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且茫然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在背后观察我们的一切？”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的思维几乎停滞，大脑一片空白，他缓了好一会儿，神智才逐渐回笼，问道：
“你动过我手机吗？”
元一摇头。
“那为什么......”何且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浮现出困惑与不安，“我会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号码写备注，备注的还是妈妈两个字？”
何且松开眉头，又极快地微蹙，眼中掠过一丝痛苦：“我记性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元一轻声问他，扶着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何且双肘撑在膝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事儿太多了.....我妈，动物园，灵世界。”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疲惫的颤音：“活了这么多年，好像什么都做不好......真是太差劲了。”又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现在还摊上你这么一个系统，烦死了，真想彻底摆烂......”
“或许，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元一的声音平静却有力。
何且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里带着不解。
“正因为你有自己的野心，所以你才会会这么觉得。”
“人有的走的慢，有的走得快，但走得快的人不一定能看到沿途的风景，走的慢的人也未必就不能走到终点。你要沉稳而坚定地往前走，不要因为现在看似稍稍慢了一些就放弃。”
元一向前挪了挪椅子，再次将何且揽进自己怀里。
何且虽然天天铲屎锻炼着臂力，但他骨架偏小，几乎整个人都被元一圈在怀里。
“你身上还挺软的。”何且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哭腔，闷闷地传来。
元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温和却笃定：“相信我，我在我们学院成绩不错，这是我上学时分析了大量人类的数据得出来的结论。”
“你已经很做得很好了，能独立维持生命体征，在自然界，很多小动物活不到成年。”
这时，何且的电话再次响起，屏幕上还是绿山动物园几个大字。
他接通电话，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是他带过的实习生饲养员杨雨欣。
“小何老师，园长让您趁着最近这波热度，去豹子馆那边拍个视频。最近那边业绩不太好，都没什么游客来喂食。”
何且迅速清了清嗓子，藏起自己声音里的情绪：“好，我知道了，麻烦你转告他。”
他正打算挂掉电话，对方又补充道：
“园长还让我问问，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让您有需求尽管跟他提。”
何且浑身一僵，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一阵恶寒从脊背窜上。他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个音节：
“......啊？”
罕见，太罕见了。这老登什么时候也变性了。恐怖如斯。
“......你就说有点私事，但不麻烦他老人家费心，工作绝对照做，保证不带情绪到工作上来。”
何且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擦掉眼角的泪痕，站起身：“去动物园吧。”
“不去看妈妈吗？”元一问。
何且正转身要去换衣服，闻言顿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
“她不是我亲生母亲。”
他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却疲惫的弧度，“这里面的事情比较复杂，等我哪天要死在灵世界里了，当遗言告诉你吧。”
何且走进卧室换衣服。窗外，一只有点跛脚的蓝色蜜雀悄然落在窗沿，歪着头透过窗帘缝隙静静看了一会儿。旋即振翅，飞向高天，隐入某棵树的树冠。
豹子馆旁，树叶无风自动了一下。何且若有所觉地瞥了一眼，并未深究。
“这批豹子本来就年纪大了，”何且站在围栏外，望着里面慵懒爬伏的豹子大猫，扼腕叹息，“难道还要让老人家学隔壁那群小的，又蹦又跳，还下水搞些没羞没躁的？”
“去灵世界看看他们的真实想法吧。”元一提议道。
看着老豹子们眼中透出的漠然与懒怠，一股熟悉的感觉攫住了何且。这种感受，与他那天站在灵世界高地，眺望向豹子馆方位的灰暗所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
昨天的灵世界高地上，余晖漫过起伏的地平线。两道身影被拉得很长，静静地站立在那里。
何且低头，看向高地之下，他指了指那几个最暗的区域：“那些地方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元一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那是心结淤积区。”
“长期得不到满足的愿望，无法排解的压力或者不好的回忆，会让动物们的情绪实体化，变得像淤泥一样堵塞起来。”
“如果不及时处理，这片淤积会扩大，甚至会影响到现实中的动物，让它们变得无精打采、易怒或生病。”
何且哑然失笑：“合着我这个居委会大爷，主要工作是通下水道？”
“通的还是情绪下水道？”
元一似乎没听懂这个比喻，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你的任务就是‘疏通’它们。”
“怎么疏？拿铲子挖？”何且开了个玩笑，但看到元一认真的眼神，他收敛了笑容。
“好吧，具体怎么做。”
“用你的‘鹤唳清心’，或者找到它们心结的核心，在现实世界满足它们。”
元一指向下方一个灰暗的区域，“比如那里，豹子馆。灵世界的反馈是厌倦和无聊。”
何且想起来了：“哦，那几只老豹子啊。”
“它们的展馆丰容是做得不太行，来回就那几个玩具，树杈子都摩包浆了。”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豹吼将何且的注意力拉回现实。半透明的系统面板无声浮现。
【主线任务更新：疏通心结】
【任务目标：解决豹子馆的厌倦心结】
【任务提示：或许它们需要一些新的挑战和乐趣？】
【奖励：能量值 200，解锁“灵世界建材包”x1】
“灵界建材包？”何且注意到了这个新东西。
“‘疏通’之后，你可以用这些材料，在灵世界为它们搭建更喜欢的家园。灵世界的环境改善，会直接反馈到现实，让它们更开心。”
元一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才是动物居委会的真正意义。”
“那就是为它们建设一个更好的家。”
何且与元一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他们向着围栏又靠近了几步，在距离那几只豹子仅数米之遥的地方站定。
何且缓缓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元一则静静守在他身侧。下一秒，周围的空气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两人的身影在现实世界中渐渐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悄然融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灵世界。
何且看着奖励，又看了看山下那片灰蒙蒙的荒地，摸了摸下巴：“挺有意思。”
“所以，我现在是灵世界包工头兼动物园策划？”
元一点点头：“你可以这么认为。”
“走吧，元工头。”他打了个响指，率先朝山下走去，“带你去看咱们的第一个改造项目。”
元一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新称呼有点意外，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灵世界一片荒芜，虽说设施和现实无异，但这里的建筑却破旧不堪，仅仅能从外形大概分辨出是什么区域。
他们靠近豹子馆区域，站定在场馆面前。
豹子馆的铁门早已锈蚀，半歪斜地敞着，像是被某种巨力撕扯过。门上的漆皮翻卷起来，露出底下暗红的铁锈，手指一碰，便簌簌地往下掉渣。
馆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臊气，混杂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直呛人鼻。水泥地面裂开纵横交错的缝隙，一丛丛枯黄的杂草从其中顽强地钻出，高的已没至小腿。昔日供豹子嬉戏的假山石尽数坍圮，乱石堆里隐约可见几根森白的，不知属于何种动物的骨骸。
巨大的铁丝网笼舍锈迹斑斑，许多地方破了洞，大的足以钻过一个人。铁丝上挂着几绺暗色的、干枯的毛。笼内空空荡荡，只剩一个破烂的皮球滚在角落，沾满污秽。
观赏区的玻璃幕墙污浊不堪，布满雨渍和蛛网，内侧凝固着大片早已干涸发黑、无法辨认的污迹。一排排座椅积了厚厚一层灰，有些已经朽烂倒塌。
角落里散落着破烂的铁盆和断裂的锁链，还有一块字迹模糊的告示牌，斜插在垃圾堆里，只能勉强认出“严禁……”两个字。
一阵风吹过，空荡荡的馆舍发出呜呜的回响，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那股野兽留下的腥气，似乎还未曾完全散去。
“烂得也太过头了吧......”何且看见这幅景象，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我第一次来这里的飞禽区也没这么烂啊，只是有点荒而已。”
“里面不会还有‘灵秽’吧？”他尝试着问道。
元一闭上眼睛，用系统的力量感受着灵世界，最后弹出来一个地图，上面稀稀疏疏地在各区域分布着红点。
“比上次少了很多，只有一些执念比较深的存在。”
“怎么会？我记得昨天在这里看，黑雾笼罩了一大半动物园。”何且皱起眉头，“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了大部分的执念，除非所有动物都在一夜之间憋出精神病，不然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还记得我早上跟你说的关于这里的话吗？”
元一与他四目相对，目光深如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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