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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蛇伴

侞阿难抱着穆重台,回到了最初他们相约的地方,罗睺宝殿的后殿。

“方才那东西侵入你的识海,惊扰了魂体。”侞阿难顺手将收敛的油纸伞斜倚在门框边,“佛殿的香火气可助你稳固魂魄,安神修体,且在此处休息片刻。”

他的目光扫过殿角,从阴影里拖出一个稍大的红色蒲团,随手抖落几下,当着莲台上三位尊者的金身塑像,他毫不避讳地伸手,将供桌上陈列的几碟鲜果贡品和青铜香炉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片空地。

侞阿难堂而皇之地将蒲团铺在了光洁的供桌中央,这才将单手托抱着的穆重台放了上去。

檀香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端,穆重台惊悸未平的心神总算稍稍安定。然而身下是供奉神佛的供桌,眼前是侞阿难这出格的行径,他不由得一阵无语:“这是做什么?”

侞阿难用靴尖点了点殿内地砖:“地上湿啊,汝非澹鱼,岂能久伴潮漉?”

“…不是说这个,”穆重台侧头瞥了眼被侞阿难拨得乱七八糟的贡品和香炉,“我还是下去为好。”

他身形刚动,侞阿难却已欺身向前,双手迅撑在穆重台身体两侧的桌面上,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屏障,将他牢牢困在方寸之间,硬生生挡住了去路。

侞阿难万分坦然:“坐着便是,有什么好别扭的?”

他总是这般,毫无预兆地逼近,那双眼眸深邃如渊,映着烛火,更是亮得惊人,令人不敢直视。穆重台被他看得窘迫,垂眸低声道:“于礼不合,有失恭敬,供奉之地,非休憩之所。”

侞阿难笑笑:“这有什么,这里我说了算,我就是规矩。何况你身有损,神思未定,佛殿广纳十方,本就为庇护众生,殿中一应器物,自然也当为众生所用。”

说着,他又向前凑近些许,抬手在穆重台的脸颊上轻轻一掠,将几缕被雨水打湿,贴附在肌肤上的碎发,温柔地撩至他耳后。

“还是沾湿了。”

“只有一点”穆重台道,“……无妨。”

“无妨啊。”侞阿难拖长尾音,意义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倏然一个贴近,整个身子倾靠过来,宽阔的胸膛几乎要撞入穆重台怀中,那属于冷血生灵的体温,带着独特的檀香,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

“等等,现、现在不行!”穆重台慌张地抬手,抵在侞阿难的胸膛上。

预想中的纠缠并未发生。

侞阿难向后一撤。穆重台推拒的手堪堪落空,定睛一看,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步开外,手里不知多了一个青翠欲滴的脆瓜。

他张嘴啃了一口,边嚼边问:“什么不行?”

“……”

穆重台一口气噎在喉间,绷紧了脸,耳根悄然发热,硬邦邦道:“没什么。”

侞阿难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愠色,反而轻笑出声,他撑着桌面,轻盈地翻身上了供桌,紧挨着穆重台坐下。檀香与青瓜的清气混合在一起,萦绕在两人之间,他随手将啃了一口的青瓜掰成两半,露出水润的瓜瓤,将其中一半大大方方地递到穆重台面前。

穆重台看着眼前这半截水灵灵的瓜,以及侞阿难沾着汁水的唇角和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股气闷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他别开脸,语气生硬地拒绝:“不必了,多谢。”

“桌上的贡果,本就是你们穆家布施所得,随意取用便是。”侞阿难晃着腿,几口便将两截青瓜啃食殆尽,连瓜蒂也一同丢进嘴里,嚼吧嚼吧了个干净。

他们既然侍奉罗睺天佛,对此人,啊不,此佛的行径大概司空见惯才是,但穆重台还是忍不住好奇:“尊者本相不在此处吗?”

“不在,南山寺中,唯我一人本相。”侞阿难好像看穿他的好奇般,补充道,“三尊虽以我为首,但他们各有各的职权,不会总跟在我身后。”

“他们会看见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人间三千九百座罗睺宝殿,他们在须弥山,法眼遍照,不一定能看见。”

穆重台问:“须弥山,真的存在?”

“真的,”侞阿难应得干脆,抬手一划。

一点金光自他指尖迸发,延展勾勒,恢弘的虚像便呈现于殿中。庞大无匹,由纯粹金光构筑的环状神山巍然悬浮,三十三重天,佛光普照,梵音隐隐,隐约可见无数梵宫宝刹、飞天璎珞,山巅之处为超越时空,象征永恒佛法的三世佛陀,其下诸天,天佛威仪、天王御宇、菩萨慈目、罗汉执杵、护法怒目,层层叠叠,森严宏大,光耀无极。

穆重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侞阿难指了指须弥山偏上一处:“我的宝殿,在这里。”

幻象散去,殿内重归烛火摇曳的暗光。穆重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他们都在天上,为何只有你,会在此间?”

天下庙宇万千,为何是南山寺?为何偏偏是他穆重台?

纵使亲眼见识过眼前之人的通天手段,他仍然对“眼前这嬉笑随性之人是罗睺佛本尊”感到匪夷所思,更难以理解的,是这位天佛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侞阿难笑:“因为你在人间啊。”

穆重台:“……”

穆重台:“佛也爱作戏言吗?”

“不是戏言,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侞阿难道,“你我之间,本就有宿世因缘牵引,命中注定,否则,你为何会出现在寺庙之外?”

“重台,你本是来见我的,不是吗?”

红烛噼啪一响。

“我,我只是……”穆重台语气艰涩,“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人与人之间究竟是如何从陌路,走到相识、相知,从无到有?亲缘血脉,因出生便已注定,那其他的呢?朋友、知己、倾心相恋之人,这些情分,如何萌芽?如何发现那人值得你交付信任,引为挚友?一纸婚书,一场礼成,便可叫人两个素昧平生之人捆绑一世?明明此前毫无交集,还有那些志同道合者,又如何为了一句虚无缥缈的道,抛却性命,奋不顾身?”

累积的惊惧与压抑好像找到了宣泄的裂口,长久以来盘踞心头的困惑、迷茫、疏离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些我通通没有,也永远无法真正拥有。因为我生来便非常人,可又偏偏无法脱离常世,所以这人世……这人世间的种种,牵绊、规则,真的……很奇怪啊。”

侞阿难无言地听着。穆重台一股脑地说着,再也无所顾忌:“我连人世都参不透,理不清,又如何信神拜佛?我连常世的缘都碰不得,岂敢沾染他世因缘?”

“这一切际遇,非我所愿,可我连自己究竟愿什么都不知道,是因我诞生时便带着的瑕疵,还是说,这迷惘本身,就是我注定要背负的因果?我无人可问,无人可诉,所以……我……”

“真的,不明白。”

“侞阿难,人世比佛经要复杂多了,你能为我解困吗?”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穆重台翻涌的情绪随着这番宣泄暂时平息,只余下空茫的疲惫。他静待回应,身旁之人却半天没有动静。

“侞阿难?”

他侧头看去。

侞阿难一动不动盯着他,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穆重台愣了:“你,哭什么?”

“啊…这,非为我而流。”

侞阿难抬手,以指尖沾上眼下的湿痕,转而探向穆重台的脸颊。指腹带着湿意,极其轻柔地擦过穆重台的眼角。

他听到巨蛇天佛的一声叹息。

“是你在哭啊,重台。”

穆重台的指尖触及脸颊,一片干爽。

侞阿难跃下供桌,背对着他,信步走向殿门,将其推开,门外,大雨已歇。

他侧身轻笑:雨霁天青,正好走走。我送你回禅院。”

穆重台:“……?”

穿过罗睺宝殿广场,踏上回廊,掠过观音殿紧闭的门,绕过伽蓝殿,走过狭廊,月光将青石板路映照得霜亮洁遐,脚步落在上面,回响清脆,最终,停在了禅房前。

穆重台尚在懵然之中,已被半推半就地安置在床榻上,厚实锦被随即盖了上来。

侞阿难掖好被角:“今夜你横遭一吓,怕是难以安眠了,我在此守着你。”

穆重台:“???”

敢情在佛殿里,自己剖心沥胆说了那么多,这人竟似充耳不闻,非但不应不答,反倒刻意回避话题,若无其事地将他带回了禅房。分明是他先纠缠不休,现在又摆出这副姿态作甚?

他一时不知该追问,还是提一下寺庙外那诡异玩意的来路,亦或提醒他一下,前阵子让他夜不能安的人这会成了守夜的,是不是不大合理?

眼看侞阿难真如所言,走向书案准备落座,穆重台倏然坐起身:“等等。”

侞阿难:“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你要怎么守?”

侞阿难:“坐至书案,守至天明啊。”

“你先……过来。”

侞阿难依言,在床沿坐下,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

“寺外的哭声,是妖吗?”

“是,也不算是,”侞阿难道,“那物唤作鬼哭,说是妖,实则不过是某处因过往惨烈积郁,久聚不散的怨戾之气,经年累月吸纳人间浊气秽念,方得了些游荡惑人的能力。其本身妖力孱弱,南山寺佛光结界它根本无法踏入,故而只能诱你出寺。惊吓于人,乱其心神,削弱魂魄防御,待心神失守,它便可伺机侵入,□□气神元,这是它惯用的手段。”

“若我不曾出寺,是不是便无事?”

穆重台仿佛又听见林君逸的训诫在耳边响起,下意识解释,“我不是有意涉险,只是以为是有孩童受伤……”

“我知道,妖多狡猾啊,”侞阿难回得轻快,“人可在某些妖的食谱上呢,为捕猎,无所不用其极,就像人猎野鹿那般,设陷阱、投迷药,模仿幼鹿哀鸣诱母鹿,以雌鹿气息引雄鹿。”“你出了寺,和其他无关,只能说明你心怀慈悲罢了,今夜你陷于其中,而我恰在左近,得以将其诛灭,若非是你,他日陷落其中、被其吞噬的,便是他人。是你替将来之人挡了此劫,保了他一命,这便是因果。”

“你踏出寺门那一步,是因,此后那条路上,行人得以平安,便是果。”

穆重台皱眉:“有些绕,这是佛法中的言论吗?”

侞阿难:“这是人世。”

他敛了笑意,目光灼灼:“人世的复杂纷繁,许多非佛经可解,你需要的,不是青灯古卷,而是人。”

穆重台:“可你不是人。”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侞阿难笑了,“你方才与我推心置腹,袒露心扉了,如此,我们就算作朋友了。”

这定义来得如此突然轻易,简直是强买强卖,穆重台哑然:“这样便是朋友了?”

“嗯哼,”侞阿难点点头,“也可以不止朋友,要情,要缘,要志同道合,反正我就在这里,你那些困惑、迷惘,大可试着从我这里找到解法,所畏惧尝试的,亦可一点点去尝试。”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磐石。

“穆重台,我就在这里,今夜之事,我为你解困了。”

“这便是我给你的答案。”

侞阿难歪下头,专注地凝睇着穆重台:“所以,你意下如何?”

穆重台抿了抿唇,抱紧了双臂:“我……不知道。”

他一时忘乎所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倾倒而出,可之后该怎么面对侞阿难,他又变得迷茫了,犹豫不前,毫无头绪。

侞阿难将中指横抵在下唇,做出一个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他眼眸微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的主意:“那么,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可好?”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转变得极快,穆重台只能无奈应问:“何处?”

“不远,就在山寺附近。”

“可……”他道,“婢女每日会按时查看,若我未曾留言便不见踪影,她们定会禀报母亲。”

“既然如此,” 侞阿难身体微倾,靠近穆重台,声音压得更低,雀绒般的气息若有若无拂过他的耳畔,“那我们偷偷的,好不好?”

穆重台望着侞阿难那双眼眸,很亮,很透,像浸水的琉璃。

拒绝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被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压下,或许是他太过疲惫,或许是对方眼中的期待太过明媚,穆重台无法拒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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