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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墙下剑影,风动新芽

大靖元启十七年,清明。

长安的风总算褪了最后一点料峭,带着曲江池的水汽,漫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钻进寻常巷陌的窗棂。西市杂院的老槐树抽出了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沈辞蹲在树下,看蚂蚁拖着半粒米往墙根挪,指节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像在数着什么。

“阿辞,发什么呆?”叔父沈砚端着碗糙米饭从屋里出来,碗沿还沾着几粒米,“魏丞相府的人刚过去,骑马的,看方向是往城东去的。”

沈辞抬眼,阳光穿过新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碎成点点金斑。他“嗯”了一声,指尖在膝头顿住:“知道了。”

沈砚把碗往石桌上一放,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孩子,天天蹲在这儿看蚂蚁,能看出什么来?魏庸那老狐狸最近动作频频,听说江将军在北境打了场胜仗,他就派人去查江府的账,明摆着是找茬。”

沈辞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青衫的下摆扫过石阶,带起一小撮灰。“找茬好啊,”他忽然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找着找着,就容易自己掉进坑里。”

沈砚被他噎了一下,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这侄子自七年前那场变故后,就像换了个人,小时候还会追着他要糖吃,如今十三岁的年纪,心思深得像口古井,说出来的话总带着股让人发寒的通透。他知道沈辞在琢磨事,可琢磨的是什么,他猜不透,也不敢问——沈家已经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沈辞没管叔父的欲言又止,转身往巷外走。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倒映着两旁歪歪扭扭的屋檐,像一幅没画完的水墨画。他走得很慢,手指在袖袋里捻着枚铜钱,那铜钱边缘磨得光滑,是他从祖父旧物里翻出来的,正面刻着“开元通宝”,背面却有个极小的“沈”字,据说是当年太祖父在铸币局当值时,偷偷留的念想。

走到巷口,他抬头望了望城东的方向。那里的天际线比别处高些,因为江府的望楼就立在那片坊区,青砖砌的楼身,据说能望见三十里外的终南山。

一个月前在江府墙头看见的那抹鹅黄,像颗种子,落在了他心里。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念头,更像是在一盘错综复杂的棋里,忽然瞥见了一粒不该出现的、干干净净的白子。他那时蹲在墙头上,看她追蝴蝶,看她摔在草地上笑,看她发髻上的红绸带被风吹得飘起来,忽然就觉得,这盘棋或许该留个缺口,让这粒白子能一直待在棋盘外,晒晒太阳。

今天风好,适合“路过”。

江府的演武场在府邸西侧,挨着后花园的石榴林。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常年的脚步磨得光可鉴人,边缘摆着些兵器架子,刀枪剑戟俱全,只是都用红绸裹着,看着倒像些摆设。

江沐握着柄短剑,正对着木桩比划。她穿了身湖蓝色的短打,袖口束得紧紧的,露出细瘦却结实的手腕。头发也简单挽了个髻,用根木簪固定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

“小姐,不对,手腕再沉些!”教头周猛站在一旁,嗓门像打雷,“将军教你的‘破风式’,讲究的是快、准、狠,你这软绵绵的,是绣花呢?”

江沐皱了皱眉,咬着下唇,手腕猛地一沉,短剑“唰”地劈在木桩上,却偏了寸许,只削下一小块木片。她“呀”了一声,手腕被震得发麻,短剑差点脱手。

周猛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露出点无奈:“小姐,不是老奴说你,将军让你学武,是为了让你能自保,不是让你当玩意儿练。你看你这姿势,肩也歪了,腰也松了,真遇着事,哪能护得住自己?”

江沐把短剑往地上一戳,气鼓鼓地叉腰:“周叔!我才练了半个月!你当年学这招,练了多久?”

周猛挠了挠头,嘿嘿笑了:“老奴当年……练了仨月才找准力道。”

“那不就得了!”江沐眼睛一亮,捡起短剑又要比划,“我比你强多了!”

周猛被她堵得没话说,只能在一旁捋着胡子笑。这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跳脱,一点不像将军府的闺秀,倒像个野小子。可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紧,别说练剑,就是想学飞檐走壁,将军估计也得找人教。

江沐正练得起劲,忽然觉得后颈有点痒,像有人盯着看。她猛地回头,演武场空荡荡的,只有石榴林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奇怪。”她嘟囔了一句,转回头继续劈木桩。可那感觉没消失,反而更明显了,像有双眼睛,正从什么地方看着她,带着点……戏谑?

她又猛地回头,这次看清楚了——西墙的墙头上,坐着个人。

青衫,白袜,手里还把玩着块石子,不正经地晃着腿,正是一个月前在墙根下说她红绸带歪了的那个少年。

“是你!”江沐把短剑往地上一插,叉着腰瞪他,“你怎么又来翻墙?周叔,有人闯府!”

周猛一听,立刻摆出架势,顺着江沐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个半大少年,也没太紧张,只是沉声道:“这位小公子,江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开,免得伤了和气。”

墙头上的沈辞慢悠悠地晃着腿,把手里的石子抛了抛,笑道:“周教头别紧张,我就是路过,看见小姐练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江沐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到墙下,仰着头看他,“我练剑哪里有意思了?是不是觉得我练得不好?”

沈辞从墙上跳下来,动作轻得像片叶子,落地时连尘土都没带起多少。他走到江沐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她气红的耳根。

“确实不怎么样。”他一本正经地说,“手腕太浮,发力不对,刚才那招‘破风式’,要是对着真人,你这手腕得被震断。”

江沐的脸“唰”地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说中了的窘迫。“你懂什么!”她梗着脖子,“这是我爹教的剑法,你见过我爹的剑法吗?”

“没见过。”沈辞点头,“但我见过比你爹厉害的。”

“你吹牛!”江沐瞪他,“我爹是大靖第一勇士,北境的蛮族听见他的名字都发抖,你见过谁比他厉害?”

“我祖父。”沈辞的声音忽然低了些,眼神也沉了沉,“他老人家练剑,不用花架子,一根竹杖就能撂倒三个禁军。”

江沐愣了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看沈辞穿着普通,以为是哪家的落魄子弟,没想到他祖父竟有这般本事。“你祖父是……”

“一个死人。”沈辞打断她,语气又恢复了那股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提他了。说你的剑,刚才那下,应该这样。”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江沐持剑的手腕。他的手指很长,指尖带着点薄茧,握住她手腕时,力道不重,却很稳。江沐只觉得一股温热的力道从他指尖传来,手腕不由自主地沉了沉,腰也被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扳,原本松散的姿势,竟瞬间变得挺拔起来。

“看好了,”沈辞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清冽的气息,“气沉丹田,力从腰起,经肩到肘,最后落于腕,这样劈下去,才叫‘破风’。”

他带着她的手,对着木桩轻轻一劈。短剑没入木桩半寸,稳得纹丝不动。

江沐惊呆了。她练了半个月都没找准的感觉,被他这么一引,竟瞬间体会到了。手腕不再发麻,力道像是从脚下顺着骨头一路爬上来,稳稳当当落在剑尖上。

“你……”她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

沈辞松开手,后退一步,拍了拍手上的灰:“就这么练,三天就能找准感觉。”

周猛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刚才还觉得这少年是来捣乱的,没想到竟有这等眼力和身手。那“破风式”的诀窍,将军当年教了他半天才悟透,这少年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小姐的毛病,还能一语道破关键,不简单。

“小公子师从何处?”周猛抱了抱拳,语气客气了许多,“看小公子这身手,定是名师出高徒。”

沈辞笑了笑,没回答,反而看向江沐:“你腰间的匕首呢?”

江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哦,我娘说练剑带着不方便,让我摘下来了。”

“你娘说得对。”沈辞点头,“但平时得带着,尤其是出门的时候。”

“为什么?”江沐不解,“长安城里很安全啊。”

“安全?”沈辞挑眉,往演武场外面看了一眼,那里的月亮门后,隐约能看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仆役在扫地,“你看那几个扫地的,脚步沉,腰杆直,手背上有茧子,不像做粗活的,倒像……练家子。”

江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几个仆役她见过几次,说是管家新招来的,看着挺老实。“你看错了吧,他们就是扫地的。”

沈辞没再争辩,只是从袖袋里摸出个东西,抛给江沐。江沐伸手接住,是枚铜钱,边缘光滑,背面还有个模糊的“沈”字。

“这是……”

“算我教你练剑的学费。”沈辞往后退了退,已经退到墙根下,“下次别让陌生人进府,哪怕看着像扫地的。”

他说完,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身形一纵,已经翻上了墙头,青衫一闪,就消失在墙外的巷子里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记得练剑,别偷懒。”

江沐握着那枚铜钱,站在原地发愣。周猛走到她身边,看着墙头,眉头紧锁:“小姐,这少年不简单,以后别让他再来了。”

江沐“嗯”了一声,低头看那枚铜钱。铜面上的“开元通宝”四个字磨得快要看不清了,背面的“沈”字却像刻在上面一样,硌得她指尖有点痒。

她忽然想起刚才他握着她手腕的感觉,那股稳稳的力道,像父亲教她握剑时的样子,却又不一样。父亲的力道带着股沙场的悍气,而他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周叔,”她忽然抬头,“你说,他是不是真的认识比我爹还厉害的人?”

周猛摸了摸下巴,沉声道:“不好说。但老奴敢肯定,这少年的来历,绝对不简单。长安城里,藏龙卧虎啊。”

风穿过石榴林,吹得新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演武场的木桩上,那柄短剑还插在那里,剑柄微微晃动,映着头顶的天光,闪着一点细碎的光。

沈辞没直接回西市,而是绕到了江府后街的一家茶馆。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灰布衫的中年男人,正低头喝茶,见沈辞上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都清干净了?”沈辞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茶水有点涩,像他刚才在江府墙头上尝到的风的味道。

“清干净了。”灰布衫男人声音压得很低,“魏庸派来的那六个暗桩,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痕迹。管家那边也打点好了,说是招了批新仆役,替换了原来的老弱,江夫人那边没起疑。”

“江夫人心细,让你家婆娘多去江府走动走动,陪着说说话,别让她看出破绽。”沈辞啜了口茶,“魏庸这次派的人是‘影卫’里的老手,能被你清干净,手脚挺利落。”

灰布衫男人抬头,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看着有点狰狞:“公子交代的事,不敢马虎。只是……公子,咱们现在不宜打草惊蛇,魏庸还没摸到咱们的底细,这时候动他的人,会不会……”

“就是要让他摸不清。”沈辞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他派暗桩监视江府,是想抓江将军的把柄。咱们把暗桩清了,他会以为是江慎的人干的,只会更忌惮,暂时不敢乱动。这叫‘以进为退’。”

灰布衫男人点点头,没再说话。他是沈辞祖父当年救下的死士,姓秦,单名一个“忠”字,这些年一直隐在暗处,帮沈辞处理些不方便露面的事。他不懂沈辞的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这位沈家小公子,年纪不大,心思却比当年的太傅还深,跟着他,总能把事办成。

沈辞看着窗外,后街的石板路上,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走过,吆喝声懒洋洋的,透着长安午后的闲适。“江将军那边有消息吗?”

“北境大捷,蛮族退了三十里,将军按兵不动,说是在等朝廷的粮草。”秦忠低声道,“但魏庸把粮草卡在了半路,说是‘查验入库’,估计是想拿捏将军。”

沈辞冷笑一声:“魏庸这招够阴的,明着是查粮草,实则是想让将军在北境待不住,逼他回京。只要将军一回京,他有的是办法罗织罪名。”

“那怎么办?”秦忠有些急,“江将军是难得的忠臣,不能就这么被魏庸坑了。”

“急什么。”沈辞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秦忠续了点水,“粮草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过几日,魏庸会‘查’出粮草里有‘夹带’,说是江将军私藏的军械,然后‘大发雷霆’,把粮草原封不动地送过去,还得赔个不是。”

秦忠愣住了:“公子,这……这是为何?魏庸怎么会赔不是?”

“因为那‘夹带’的军械,是我让他的人‘查’出来的。”沈辞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在粮草里放了点东西,是当年魏庸给蛮族送军械时,不小心留下的标记。他要是把这事捅出去,先倒霉的是他自己。”

秦忠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咋舌:“公子这招……高!”

沈辞没接话,又看向窗外。江府的后墙隐在巷子尽头,墙头上的瓦片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他刚才握在手里的那枚铜钱。他想起江沐练剑时笨拙的样子,想起她气鼓鼓叉腰的样子,想起她握着铜钱时惊讶的眼神。

干净得像张白纸。

他忽然觉得,这盘棋或许没那么难下。至少,有个念想在,就不算太苦。

“对了,”他忽然开口,“去给江府送两匹好点的绸缎,说是……西域来的贡品,夫人看了喜欢。”

秦忠愣了愣:“公子,这合适吗?江夫人要是问起来历……”

“就说是一个故人的心意。”沈辞打断他,语气淡淡的,“别说是我送的。”

秦忠点点头:“好。”

沈辞站起身,理了理青衫的下摆:“我先回去了,有事让小七去报信。”

小七是杂院里的一个孤儿,沈辞捡回来的,看着傻呵呵的,其实机灵得很,负责传递消息。

秦忠看着沈辞下楼的背影,青衫在人群里一晃,就不见了。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心里叹了口气。

这位小公子,心里藏的事太多了。有时候看着他对着蚂蚁发呆,能看一下午,那眼神,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年,倒像个看透了世事的老人。

他只希望,这盘棋下完,小公子能松口气,能像刚才在江府墙头上那样,偶尔笑一笑,哪怕是带着点戏谑的笑,也好。

风从茶馆的窗户吹进来,带着点石榴花的甜香。秦忠抬头,看见窗外的天空很蓝,云很白,像极了北境的天。只是长安的天,看着太平,底下却藏着太多看不见的风雨。

江沐练了一下午剑,晚饭时胃口好得惊人。

红木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红烧肘子油光锃亮,清蒸鲈鱼卧在碧玉盘中,翠绿的葱丝搭在雪嫩的鱼肉上,还有盘清炒时蔬,嫩得能掐出水来,最后是一盅乌鸡汤,浮着层薄薄的油花,香气顺着热气往人鼻子里钻。

江夫人柳氏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嗔怪:“慢些吃,没人跟你抢。练了一下午剑,饿坏了吧?”说着,用公筷夹了块最肥的肘子皮,放进江沐碗里,“多吃点,补补力气。”

江沐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应着:“娘,周叔教得严,我今天才摸着点门道,练起来就忘了时辰。”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又舀了勺鸡汤,咂咂嘴,“这汤真好喝,比平时的鲜。”

柳氏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柔:“厨房新换了个采买,说是从江南来的,懂些调味的法子,往后让他多给你炖些汤。”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下午练剑时,周教头说……有位小公子去府里了?”

江沐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周叔怎么跟娘说了。她面上却装作不在意,扒了口饭:“哦,就是上个月在墙根下碰到的那个,不知怎么又翻墙进来了,还说我剑练得不好,瞎指点了几句就走了。”

“翻墙进来的?”柳氏眉峰微蹙,放下筷子,“阿沐,咱们江府虽不是什么高门深宅,但规矩不能乱。下次再让你碰见这种不请自来的,让周教头直接打发了,别跟人搭话,仔细传出去不好听。”

“知道了娘。”江沐乖乖应着,心里却有点不服气。那少年虽看着散漫,指点剑法时却半点不含糊,而且……他提醒她带匕首,还说那些扫地的仆役不对劲,倒像是真心为她好。

正想着,管家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躬身道:“夫人,小姐,刚才门房收到个包裹,说是给夫人的,没留姓名,只说是故人所赠。”

柳氏有些疑惑:“故人?哪个故人?”她接过锦盒,入手轻飘飘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匹绸缎,一匹月白,一匹天青,料子光滑如水,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竟是西域才有的云锦,寻常人家别说用,见都难得一见。

“这……”柳氏拿起月白那匹,指尖拂过上面暗绣的缠枝莲纹,眼神里满是惊讶,“这云锦怎么会送到府里来?”

江沐也凑过来看,眼睛一亮:“娘,这料子真好,做件襦裙肯定好看!”

柳氏没理她,问管家:“送包裹的人呢?问没问是哪位故人?”

“问了,”管家道,“是个小厮,说他家主人只让传句话,说‘旧情难忘,略表心意’,别的不肯多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旧情难忘?”柳氏喃喃自语,眉头皱得更紧了。江慎常年驻守边关,她在长安深居简出,交际不多,能送得起云锦当“略表心意”的故人,实在想不出是谁。

江沐看着那两匹云锦,忽然想起沈辞抛给她的那枚铜钱,背面的“沈”字模糊却执拗。她心里冒出个念头,这云锦……会不会是他送的?可他看着不像有这般财力的样子,而且,他怎么会是娘的“故人”?

“娘,会不会是……外公家那边的人?”江沐试探着问。柳氏的父亲曾在西域做过官,或许认识些有门路的人。

柳氏摇摇头:“你外公去年就过世了,那边的亲戚早就断了来往,不会是他们。”她把锦盒合上,递给管家,“先收起来吧,别声张。”

管家应了声,捧着锦盒退了下去。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柳氏没了胃口,只小口抿着汤。江沐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敢多问,默默扒着饭,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跳个不停。

她想起沈辞翻墙时的轻巧,想起他握着她手腕时的稳,想起他说“记得练剑,别偷懒”时的语气,忽然觉得,那少年像个谜,藏在长安的烟火气里,让人忍不住想探个究竟。

“对了娘,”江沐忽然想起一事,“今天练剑时,那个少年说,府里新招的几个扫地仆役不对劲,看着像练家子。”

柳氏抬眼,眼神一凛:“哦?他怎么说?”

“他说他们脚步沉,腰杆直,手背上有茧子,不像做粗活的。”江沐把沈辞的话复述了一遍。

柳氏沉默片刻,对旁边的侍女青禾道:“去告诉周教头,让他悄悄查一下那几个新仆役的底细,别惊动了人。”

“是,夫人。”青禾应声退下。

柳氏看向江沐,眼神复杂:“阿沐,那个少年……你多留点心。长安城里不太平,别轻易信人。”

江沐点点头,心里却更乱了。她低头看着碗里的肘子,忽然觉得没那么香了。那少年的话,娘居然当真了,这是不是说明,他说的是对的?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提醒她这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灯笼次第亮起,将江府照得一片通明。可不知怎的,江沐总觉得,这光亮背后,好像藏着些看不见的影子,正随着夜色,一点点蔓延开来。

她拿起筷子,夹了口鲈鱼,鱼肉细嫩,带着点微酸的醋香,可她尝着,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下午练剑时那股豁然开朗的劲儿?还是那少年翻墙而去时,青衫一闪的利落?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知道,那枚刻着“沈”字的铜钱,还被她攥在手心,硌得指尖有点麻,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暖意,像极了春日里透过云层的阳光,明明灭灭,却让人没法忽略。

晚饭过后,江沐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从袖袋里摸出那枚铜钱,放在灯下看。铜绿斑驳的表面,“开元通宝”四个字已经磨平了棱角,背面的“沈”字却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边缘光滑,透着点温润的光。

她忽然想起沈辞说的话,“记得练剑,别偷懒”。

于是,她找出那柄短剑,在院子里的月光下,又练了起来。手腕下沉,腰杆挺直,气沉丹田,力从腰起……一招一式,竟比下午流畅了许多。

月光洒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幅流动的画。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两下,已是二更天了。

江沐收了剑,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光。她望着西墙的方向,那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可她总觉得,墙头上,好像还坐着个青衫少年,正晃着腿,看着她笑,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又藏着点她看不懂的深沉。

“怪人。”她低声骂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夜风穿过院子,吹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像谁在低声说话。江沐握紧了手里的短剑,忽然觉得,明天的太阳,应该会很好。

至少,足够她再练会剑。

足够她……或许,能再“偶遇”一次那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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