是他不想为我做。
蒋峪得知我爸送完我弟就走了,他表示很震惊,那意思是,顺路都没来我的学校转转吗。
该怎样给蒋峪解释呢,这一天对我爸爸来讲,最重要的事,是陪弟弟报道,弟弟去了大学,那就只剩下他和我阿姨了。
虽然我弟的大学距离我们校区不到五公里,但我又不是阿姨的亲生孩子,为我多走一步也是多余,还不如早点赶到高铁站吃饭休息。
所以,我研究生报道的时候,家人都不在,我也觉得很正常。何况还有蒋峪陪我,这样也很好。
看着手里还热乎的照片,我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四年大学生活,焦虑过,也痛苦过,但到底,给我留下了很正向的改变。
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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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一的生活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有忙碌,有放松,整体上平淡有序,我过得还算可以。
新生见面,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感觉大家都很厉害,有保研的,有考研的,还有工作后读研的,每个人都有很多的履历或者“title”。
跟本科相比,我感觉研究生同学带给我的“趋利性”更强,大家的野心更直白,目标更明确。严格来说,可能谈不上“精致利己”,但是我真体会到蒋峪说的,同门不搞事,那已经是人品很不错的人了。
我从中学到真理就是,专注自身,放平心态,不和别人比,也不和自己较劲。
去年我还想过,为什么蒋峪读博这么忙,还能坚持打球锻炼,甚至抽时间出去玩。等我读研的时候,我发现这太重要了。
每当事情超过我的承受限度的时候,我就想摆烂,但又不敢真的躺平,焦虑就是这样产生的。读研带给我的最大改变就是,我敢于心安理得地休息了。
因为人生并不是线性的,不是等做完第一件事,再解决第二件的模式,学业和休息如果不能平衡并存,那生活必定再次跌坠痛苦。
读研是学生身份的延续,但事实上,我已经不能把自己当成学生来看了。从读研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的目的是拿一个文凭,争取几段实习,然后在毕业时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
我之所以在本科时期过得那么拧巴,就是焦虑了太久,没有清晰的规划,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考公考研准备毕业了。
新的阶段,总有新的感想,在我放下豪言壮语的时候,蒋峪一直看着我的脸,笑着听我说,等我说累了,他会适时递上水。
我突然意识到,蒋峪之前看我,就像现在的我看本科阶段的我一样,是一种哥哥姐姐看弟弟妹妹的感觉,有一点自己年龄大了的感慨,还有一点希望对方不要这样焦虑的怜惜。
我问蒋峪有什么补充,蒋峪说:“那你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我立刻拒绝了。蒋峪这种独生子女,是体会不到,我们这种有兄弟姐妹的人,称呼伴侣哥哥姐姐有多奇怪了,像□□。
不过后来我发现,我想使坏的时候,我可以喊他“蒋峪哥哥”,蒋峪刚开始会立刻脸红,别扭得要死,后来他免疫了,直接不让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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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伴随着读研的第一个冬天到来。
明天是圣诞节,我和蒋峪出门吃饭。
出门晚,我们要去吃的餐厅没位置了,我们决定步行去另一家。
天色暗下来,路边装点好了具有圣诞氛围的一切,亮着灯的雪人,炫彩美丽的圣诞树,灯网架起来,暖黄的小灯泡在夜色下泛着温馨的暗光。
路过某一家商铺的时候,我和蒋峪对视一眼,我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去年冬天的第一个吻。
我和蒋峪第一次接吻,其实发生在去年的十一月底。
去年,圣诞节到来前的一个月,我们学校附近的商场要举行圣诞点灯仪式,据说还会有人工降雪,所以我和蒋峪约好那天在外面吃饭,也算是我考研前最后一次出门玩。
那天特别冷,白天刮了很大的风,我和蒋峪下午出门,打电话订了铜锅涮肉店的位子,吃得浑身都暖呼呼的。
从商场西翼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中间,亮色灯带环绕了一圈又一圈,到处都是拍照的漂亮女孩。
我们理解信息有误,商场准备的不是人工降雪,而是人造雪,机器打出来的是白色泡沫,落在头顶像旺旺雪饼上面的圆点糖块。
我和蒋峪站在外围凑了一会儿热闹,赶在八点亮灯之前撤了。
市中心距离我们校区特别近,周边公交站点密集,我们决定走到中间的路程,再坐车回去。
蒋峪欣然同意。
现在看来,爱情果然令人盲目,以至于让两个热血青年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不过,在学生时代,能有一段在冷风里的笨拙,勉强也能算得上是浪漫啦。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街头的商铺还没有装点起来,零星着几个店面的玻璃上贴了红绿的圣诞元素装饰,门上挂了槲寄生编织花环。
灯火阑珊,我和蒋峪并肩走在人群里,他的手好热,我带着毛线手套都感觉到手指相牵的地方很烫。
我心不在焉地和蒋峪讨论着圣诞节,在我的设想里,我和蒋峪应该先美美欣赏流光溢彩的圣诞树,然后在人造雪里得到一个浪漫的亲亲。
谁曾想,雪是泡沫不说,两个人最后的选择还是在冷风里压马路。
走到解放阁那边的路口,再往前不远就是公交车站,我们在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后面站定。
我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蒋峪侧目:“怎么了?”他看向旁边商业街的方向,“要进去逛逛吗?”
我摇摇头。
“走累了?”
我还是摇头。
“不高兴?”
我的头要摇成拨浪鼓了,蒋峪笑了笑,想摸摸我的头,但手到半路尴尬地停住了。
因为我今天扎了发型,他不敢随便碰。
“难道是冷了?”蒋峪自言自语,拎着我的手抄进他的上衣口袋,“哎呀”我下意识叫了一声,手在里面碰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
什么鬼?
我掏出来一看,是一只红帽子的麋鹿花生。
我拎到他眼前问:“这是什么?”
蒋峪笑而不语,他又拍了拍另一个口袋,“再看看这边呢?”
我伸手进去,里面歪着一只围着红围巾的巴塞罗小熊。
圣诞款的红帽子花生和红围巾小熊,和我的手一样大,超级可爱,我忍不住摘了手套捏了捏。
“哪儿来的?”
“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买的。”我在他口袋一翻,里面果然放着一张小票。
“可爱吗?”
“可爱。”我攥着两个小东西,又塞回了蒋峪的口袋,“别给它俩冻感冒了。”
我的手长久地停在蒋峪的口袋里,我没有动,和蒋峪对视一眼,他顺势抱住了我。
拥抱,是一个简单但又安心的动作,因为我们两个都穿了厚厚的羽绒服,相贴在一起,没有旖旎,倒是很像两只笨拙的企鹅。
我想抬头看蒋峪的脸,他不让我看。我只好伸出放在他口袋里的手,也轻轻环抱住了他。
“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不好意思。”
蒋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闷闷地笑了,“可是我想看。”
“那好吧。”蒋峪在我面前毫无原则,他后退一点,稍稍拉开了我们身体的距离。
蒋峪神色如常地任我打量,他哪里害羞,明明端的是一副很正经的样子。
人浪中想真心告白,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也许,对视就是眉目传情的一种。
蒋峪最先败下阵来,他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他,我索性闭上了眼,“蒋峪,我能不能提前得到生日礼物?”
“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蒋峪把手放了下来,我还是闭着眼睛,问他:“什么时候?”
我今天涂了一支哑光质地的唇釉,非常不沾杯,如果蒋峪是美妆小达人,并且get到我的意思就好了。
“没准儿是今年10月22号之前吧。”
遇到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我恨恨地睁开眼睛,暗示到这份上,他就一点不懂吗?
我撒开他,要走,蒋峪不让:“别啊,我还没有说完。”
蒋峪用更大的力道搂住了我,重量转移到他身上,我开始催他,“那你说。”
“我说。”
“说呀。”
好了,某人又开始不好意思了。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我,“我怕你不愿意,觉得我很唐突。”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蒋峪还真想了一会,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耳朵又红了。
外面的风凉凉的,我俩都没有带口罩,吹得鼻尖和眼睛都红了,我看蒋峪这下子要变成西红柿了。
绅士的某人问:“可以吗?”
“不可以。”
“可是我想。”
“那也不行。”
“求我。”
“求你。”
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吗?心连心,唇贴唇,绵软的,小心翼翼的,唇齿磕碰,像两条测线系统失灵而无措撞头的鱼。
那种触感,先是凉,然后是软,最后是干。
风是凉的,唇齿相贴的地方是软的,嘴边是干的。老实说,动作很平淡,但对我的心理刺激大于生理感受,我轻轻闭上了眼。
手贴在蒋峪的胸口,他的心跳好快好快,敲锣打鼓一样,圣诞点灯仪式的鸣奏在他的心里悄悄响起。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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