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结束,像一场持续了太久的高烧骤然退去。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带来的不是畅快,而是一种奇异的虚脱与空白。最后一门考试的收卷铃响过,教室里没有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只有一片桌椅挪动的沉闷声响和长长短短的、带着倦意的叹息。大家沉默地收拾着笔袋和复习资料,脸上多少带着点被掏空后的茫然。
成绩尚未公布,悬而未决的焦虑像梅雨季来临前低垂的积雨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但毕竟,最煎熬的过程已经过去。午后,天色是那种典型的、南方雨季来临前的灰白,云层厚重,光线模糊,空气里饱含水汽,闷得人皮肤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粘腻的汗。
南星和江宸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一阵温吞的风吹过,卷起地上散落的草稿纸和灰尘的气息。
“总算……暂时活过来了。”南星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憋了许久的浊气稍稍散去。
“嗯,”江宸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就是脑子还有点嗡嗡响,全是公式和单词。”
他们沿着被雨水浸染成深灰色的林荫道漫无目的地走。考试结束后的这个下午,像是一段偷来的、意外多出来的时光,反而让人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想立刻回家面对父母的询问,也没力气投入到任何需要思考的娱乐中。
“去吃冰吧?”江宸忽然提议,指了指街角那家老旧的冷饮店,“感觉需要降降温,醒醒神。”
冷饮店里弥漫着甜腻的香精和水果糖浆的味道,吊扇慢悠悠地转着。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份巨大的芒果冰。刨冰堆得像小山,淋着金黄的芒果酱,周围点缀着新鲜的芒果粒。
勺子在碎冰间挖掘,发出沙沙的声响。冰凉甜腻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确实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最后那道大题,你选了什么?”南星舀起一大块芒果,状似无意地问出口,问完又立刻后悔——说好考完不对答案的。
江宸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不是说好考完就忘掉吗?”他用勺子戳着碗里的冰,“不过……我好像选了C。”
“啊……”南星发出一声哀鸣,垮下肩膀,“我改了!最后五分钟把C改成了D!我就知道不该改!”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你对了。”江宸安慰道,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话题一旦开启,就难免滑向对刚刚结束的战争的复盘。他们低声交换着几道有争议题目的答案,时而庆幸,时而懊恼,情绪像小小的浪花,在冰碗上空起伏。但很快,两人都意识到这无异于自我折磨,几乎是同时住了口。
“算了算了,”南星用力挖下一大勺冰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不想了,交给天意。”
“嗯,”江宸表示赞同,“反正……也改不了了。”
短暂的沉默降临。窗外的天色似乎又暗沉了一些,灰白的云层滚动着,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雨。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在躲避这即将到来的浇灌。
这份悬而未决的空白感,这份激烈竞争后的骤然空虚,这份对未知结果的隐秘担忧,混合着芒果冰的甜腻冰凉,构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它不像纯粹的快乐,也不像纯粹的焦虑,更像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独属于这个阶段的疲惫与迷茫。
“暑假……”南星打破沉默,用勺子搅动着碗里渐渐融化的冰水,“有什么打算?”
江宸想了想:“大概……先睡个三天三夜。然后……可能就是竞赛集训吧。你呢?”
“我也差不多,”南星叹了口气,“好像有两个社会实践项目要跑,还得开始慢慢看一点高三的东西了……感觉‘暑假’这个词,从高二开始就名存实亡了。”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像窗外忽明忽暗的天光。不再谈论考试,也不再谈论学习,只是随意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班级里的趣闻,或者对即将到来的、据说无比黑暗的高三的、带着点戏谑的恐惧。分享一碗冰,分享一段无所事事的午后时光,分享这份共同经历巨大压力后、劫后余生般的微妙默契。
第一滴雨点终于重重砸在窗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就连成了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在玻璃上划出纵横交错的水痕,窗外的世界迅速模糊成一片湿漉漉的水彩画。
“下雨了。”南星看着窗外。
“嗯,下大了。”江宸也转过头。
他们安静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夏雨,它冲刷着街道、树木和屋顶,也仿佛在冲刷着刚刚过去的、兵荒马乱的考试季所带来的尘埃与焦躁。雨声哗啦,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小小的冷饮店仿佛成了一个温暖的、暂时的避风港。
吃完最后一口融化的冰水,雨势稍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
“走吧?”江宸站起身。
“嗯。”
推开冷饮店的门,湿润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驱散了店内的甜腻。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路灯初亮的光晕。
他们并肩走入细密的雨丝中,都没有说话。这份短暂的、雨中的宁静,仿佛是对刚刚结束的拼搏的一种抚慰,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更严峻的挑战的一次短暂的、温柔的间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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