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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总有下不完的雨。
“我奉本族长老之命,代表日向与科学忍具持有者切磋。”
她出示手令,护卫大门的暗部细细检查后,为她放行。
此处训练场极为偏僻,被长长的吊桥远隔在村子之外。据说每代火影在此处训练结界班的忍者。
昨夜的雨下到早晨才停。一路走来湿滑泥泞,她身着素色衣装,简单利落,并为了以防万一,带上一套常服备用。
几位族老同父亲坐在一旁,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另一侧坐着水户与转寝两位长老,和她熟悉的粉色头发的身影。
“小樱姐……”
春野樱对她微笑示意。高台远处站着一名戴眼镜的男人,穿着白色长袍的卡卡西推着一架轮椅,在其附近落座。
轮椅的主人瞬身来到她的身边。
“花火少女!是你啊!”
“当然是我啦,凯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应战的会是你父亲呢。好久没看到日足前辈出手,害我白白期待了半天啊!”
“唉呀,我怕老人家闪了腰嘛,怎么舍得他劳驾。”她少谈闲话,凑到近前问,“为什么六代目也在?他们不是在参加封闭会议吗。”
“这就是封闭会议的一部分。”
来人在他们背后,花火回头望去,一抹蓝色映入视野。
“早就想和你打一场,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没有往日惯常的大小姐调侃,认真的模样让人反而不大适应。
猿飞木叶丸活动手臂的关节。她动动耳朵,捕捉到微妙的响声。
金属装置。还有一些以外的材料。
她并没有使用瞳术进行任何侦查,希望将情报保密到开战以后。
“我猜也会是你。”
“花火,我知道你也不想代表保守派,但我是认真的。”木叶丸低声道,“你们日向家这个样子不利于木叶的发展。”
她默默地低头整理手带,用牙齿重新拉紧。
“鸣人大哥总说未来会改变你们家族,可他还没有正式上任。……所以现在,我先来了。”
意外地非常严肃呢。
不如说,这类性格的男性,大部分都很想当上火影啊。
花火轻挑眉毛,终于抬头看他:“上次还给你的忍具,没有问题吗?”
“秋田把它修理得完好如初。你一直支持学生接触这些,这次只不过受制于家族命令,不得已才站出来反对的吧。”
“我能理解。”
“放心,我会让你体面认输的。”
一连几句,仿佛是经历单方面反复思索的结果。
倒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木叶丸了。花火有点想笑,便也佯作一副冷峻模样:
“凭你,还是凭这些玩、具?没关系,我不在乎。”
木叶丸被她一刺,不禁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方才的装腔作势也都一并烟消云散。
“那请了,大小姐。”
少说什么漂亮话,带着各自的立场和偏见开战吧。
科学忍具较传统忍术,优势有三。
其一,无需结印,其二,无需消耗施术者的查克拉,其三,未必是施术者自己掌握的忍术。
至今,它们的弊端都是由于施术者实力不足以驾驭工具而导致。因此,高层迫切需要一名足够强大的上忍,以测试工具辅助的实力极限。
鹿丸前辈说得没错,现在没有能够替代家族秘术的科学忍具,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时间的确能够证明许多事。但一直以来,为了保护家族秘密付出诸多鲜血代价的日向一族,终究先他们一步,走到了临界点上。
人力,财力,乃至家族立场的影响力,都决定着木叶与火之国未来的走向。
日向花火展开瞳术,完整地查看对手。
木叶丸的查克拉比她更加充沛,四肢捆缚的忍具装备中,存储着大量微型卷轴与压缩的能量。
只想简单走个过场的话,不可能全副武装到如此地步。
……需要很多钱吧?她解除白眼,突兀地想。
木叶丸见她轻敌,爆发起势疾跑绕行,先发制人地开启忍具:
“水遁·水乱波之术!”
她知道这些不仅仅是玩具,但她仍然这样说了。
经过战前的短暂交流,他已经大抵明白炫技无法打败对方,更无法向观众证明科学忍具的真实实力。
女子劲装的身影灵巧避开猛烈爆发的水花,仅用纯粹的体术与他拉近距离。
她到底想怎么做?
木叶丸并不了解对方。即便相识多年,日向花火在他心目中依旧是那个一同出使外邦的,骄傲的宗女。哪怕后来与其共事,她待人热切许多,他仍然从中看出一层冷漠的底色,三年前的中忍考试更是验证了这一印象。
他不欲容她近身:“土遁·土流壁!”
尖锐嶙峋,拔地而起。待她看穿安全的路线沿着峭壁直上翻越,一阵劲风挟着爆燃的灰烬扑向她。
“火遁·灰积烧!”
花火足尖一点,旋身使出回天。搅乱的烟尘顷刻间化为高温火苗,被风吹得更盛。
风遁?
使用无需结印的储存忍术,再为结印寻找时机,配合忍具便能够同时使用两种忍术。
“比十年前强多了嘛。”
烈焰尚未散尽,他按住左臂,护甲上迸发出绿色微光。
生门。
“我可不是只有老把戏!”
查克拉强化的体术速度极快,令她无暇惊奇。眉目青筋骤显,几乎在拳头触及的同时躲开。
嘭——
一击之力,足以让深厚的岩壁破裂崩塌。二人双双拉开距离,花火的素衣因为翻滚而沾上污泥。
难怪凯老师也在现场。这是他亲自配合,置入装具的,自然要亲自验看它的使用。
这样精于计算配合,极力使得工具作用最大化的战术,自己也曾经体会。
她握紧手中的虫丝绑带。
对方此战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展现工具的精妙先进与无限潜力。工具本身的确无懈可击,却也是一番禁手。
对上猿飞木叶丸,她未必真的能赢。
但是,一旦对手开始为工具服务,必然会显露出相应的弊端。使用者和工具都很强大时,这些弊端并不会被完全抹除,而是会更加隐蔽,需要收集充足的情报才能识别。
凯老师的生门比八年前小李哥施展的生门更加迅捷强劲。诚然木叶丸的体术基础很强,然而终究是借来的忍术,装具的出口只有一个,大大削减了力量迸发的灵活性。
闪避容易,攻击却难。招架强力格挡是最浪费的被动消耗,她作势逃过他的面向,调整呼吸。
一枚微型卷轴在极近的距离内滑进仓池,木遁之术突兀从对方指间器具生出,缠住花火的手臂。
萌黄姐的…还是大和老师的……?
应战本能被溯源的思考打断,一阵寒意蔓延。
这样的意料之外,往往令战局落入生死之间。
“是的,这些忍术不可能只属于在场的人。真实的战斗也是如此。”木叶丸摸出一把苦无,“你的白眼只能看到术的启动,却不能像观测忍者施术那样知晓术的属性。”
不能输在这里。
对方即将把她拉近制服。衣袖绽裂,查克拉自花火穴道冲开,击穿重重捆缚。木屑碎片遮蔽对手的视线。她借势俯冲滑过,以掌击碎腿部两块装具。
好硬。幸好有手带保护,免于割伤。
双方短暂分开。
驾驭过力增幅的体术并不容易,木叶丸的喘息比花火剧烈得多。
白眼的能力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木叶丸在此前也并未与任何日向族人进行如此强度的切磋,遑论对手是日向家的宗女。
忍术储存有限,他自开场没有无缝释放招式狂轰滥炸,而是搭配了自身结印的忍术,有的放矢,达成查克拉稳定的消耗与恢复。
花火知他打消耗战更具上风。便是起手主要依赖体术,被逼到关键时刻,也需耗费大量查克拉爆发与自保。与其叫她见招拆招,不如一招制敌,免得器具皆废,得不偿失。
此时天空下起小雨。
木叶丸放肆一笑,对敌思路悄然转变。
水,土,火,风,木,还有什么?
总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
冷雨细密,浇熄炎夏最后的蝉鸣。
他们穿梭在土壁坍塌的废墟阴影之中。障碍重重,花火的白眼时隐时现,以最省力的方式应对他的攻击,等待他的破绽。
落雨后,对手不便再用火遁,并一反常态,处处追击,打得凶猛,似乎要在耗尽查克拉增幅之前逼出她最多的消耗。
腿弱拳强。花火也在考量相同的事情。
木叶丸的拳法与凯老师一脉截然不同,只发挥出其实力的五六成,便已经令她难以招架。
说到底,她也是体术型忍者。查克拉储量弱于对方,但体能与耐力不会输。
拉开距离对她不利,不如动用更多体术知识,精准应对,引导对手下一步的走向。这是小李哥教过他们两个的。如今只看谁是更好的学生。
硬要为了破坏忍具而挡下他,则过于刻意,会被轻易看穿。
鲜明的绿光即将熄灭,好机会。
花火选择尽力一试,以肘贴颈格住木叶丸的拳头。
骨骼震荡,她咬紧牙关,恰要取他忍具,却被一团庞大的雾气包裹。
怎么会……!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她的瞳术不会骗人。
很快再看不清楚。
蓝色的查克拉散点逸散开来。这是特别针对白眼瞳术而研得的防御手段,为了逼迫他们放弃白眼,或是花费更多精力看穿扰动,继续战斗。
这一招远不及志乃的寄坏虫。花火小有不欲过多纠缠,解除瞳术远远后退,准备以空掌吹散,却未料到木叶丸自浓雾中欺身而上,使出增幅的最后一击。她躲闪不及,重重地飞摔在地。
“咳……”
血腥气充满口腔,湿透的衣衫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她一时动弹不得。
“抱歉了,花火。”
视线模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她只得重新开启白眼,高度集中精力,排除干扰。
密度反常的查克拉自对方手臂传输,爆发。
刺目的紫光劈开迷雾。
几乎瞬间,剧烈的噪音在她耳边炸响。
一千只鸟的鸣叫声。故此术初名千鸟,而后六代目以之切断雷电,又名雷切之术,失去写轮眼后,将其化为紫电。
只是装在容器里面,就已经这样强了。
这东西竟能储存影级强度的忍术。
花火艰难地站起来。
早在看到小樱姐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会死。
黑云低垂,紫电剧烈闪烁,将木叶丸的侧脸照亮,勾勒出锋利的轮廓。他紧握手臂,似用蛮力控制住震动不已的器具,快速向她靠近。
生长在和平年代,他们几乎不曾如此直面死亡的威胁。
时间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漫长。
万籁俱寂,浓雾也仿佛不复存在,每一束雷电的细枝末节清晰可见,甚至能够看出能量的流向与闪烁的频率。
宁次哥哥,这难道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吗?
如今我能借这视野窥见一瞬,却已经体悟很多……
身体随着视觉信息,擅自行动起来。
如卸力一般,无比轻巧地,擦过电光边缘的极限。
由容器发出的忍术都具有微妙的方向特性。
影级忍术之所以成为影级,是因为施术者日复一日地锤炼战术用法的每个细节,将它用得准确精妙,而不仅仅是凭借忍术本身的强度。总归与凯老师的查克拉一样受到削弱。
时机到了。
至此,情报已经足够详细。
她没有见过卡卡西本人使用紫电,也不知道宇智波佐助如何用千鸟劈开陨石。
但她记得自己始终想对上一招的心情。
木叶丸惊愕的神情从眼前一闪而逝。招数扑空,必然在毫厘之间无法改变。
便如对方刚才那拳,从肋下切入,八卦阵法自然展开。
十六掌。
三十二掌。
六十四掌。
掌掌不到他的身上,只向他周身各处忍具而去。
打碎容器,也是打碎忍者被作为容器的一切过往。
浓缩的查克拉被瞬间释放,四周空气升温,灼热,扭曲,直将雨水蒸发。
巨大的气浪将二人震开。
她早有准备,在落入残垣之前反向一蹬,平稳落回地面。而木叶丸则滑到一边,单膝跪地,勉强撑住身体。
本以为她全力应战,收集情报,并展现出如此精湛的专业水平,都是为了帮他充分展现科学忍具的强大之处。如此看来却不尽然。
“日向花火……你哪里是来赢我的。”
木叶丸低垂着头,从大片的积水中看到日向花火的倒影。
与他过往所识迥然不同。疼痛,沉着,如镜中人。
“你知道就好。”花火沉声。
她来立威。却不是对他立威。
而是面对日向。
作为木叶的古老宗族,猿飞与日向家太过不同。爷爷叫他像个普通孩子那样成长,在外面打滚,拥有自己的小伙伴,甚至没有为他选择最顶尖优秀的上忍老师。
与此同时,她在宅院的高墙里,由族人教授私塾,日复一日地学习,修行。日向一族几百年来,得以稳固地位的原始手段每时每刻都在浸染着她。
无人问过她是否愿意服从。
雨水搅乱女子倒映的形象,继而汩汩鲜血滴落。他才发觉自己的小臂已被忍具碎片深深割开,便将绣着家纹的袖带摘下,紧紧扎在翻卷的伤口上缘止血。
花火手掌上也有着细小的划伤。双臂湿重,落雨冲刷着被汗渍浸得发痒的伤口,她静默伫立,向木叶丸伸出手。
场外无一人喝止,意味着这场切磋尚未结束。
——或许再回到少年时,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木叶丸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本以为只是试验性的切磋,并不能够从根本上动摇决策者的立场,如今花火使他动摇,也必然能使得每个观者产生各自的思考。
他不该事先为自己设限。
这不是左右决策的一战,而是重新定义的一战。
目光交汇,他们在彼此眼中读到各自压倒性的,强烈的觉悟。
真正的,堂堂正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明明背负着如此相似的命运,日向花火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不是朋友。
卸掉一切负累,像两个普通的忍者那样一决胜负吧?
可惜他们身上总有太多无法剥离的身份。盛名的父与祖辈,骄阳般的兄长。偶像过早陨落的鲜血涂抹在他们未踏足的前路,当上老师,又时刻烦恼着后辈是否也有相同的问题。
无所谓,先把她当作势均力敌的对手就好。
“来吧!”
似乎是被极繁的忍术表现压抑许久,木叶丸起手转出查克拉双刀,蓝色火焰烧灼其上,短短几秒便与她相交数个回合,金石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纯粹的械斗不加任何矫饰。
以单苦无对他双刀,竟然不会落于下风?木叶丸飞快思考其中关窍。
空出一只徒手,便于抓住破绽封锁他的穴道。但为此而舍去锐器,未免得不偿失。
双刀交叉,卡住她的武器,锋刃相接发出一声剧烈的铮鸣。
按照过往经验,此时苦无应该被查克拉的余威震碎,但却没有。
他眼力不输,定睛查看上面的大字刻纹。
転転転。
“诶?”
传统忍具怎能没有创新。花火见状对他一笑,猛地提膝逼他收手退开。
忍具质量固然重要,只是对方与猿飞刀法并不陌生,尤其是常用的右手招数。
格挡,闪避,化解,逼退。接着以掌变拳,交换攻守架势。
看过他的刀法?不……
木叶丸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刀法他曾经教与未来许多,孩子年级尚小,只能将查克拉倾注于一柄单刀。
花火成为带队上忍比他晚些,因此他没有太强烈的实感,如今也慢慢明白,花火在未来身上投入的精力并不比他更少。
非常有利的情报。
利用她对未来充分的了解,中途变招即可破局。
雨水与汗水浸湿他们的头发。两道身影滞空交手,细小的水珠四散飞扬。
似有破绽,木叶丸一刀反手斩向她的掌腕,迫使她做出闪避,迎向他的另一把刀;却不想女子反迎上前,锐刃掼在那手带上竟如钝器一般被稳稳格住,能量由点至面消散,另一刀自然也堪堪削断一束碎发。
他不急不忙,蛮力下压划去。风属性查克拉在刃段集中,二次爆发。
拉紧的绑带被从中撕裂,脱落。未及木叶丸反应过来,残余的布帛悄然颤绕而上,牢牢锁住他的肘节,恰似忍具释放的木遁之术。
她故意的。
花火倒握苦无,以掌根痛击他肩头要穴,发出一声闷响。
嘭!
同样是人造之物,在谁的手里便成为谁的一部分。
刀锋上的查克拉熄灭了。
相识多年,流于表面的社交关系也好,宗族后代之间的打量也好,同为教师的暗自竞争也好。
在此一会破除。
“呵呵。”木叶丸远远遁去,绕到她的侧面,“看样子小未来和你学得不错。”
花火将破碎的手带解下丢到一边,斜睨着他。
“放心好了。”
即便封住一处穴道,以他充沛的查克拉,能很快恢复经络的通路。
意料之中的消耗战,双方一改最初的立场,全然以面对彼此。体术忍者的体能与耐力都更有优势。现下只看是她的查克拉耗尽,还是木叶丸的体力耗尽。
不得不承认,此番中招虽痛,却比忍具粉碎时更加畅快。
木叶丸眉头紧锁。
苦无,手带。再传统的工具,只要充分利用,也能发挥出惊人的潜力。
倘若能选择,是作为武器战斗,还是作为忍者来战斗?
无论怎样迟钝,如今他也该懂了。
如果说前半场是花火在帮他验证科学忍具的威力,那么此时此刻,他也在战斗中以身证明对方的观点。
雨声渐歇,仍淅淅沥沥地下着。
他的气质变了。
日向花火抬头看着天空:“你也明白吧?木叶丸前辈。”
“的确,有些忍术并不适合放在小盒子里面。”他双手结印,“让你看看,爷爷的术是怎么用的。”
“奉陪到底。”
对手可是继承了三代目所有忍术的猿飞木叶丸。除去那些传统忍术,还有着一箩筐她不掌握情报的家传秘术。
感情,觉悟,信念。
流血,流汗,流泪。
“手里剑·影分身之术!”
“花火流·回天!”
精准简单,仿佛一问一答。
彼此的经历,不可能一场交手、一时看懂。但他们获得了对方的尊重。
作为教师,作为忍者,作为新一代的继承人。
外人总是看到技能的成长,而心性的突破,只能捱过漫长的痛苦,完全突破之后才被真正看到。
孤独地捧着古老的卷轴,不是像个容器一样简简单单吸纳进来,而是绞尽脑汁,如饥似渴地学习、训练、打磨。
一招一式便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记忆。
多亏有科学忍具的重重考验,普通的忍术激发在她眼中已经缓慢许多。
她也在快速地成长。
地面深陷,日向花火颤抖着握紧双手。
眩晕。
查克拉即将枯竭,身体不堪重负,再快的速度也无法单纯用体术支撑。
只有先抬起头,才能站得起来。
她昂起下颌。
恰在此时,一滴雨水落入她白色的眼中,濡湿她的睫毛,自眼眶滑落。
“啊……”
她宛如叹息,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无心天地,不只是武道和阵法。
一滴水,可以是叶子的露水,晨曦的云雾。
汗水,泪水。
血。
若这样一滴水奔向汪洋大海,融入无形。
那么再渺小的水滴也称为大海,并拥有了大海的力量。
日向花火不免回想起那个暮色沉郁的傍晚。
一切没有定论,但每个人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方向。
大人,孩子,忍者,普通人。每个人的解答,她无法全部明白。
但她相信,大家的心是一样的。
她吐出最后一口带着腥味的浊气,站起身来。
落雨般的手里剑,紧接着多重影分身来势汹汹,螺旋丸的亮光照亮天幕。
风压在手中迅速聚集浓缩,木叶丸手臂上的伤口裂开,血滴被震成暗红色的飞沫,溅在他的脸上。
她应对过此招。木叶丸想起鸣人大哥转述与他的那个故事。
花火觉得十分丢脸,从不许他讲给别人的,她少年心性,三战三败,直到再也站不起来的故事。
鸣人哥当时看到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花火。
一遍一遍站起来的日向花火。
这样的意志,他猿飞木叶丸也早就有了。
终于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
依照计算,影分身的数量已是对方的极限。
即便是防守和闪避,也会被余波打伤,必须想个办法,以攻为守。
视觉,触觉,听觉,嗅觉。感官完全打开,融入天地之间。
几乎连对手骨骼痛楚的嗡鸣都能敏锐察觉。
螺旋丸是将查克拉实体化的奥义忍术。
这样的术,姐姐也教过她一个。
柔步双狮拳。
论说借来的术,他们之间又有何异?
不是自己的东西,她有很多。
她经历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是如此。她们听到了她的求助,伸出了手,于是她得到那些力量。
明明不属于她的力量。却从她体内流淌而过,成为她的一部分。
是也不是。
吃下去的食物,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
感受到的爱。
意志,觉悟,温柔的手。
物尽其用。
一切皆为她可利用。
无论得到,失去,无论胜负。陈旧的伤口在一次次战斗中不断痊愈。
雏田姐的术,鸣人大哥的术。
放在他们的身上,带着非凡的浓烈情感。
无关任何证明。只是当作一场普通的战斗,沉默地展示强者真正的面貌。
木与叶,巨树一般坚韧的力量。
血与泪,海洋一般磅礴的力量。
尽管不会超越强大的前辈,但无论如何都想让这个世界,想让前辈与后辈知道,他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那么未来的晚辈也可以。
这样的心情,他们是一样的。
查克拉的火焰骤然腾跃在她双手,将肃立架势映照得如同烛芯。
风压吹乱花火的头发,狂暴的力量扑面而来。她任由其经过身旁,不伤一分一毫。
不损耗,不对抗,最为省力。
不再闪避,而是引导那术去往别处。
螺旋丸的余波激荡,影分身纷纷化为烟气,消散在雨丝之中。
她走直线。一步一步紧逼而来。
日向家的女儿从冷雨中来。
终于木叶丸只剩下本体。
无法拉开距离。她胜负之意已决,没有再使用通灵术的契机。
双方摧枯拉朽的庞大能量几乎燃烧殆尽。
明明瞳术解除,强弩之末,她却发出令人意外的极限闪避。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叫他以忍者的本能也难以察觉。
木叶丸心神震荡不已,隐约从中窥见仙术的影子。
最后一枚螺旋丸,她以一手全力的空掌相对,不为化解,而是以打断卸力。
好快。是不凭借瞳术,远超于经验积累的体术本能,仿佛盲眼也能一击即中。
于是经脉凝滞,他的血也止住。
风遁查克拉力未卸尽,穿透废墟,激起漫天烟尘。
一方强行用意志支撑着体力,查克拉已经耗尽。
一方身体失血脱力,空有查克拉留存,却经脉被封,无法使用。
但还能战斗。
在彻底清醒之前,身体先一步动了起来。
湿透的额发挡住她的表情,花火抬起手指,似有余力使出最终招数。
木叶丸也咬破手指,欲强行催动查克拉冲破经脉。
如果两招成行,他们再无余力躲闪。
“——到此为止。”
白袍的火影瞬身出现在两人之间。
霎时忍术熄灭,甚至雨水也静止了一瞬。
粉发女人迅速上前,控制住木叶丸痛得佝偻起来的身体。
最终日向花火从废墟之中站起来。卡卡西警觉欲动,被凯伸手按住。
只见女子走到场中,捡起被踏入污泥的手带碎片,仔细叠好放入怀中。
肾上腺素褪去,剧烈的疼痛传来,她身体晃动,被小樱姐扶住。
“你也骨折了。别动。”
恍惚间再抬起头,宗老和两位长者已经不在了。
旗木卡卡西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便也转身离开。
“还要回去?”迈特凯问道。
“嗯。最费唇舌的部分,他们已经替我证明了。现在正是说服双方的好时候。”卡卡西沉吟片刻,舒了口气,“……这一代年轻人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是时代造就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呢?造就这个时代的可是我们喔。”
他脚步一顿。
无数前辈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因此他们愈发珍惜这样的使命,将自己作为媒介,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此。
“你说得没错。”
老朋友难得说几句漂亮话。他回头一瞥,那男人已经扳着轮椅走入雨中。
“他们还要继续开会?不吃饭么?”
“走吧少年们!今天真的很青春啊。不吃顿热乎乎的咖喱犒劳自己怎么行呢??凯老师请客喔!”
“小樱姐也辛苦了。要一起去吃吗?”
“抱歉各位,佐良娜今天做好饭等我了。难得周末,你们几个喝两杯吧。”
“啊,周末……!差点忘记我也有约,不好意思凯老师。”
“什么嘛,大小姐?好不容易我对你有所改观诶,多少也跟我道个歉吧!”
“哈哈哈哈,对不起啦……”
真是的。
面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卡卡西拂去衣摆上的雨水,消失在走廊深处。
*
正手忙脚乱找着钥匙,门却从里面打开。
“你很准时。”
“嗯,刚下班。”她的长发泛着雨水潮气,换下的脏衣服用绑带随意束成一卷,拎在手里。
志乃的短途旅行本该今晚结束。她似乎没料到他会更早到家,只好狼狈地笑笑。
油女志乃的目光落在那段残损的虫丝手带上。
断裂处以近乎残忍的手法撕开,污渍被雨水浸湿,遮盖住下面的血迹。
“你受伤了。”
“小事!”她心虚地将双手藏在背后,“我会整理好的……”
志乃俯身接过,力道不容拒绝:“我来吧,你去洗澡。”
“唔。拜托了。”
“……欢迎回来。”
夜幕降临,雨下得更大。冰箱里没有什么他们自己买的东西。总也凑出几样,煮成一大锅寿喜烧。
新出锅的米饭带着浓郁的米油香气,淋上酱油与汤底,再佐以腥香的生蛋,更具美味。
过度兴奋后,身体的疲惫如潮水涌来。日向花火累得说不出话,只一言不发地狼吞虎咽,用碗遮住疲惫无神的眼睛。
志乃知她是个肉食动物,便将烫好的肉片都让给她,自己吃锅里的白菜与胡萝卜。待花火吃到第二大碗,也被她的食欲影响,多吃了几口里面的牛肉。
放下饭碗,她咬着嘴唇回味无穷,没忍住又去厨房煎了两枚荷包蛋,同锅底的汤汁一起拌了第三碗米饭。吃了一半才仿佛终于恢复气力,发觉志乃一直看着自己,终于才开口讲话。
“唔……你吃吗?”
志乃笑了笑,摇摇头,静静地看她细嚼慢咽,逐渐焕发出常日里的生气。
晚餐的话题难得由他开启。他先是回想着旅行的经历,从中寻找一些独特的画面和体验,又倒上两杯麦茶,细细叙说几件她不知道的新鲜事。
今天运气很好。我早上赶回来,户外的课都在上午,没有下雨。
B班的理论科成绩提升了。
新入学的这一级小孩子懂得越来越多,经常会提出奇怪的问题。
花火抬起脸,投来疑惑的目光。
“天冷之后,虫子会喜欢呆在温暖的体内。听说这件事的学生们却并没有调皮,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那是因为博物馆起了作用。有的学生捡来田野间的虫蜕,问我是否使用过这些虫。”
“这不是很好嘛,志乃老师。”她双手合十,终于不再感到饥饿。
志乃哥的声音非常温柔。从田野又说到油女家里的菜园。
“今年,架上结了很大的冬瓜。……一个人,吃不完。”
“在它落籽之前,一起去摘吧?”
“嗯。”
“那我提前多谢款待啦。”
满怀感激地吃掉,剩下几只就多留一些时日。
等到果皮坚硬,绒毛也都脱落下来的时候,再剖开柔软的果肉,取出种籽清洗干净,妥善保存,直到来年播种的时令。
就像共同回顾温暖的回忆,再一起创造新的。
“……我想你。”他说。
终于。花火饮下热茶,满足地一笑。
“我也是。”
饭后她没留太久,为了两人能更好地休息。分别照旧在志乃宿舍门口,他宽大的衣服下面是解开搭扣的领口。因此慢慢拥抱在一起时,能感觉到对方皮肤的热度。
虽然打得过瘾,后半场也几乎如同发泄一般,从拳头打了出去。
她以为早就忘记了。过去了。
她以为早就不疼了。
那为什么,还能感受到这样的委屈与不甘?
“还疼吗?”志乃问。
花火摇头,换来他的皱眉。
“哈哈哈,骗你的。”她指指肋骨,“还需要休养几天。”
熨帖的亲吻安静地落在发顶。
志乃感受到怀中身体轻微的颤抖,抱得更紧一些,让她的脸颊靠在肩窝。
“志乃,我……”花火的双手攥紧他的领口。
“我知道。”
束馆尘土气味的回忆。
黑夜的回忆。
萤火漫野的回忆。
不同家庭气味的回忆。
战斗的回忆。
战斗结束之后,生活仍在继续。
吃过的食物。
甜味的,咸味的,辛辣的。
吹过的风。
冬天的,夏天的。
无数的记忆在她心中流淌而过,仿佛没有什么痕迹。
当一切都结束以后,她还拥有什么?
在一番雨声的沉默中,志乃与她咀嚼这些回忆。
我知道。
我不是一无所有。
你不是一无所有。
“啊——新开的澡堂真不错啊!话说你也忙够了吧,早点退休好不好?”
“我当然也想。喏,连退休后的旅游路线都计划好了。”
“是什么!给我看看……”
挤在一起看亲热天堂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花火有些紧张地想要躲闪,被志乃先一步拢在了外套的阴影里面。
“志乃?还有……”
“我、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她从未见过如此快速的轮椅,仿佛要冒出火星一般。
“他们去哪儿啊,隔壁不就是凯老师宿舍吗?”
“……”
志乃轻微哼了一声。
花火笑他,又笑凯老师他们小题大做。伸手摸他发烫的耳朵,换来一个息事宁人的吻。
她为什么喜欢志乃呢?
志乃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可爱,总是让她也跟着害羞起来。
时隔几十年,束馆的陈设再度得到翻新。场地与外廊打通后扩大了许多,显得更加明亮。崭新的靶子与坐垫分列左右,墙上挂着数枚写着名字的木牌,正对应着馆内训练完毕的几个孩子。
“日向宁次。你们有些人可能见过他的样貌。”
有两个年龄较大的孩子点头。
“十五年前,他在中忍考试的现场,向五大国揭露了日向一族内部的真相。从那以后出生的孩子,不再被打上分家的咒印。”
“十五年后的今天,我需要正式废除分家制度,你们可有异议?”
花火看着孩子们迅速交换眼神,与他们的前辈如出一辙。
“这个消息,你们比父母更早知道。因为我希望征求你们的同意,并获得帮助。从此以后,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作为自己父亲母亲的孩子争取领袖位置,而不是宗家的孩子。”
“此处也不将是宗家的宅院。但是……”
日向夏推门而入,递来一份卷轴。花火自然地接过,向她颔首示意。
“这也意味着,你们之间要更加紧密连接,在往后家族的各项事务中,承担各种各样的角色。”
“请你们每个人慎重考虑。有任何想法,随时可以通过夏来找到我。”
指令下达,孩子们四散离去。有的系上护额,回到各自的下忍队伍,另一些则结伴向着忍者学校出发。
“没关系吗?六代目那边。”夏将签署好的卷轴收进袖中。
“我相信六代目有他自己的判断。这几年的时间足够了,不会劳烦到鸣人哥他们。”
“依我看,你是想赢过他吧。”
“哈哈哈哈,才没有呢……”
和夏一起穿过在宅院长长的走廊,花火不禁又想到猿飞木叶丸。时至今日,她仍然想不通,为什么每个孩子必须有个当上火影的梦想,仿佛只有紧紧抓住它,才能缓解自己的迷茫与不安。
而她自己手里紧握住的那些,都并非是她求得,而是给了她,被她留下的东西。
比起青史留名,她只想短暂地代表这个时代,然后被时代忘却。
就像她的名字。
日向花火。
最好彻彻底底地忘却她。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
如果真的到那一天,必然有千千万万更加杰出的人出现。
“凪和牟云最近合作得很好。要不要考虑把他们编入一队?”
“秋田去远野博士那里也有一阵了。不要浪费时间,尽快安排吧。”
“好。”
未来的日向宅院,会比现在更加热闹。
从书房出来已经很晚,山中家的花店早早便售空打烊,她随便吃了点东西,来到熟悉的小溪林地。
春季的彼岸节日,椿花从树上整朵地掉落,鲜艳如火。花火伸手接住一颗。
墓园内拜祭的人稀稀落落。木屐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俯身将鲜花放下,合十悼念,片刻后默默行礼离去。
日向宁次的铭牌上面早已摆满各式各样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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